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人之後呢?想不想看他?”李延抓頭:“我又不是娘們,沒生過孩子,按理是應該想看的吧。”“那會不會她躲在某個不遠不近的地方,喬裝打扮,如果實在想了,就可以過來看一下?”李延頓住,似乎也觸摸到了些什麽。“你說,有沒有哪個七歲的孩子,會真的喜歡看死屍,看死人被拉開肚子露出一堆白油?”到最後阮寶玉道,慢慢坐直,眼半眯露出了一個笑。※※※※※※※※※※※10月11日更新分割線※※※※※※※※※※※※被叫來的時候,藍庭依舊彎腰,還是那個低眉順眼的姿態。“你是個女人。”阮寶玉開門見山:“雖然你偽裝得很好,但是有些時候習慣還是難改,我不止一次看見你含胸。”“大人好眼力好記性。”藍庭依舊波瀾不驚。“我想知道你的本名,阮儂我替你撫養了兩年,也算盡心,應該有資格聽你一句真話。”“我本名阿那然,今年二十六歲整。”藍庭抬起了頭,“很感謝大人這兩年多庇護我家阿寶,大恩不言謝。”“阿寶?阮儂他便沒有名字嗎?”藍庭沉默一會,“是,他沒有名字,一個生下來就為了獻祭的孩子,不需要名字。所以我還要感謝大人賜給了他名姓。”這一來她已經默認自己便是訶利帝母教的教主,絲毫沒有要推諉狡辯的意思。李延就有些不解,“難道你不想知道我們為什麽懷疑你嗎?”“女扮男裝,懂蠱辯毒,而且待阮儂親厚,我留下的破綻已經太多。”藍庭苦笑。“那你可願意去換侯爺和阮儂回來?”“如無萬全把握,我不會去。她們抓阮儂回去是為了逼我獻祭,隻要我一天不出現,阮儂便安全。”“借兵去將她們團團圍住,一百個滅她一個,這樣就該萬全了吧!”李少卿豪氣幹雲。“你見過她們給侯爺下的蠱麽?”藍庭歎氣:“那蠱叫做血飼,種在飼主血管深處,可以完全控製飼主神智。侯爺武藝這麽高強的人都未能幸免,你送些小兵小卒去,不是白白地送飼主上門,供她差遣?”“會下血飼的人有幾個?”阮寶玉這時突然發話。“左右護法,一共兩人。”阮寶玉向前,“那如果有人箭法如神,百步之外能輕鬆取她們性命呢?”藍庭沉默。李延咧開了嘴,第二次感慨:銀子銀子,果然是樣極好的東西。“這未嚐不可。”藍庭頓了頓,過後看向阮寶玉:“但是大人,侯爺血管裏的那隻蠱蟲,是要喝左護法的血才能活,左護法死則蠱蟲必死,蠱蟲若死,便會化成劇毒流遍侯爺全身。大人,你要思量清楚。”“一,二,三……七。”李延數數,衝阮寶玉瞪眼:“連你我一共七個人,就準備去赴約了?”“不連你,所以一共六個。”阮寶玉回瞪。“你不怕你家頂頂好看的侯爺死了麽?昨天你和藍庭到底嘀咕了啥,還特意支開我,說是讓我去找蘇銀,別當我傻,我是有智慧有節操的!”阮寶玉扭頭,當他空氣,隻問蘇銀:“蘇將軍,你要取的是右護法的性命,樣貌藍仵作已經向你詳細描述過,你有沒有把握一箭斃命?”“有。”蘇銀昂頭,有一弓在手,便立刻生出無所畏懼的豪氣。“那左護法呢?”李延實在忍不住插話。“左護法侯爺自會解決。”提到侯爺這兩字,阮寶玉立刻眼放寶光。“你腦子壞掉啦?你家侯爺被人控製,前天還一巴掌劈得你吐了半盆血!”“我們準備出發。”阮寶玉繼續當他是空氣。有節操有智慧的李少卿堅定不移跟在他們中間藍庭看著不忍,終於說話:“其實阮大人不讓李大人去,也是不想你涉險。