而且——“看日頭,我們早該到家了,怎麽還在湖邊轉悠?錦叔叔,別是遇上鬼撞牆了吧。”帛錦眯眼——湖上,水天一色。一葉小舟,剖開碧水,緩緩劃來。船頭坐著紅衣一女子披著長發,口叼支半殘的蓮花,腳尖漫不經心地點著湖麵,蕩起漣漪一圈一圈。帛錦護住阮儂,慢慢退後,刻意保持著距離。舟靠湖邊,岸上莫名開始起煙霧,緋色。帛錦連忙捂住阮儂口鼻,自己屏住呼吸。“抱歉,你們暫時回不去了。”紅霧裏,船上女子站起。** **“哪裏來那麽多廢話!快說,你把你娘子怎麽了?”阮寶玉吼道。“我隻是把她關起來了。”李、阮兩少卿交換了下眼神:“為什麽要關起來?”“她……她瘋了,一心想殺大標啊!”金大蓋瑟瑟道。“金大標難道不是吳氏所生?”寶公子問。“是她親生的兒子!”金大蓋淚眼摩挲,“所以說她瘋了!”** **紅霧越來越濃,氣氛也隨之更為詭譎霧裏,帛錦聽到腳步聲,逐漸向他們圍攏過來,人數不少。“你們是什麽人,如果是要銀子,告訴我個數,給你們就是。”船頭女子跳上岸,人輕飄飄地落地,眉目慈祥地用手一指阮儂:“他。”“哦。他不值錢。”帛錦為難地吸了口氣,攤手,“所以——無、價!”話音未落,他已經抓抱起阮儂,衝進濃霧,向他方才認為人最少的地方衝去。紅衣女子,指尖一動,送出一道漂亮的弧線。一線銀光削過。利器險險地擦過帛錦的肩胛而過,阮儂目測,感到自己會中家夥,縮在帛錦懷裏一閉眼。等他睜眼,自己毫發無損。帛錦已經精準地咬住了,飛來的利器。濃霧無歇,繼續轉濃。腳步聲又進,那女子從緋霧中渡出。無聲。亦無人。女子納悶,試探性地搜索,依舊不果。她失去了耐心,將殘蓮掰開,花瓣落地,紅霧不再飄蕩,而是花瓣,大片大片地沉澱下來。霧沉下,如沙,極細,卻會動。躲在湖邊垂柳上的帛錦,立即明白,這霧不是霧,而是蠱,很小很小的蠱。蠱屑繽紛,漸漸沉靜,鋪天蓋地地落下,就像一張密密的網,罩住了帛錦和阮儂。如此細小的蠱蟲,居然隻隻帶刺,迅速滲入皮膚,刺麻麻的。帛錦心一抽,這蠱蟲果然帶毒。找到了。樹下眾人鬆了一口氣,為首的女子抬頭,盈盈一笑,“這蠱名沉香,就是逮人用的。”帛錦撩開落在阮儂身上的蠱,突地甩手,將原來暗器射回。樹下紅衣女子旋身,避閃不及,劃空血色圓弧,血珠落地,滲入土中。就是這個空隙!帛錦伺機抱阮儂騰空躍起,逃出包圍圈。女子眼瞧著他們跑遠,卻沒有追趕。“護法,少主他……”“無妨,少主會回來的。”女子輕笑。※※※※※※※※※※※※※※ 9月 27 日更新 ※※※※※※※※※大鎖落下,門被打開。裏頭跪在蒲團上的婦人,仍不為所動,虔誠地供奉著她的佛。阮寶玉一跨進門檻,就看煙霧雲繞禦前雕像,他喃喃道:“這尊神像倒挺眼熟,卻好似不認得。”李延白他眼,心裏暗罵:似懂非懂說白了還是不懂,不認得就明說好了。比如他就是不認得,所以他一個屁都不放。想到這裏,李延自豪地正了正官帽,自己是多實在個人!“金大蓋,這就是你家娘子?”“是。”李延甩袖,怒瞪金大蓋:“她如此燒香拜佛,是瘋婆會做的事麽?”“大人,她平常是這樣,可見了兒子眼睛就發光。”金大蓋抹汗。“原來你見到自己兒子,眼珠子會瞪得像死魚樣啊。”阮寶玉側頭,嘴角上翹,眼裏卻無笑意。“那不是正常的光啊,真個是凶光!”金大蓋急得眼圈又紅了,咧開鑲著金牙的大嘴。根據他的說法,吳婉是個信佛的人,還入了香團,逢上初一、十五就可與其他女眷一同去廟燒香。