還有,侯爺的那個蠱雖然是控製他神智,但也不是完全無解,一旦有極大的痛苦作為刺激,他有很大機會能夠暫時清醒。”“極大的痛苦?他?阮花癡?他會舍得讓他家侯爺吃多大的痛苦?”“我自有分寸。”阮寶玉回身,難得正經:“你回大理寺,兩個時辰後,我自會帶侯爺和阮儂回轉。”李延停住了腳步。什麽時候的阮寶玉是可以調戲,又什麽時候的阮寶玉是可以信任,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阮寶玉於是動身。極大的痛苦,他自然是舍不得給。可是帛錦已經幾天沒吸素燃,而毒癮在月正中天的時候發作,那痛苦會有多大,他卻是再清楚不過。“就這一隻……小東西,便能找到她們?”走到半路,阮寶玉還是忍不住問。藍庭仍是淡淡:“大人放心,她們走時一路其實留下信號,是我教特有的西番蓮香料,這隻蠱蟲嗜香,自然是能夠尋到路。”“哦。”下來一路就無話了,因為要在月中前趕到,一行人走得很急,出了城門,朝的是西南方向。大約一個時辰過去,蠱蟲停止扇動翅膀,飛回來,歇在藍庭手指。阮寶玉抬頭,看見眼前寺廟破落,門匾上字跡卻是俊逸,寫著“慕聖寺”三個字。帶來的四個人之中有輕功卓絕的,立刻躍上屋頂偵查,按照藍庭交代,看見人影即刻回轉,不能靠近紅衣女子一丈之內。不多時那人回轉,道:“她們在後院,裏麵一共兩間房,一間有燈,另間也有人,總共絕對不會超過十個。可以將她們引到後院,大殿屋頂是個很好的埋伏點。”“那好,你帶蘇將軍去大殿屋頂,蘇將軍腳腱受過傷,你帶好他,不能發出響動。”阮寶玉說話,“蘇將軍想必也記得,我大喊一聲侯爺,你就可以動手。”蘇銀點頭,很快掩入月色,寺前於是隻剩下了四個人。藍庭抿了抿唇,伸出手,將頭發放下,挺起胸,女人姿態便出來了,身姿是極好的,但臉上人皮麵具仍在,五官平淡,仍是那個木訥溫順仵作的模樣。“這麽久沒見的故人,該怎麽打招呼呢?”她歎了口氣,麵容雖然平靜,但到底心緒難平。“開門!”那廂阮寶玉卻早已撩起袍子,一腳踹上廟門:“我帶人來了,快點開門!”有人前來應門,阮寶玉一頭撞過去,腳不沾地奔到後院,站住喘氣:“我家侯爺和阮儂呢,你要敢動了我家侯爺一根汗毛……”院後房門大開,那紅衣女子靠門,後麵跟著□上身的帛錦,聽見他這話微微一笑,伸出兩根指頭,立時便拔下了帛錦一根頭發,“撲”地一聲吹到他眼前。阮寶玉眨眨眼,“那啥汗毛動了也就算了,你要是敢動別的……”這一次紅衣女子卻沒理他,相反卻是站直身子,屏住了呼吸。在阮寶玉身後,大殿的後門,藍庭踏著月色,已經緩步走了過來。院裏另間房門也大開,有個黑衣女子懷抱阮儂,定身站在門口。“教主……是你嗎?”兩個女子彎腰,訶利帝母教一左一右兩位護法,聲線一樣緊繃,似乎既期待又害怕。藍庭緩步過來,撕下臉上麵具,真容漸現,額心一朵黑色蓮花,似乎深深洇進了骨血去。“這是我們之間的恩怨,與他人無關,你將侯爺放了吧,替他解了血飼。”她一步一句。兩個女子不語,那黑衣的似乎比較軟弱,雙眼漸漸濡濕。“不行!”阮寶玉這時大聲,退後伸手,一把攔住藍庭:“你放侯爺過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紅衣女子牽起嘴角,朝帛錦挑挑手指,“你,走過去。”帛錦埋首,似乎無有魂靈,便順著她那根手指,一步步走了過去。“侯爺……”阮寶玉低聲,做心碎狀,眯著眼,努力想看清帛錦雙眸。帛錦越走越近,月正中天,銀輝透過薄雲,照著他眼,雙眸果然是一片湛紫。夜風撩動他發,他看向阮寶玉,極緩極緩狹了下眼。老天果真有眼,素燃之毒發作,侯爺果然清明!阮寶玉腳底立刻生風,花癡無畏狀撲了上去,一隻手伸進袖管,握住那把薄刀,等撲到帛錦跟前,立刻撕心裂肺喊了一聲:“侯爺!!!!!!”大殿屋頂一枝黑羽箭應聲破風,射破夜色,攜萬鈞之力而來。藍庭急退,而阮寶玉那把薄刀已經遞到帛錦掌心,人伏在他肩膀,急聲:“傷紅衣女,奪阮儂,退回大殿!”帛錦回身,薄刀脫手,直中紅衣女右肩,傷人後仍然去勢不減,勁風帶她後退,一直將她釘上身後白牆。而那枝黑羽箭這時也找到目標,釘穿黑衣女子右眼窩,箭尖扯出血霧,穿後腦而出。蘇氏弓滿,無有空回。這句果然不是虛言。黑衣女子殞命,甚至連一聲驚呼也沒來得及發出,手裏阮儂落空墜地。帛錦身形這時已到,抄手便帶起了他,急速退往大殿,途中看阮寶玉奔命不暇,還順手帶了他一把。後院這時還剩三人,那紅衣女子雖然受創,但到底武功了得,第一個搶身過來,頃刻已追到大殿後門。“撒網!”大殿裏,阮寶玉的聲音再清楚不過。立在後門兩側的兩人得命,立刻便拋出了軟索。這兩人是阮寶玉從刑部借來,別的本事沒有,手裏這一張軟索網卻是了得,不知曾經捉過多少江洋大盜。紅衣女子落套,這兩人將經線一收,立刻便將她密密捆成了一個粽子,別說掙紮,就連動根手指都難。後院餘下的兩個女子仍想前衝,不需阮寶玉知會,蘇銀拉弓滿弦,一人一箭,都分毫不差射進了她們膝蓋。大功告成,帛錦阮儂全身而退,活捉紅衣女,所有目標都圓滿達成。阮寶玉咧嘴,這一笑就別提多春風得意寶光璀璨。“教主!”過了片刻,大殿裏響起那紅衣女子淒厲的聲音:“訶梨帝母在上,你抬頭看,難道就不覺得於心有愧嗎?!”殿內光線昏暗,但裏麵供奉的銅像點塵不染,是個手抱孩童的婦人,腳踩纏枝西番蓮,麵目慈和,無限悲憫地看著腳底眾生。藍庭抱著阮儂,抬頭與神像對視,道:“孩子是我的骨血,他的命便是我的命,若聖母真的慈悲,就應該懂得。而如果她不懂,定要怪罪,便是劈下十萬雷霆責我罰我,我也不怕。”語聲清平緩和,但卻有一股無法撼動的力量。“聖母!你聽見沒有,這便是你選中的傳人,伍凝慚愧,願厲魂化作十萬雷霆,替你責罰這個叛徒!!”紅衣女子厲聲,雖然手腳被縛,但卻從深處裏迸發出濃烈的怨忖和絕望。阮寶玉聽著驚悚,連忙上去捏開她嘴,道:“你別想咬舌頭或者服毒,我家侯爺的命很貴,你賠不起!”紅衣女子斜眼看他,卻也有些睥睨的氣度,緩緩笑了:“你當服毒就隻有咬牙齒裏的毒丸麽,井底之蛙!很好,我這兩天根本就沒喂你家侯爺的蠱蟲,這下一死,你家很貴的侯爺也必死,陰曹地府,我等著你來找我賠命。”這一句話還沒說完,她額頭便炸開一條黑線,瘋了般往下蔓延,不過片刻,便已經蛛網般四散,從頭到腳無一幸免。“她在血裏散毒,你退後!”藍庭高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