不知何時,她中了什麽邪,晚上夢囈著自己要殺人。開始金大蓋自然隻當芝麻綠豆的事,沒放在心上。然而有次深夜,金大蓋醒來,摸不見自己的老婆,就下床去尋,卻見月夜裏自己的娘子,提了把明晃晃的菜刀,在兒子金大標門前傻站。他在衙門說得逼真,可兩少卿瞧見的卻不是那麽回事。屋裏的吳婉不算有事,除了走路有點點蹣跚,頭發有點點散亂外,其他一切算自然。李延向阮寶玉遞眼色,意思明確還是:虐妻。沒等阮寶玉表態,帛錦家的管家這時,就風風火火地衝了進來,見了他倆直叫:“侯爺出事了。”帛錦醒來,第一眼見到的卻是阮儂,這小子他正扒著床沿,中氣十足地哭叫自己為師傅。床尾架起一隻大竹蒸籠,騰騰地冒著熱氣,卻不知裏麵蒸著什麽。阮儂見他醒轉,哭得更加傷心。開始,帛錦認為自己聽錯,後麵細聽,是那兩字沒錯。他皺眉問:“你和你爹一樣犯了病麽?”莫非這毒,出的症狀不同,自己昏迷,阮儂毒傻了?“錦叔叔,我要拜你為師!”阮儂一擤鼻涕,淚水汪汪,“將來學好本事,可以保護大家!”勾搭厲害的人,讓他們成為自己靠山,他的幸福生活才有根本的保障。帛錦不及回答,屋子裏一口氣就湧進了三個人。阮寶玉,李延,還有……仵作藍庭。阮寶玉悶頭擰手指,卻不說話。倒是李延算是比較鎮定,關切地開口:“侯爺中了毒。”“我知道。”帛錦當然知道,也自知中的毒不重,隻是不明白在路上,他為什麽會不醒人世。藍庭探身輕問:“侯爺感覺如何?”“渾身刺痛得厲害,其他……”帛錦自我審定一番,皮膚不紅不腫,也沒任何出血的傷口,“應該無恙。”“侯爺暈倒,正好遇到藍仵作。他說他認得這毒。”阮寶玉終是開了金口,“我們前麵就在準備東西,把這毒給引出來。”“哦。”帛錦老神在在看他。“那我們開始吧。”寶光璀璨花癡一笑,“你們可以出去了。”“你不要幫忙麽?”李延還沒問完,已經與藍庭一起被寶公子推出了門外。門碰地關上,隨即又驟然洞開。第一時間,裏頭橫飛出了阮儂。藍庭手腳麻利,立即把他接住。阮儂落腳站穩,一個健步就衝過去,試圖要聽牆角,卻被李延一把拉住,“藍庭說你也可能中了蠱。”說著話,他與藍庭一人一手將猴精騰空架走。那頭房門一關,屋裏就顯得更熱。阮寶玉竄回床邊,便去揭開竹蒸籠,整出一團白乎乎的東西。“你揉糯米團,做什麽?”帛錦問。“用熱的糯米團,可以把毒刺黏揉出來。”“就這樣?”“就這樣。藍仵作說,這種蠱不致命;隻是不明白侯爺怎麽會昏倒。” 寶公子吹氣,手揉搓糯米團,又時不時眯眼,用手捏自己的耳垂。“燙手的話,先晾會再說。”帛錦建議,“這疼和素燃毒發差不多,我能習慣。不差這點時間。”“我皮厚,這點熱,燙不出泡的。”阮寶玉依舊努力地搓麵,“侯爺,我能看著你想案子麽?”“哦。”“侯爺,你不是渾身疼嗎?那早點寬衣吧,麵團我馬上就好了。”……“侯爺,你的鎖骨真好看!”軟趴趴的糯米粘出毫細的毒針,讓帛錦舒服了不少。阮寶玉大口吞咽著自己的口水,充滿貪念地盯著麵團經過的每一處,心裏拙劣的興奮感,又次榮升了一個檔次。一滴汗,沿著帛錦額角滾落。不知是誰的。帛錦很不客氣地掃眼寶公子的褲襠,那裏果然是炮筒高抬。是時,侯府門外,灰蒙蒙的天空落起了細雨。一位穿紅色絹衣女子站在點點淋漓的廊下,悠哉遊哉地取出彎刀,在自己掌心輕輕一劃,橫空甩出一道半弧血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