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已經有馬車備好,沈採薇對著諸人告辭之後方才領著一眾女眷上了馬車,劉大姐如今起了大名叫做劉念——取的是留念當初之事的意思,因為與沈採薇有半師之誼也跟著上了馬車。


    等馬車走了,李景行方才抬了抬手,示意下麵的人把帶在船上的那些倭寇頭顱拿上來。他溫文有禮的看著顏步清,口上淡淡的道:“路上遇到了倭寇,多虧吳大人照顧送了幾個護衛,倒是有驚無險。隻是這些人頭卻還需大人清點。”


    那跟在李景行身後的侍衛從後麵的人手上接了個袋子,應聲往外一倒,果然是一顆顆倭寇的頭顱,好些還梳著倭國武士才有的兵髮髻。


    倭寇這些年在江南橫行,燒殺擄掠,無所不做。大越海軍一對上素來都是敗多勝少,那些民間百姓聽著倭寇二字都是又恨又怕,官府更是頭疼不已。李景行此時輕描淡寫的讓人丟了這些倭寇頭顱,在場不知情的眾人都吃了一驚。


    顏步清比旁的人有心些,不由得側目多看了幾眼——那些頭顱雖隻是放了一二日又照著李景行的吩咐妥當安放但就這麽丟在碼頭上還是有幾分可怖的猙獰,凝固的血跡在地上擦出一點暗紅的顏色來。其中一個頭顱的眼角稍稍上翹,正對上顏步清的目光,本就是個文官的顏步清本不由心生嘔意,他不自覺的從袖中取出帕子掩了掩嘴角,麵上的笑容也顯得蒼白起來,隻是道:“自古英雄出少年,世侄當真是稱得上一句‘後生可畏’。”


    李景行謙虛的推辭了一下,便十分寬心的隨著顏步清等人去望江樓赴宴。他心知自己這回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是燒好了,日後的那些事也好做多了。且他心裏早有計較,之前活捉的那個倭寇小頭目至今還是令人綁了看好,來日審問。


    另一頭,車簾放下了,沈採薇才悄悄的鬆了口氣。伸了個懶腰,全然不見適才端莊有禮的模樣。她也知道這次是難得回來一回,隻是一眼望去卻頗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覺,意興闌珊,身心皆累。好在李家別院那邊早就已經令人提前打掃過了,沈採薇等人一回去就能好好歇著了。


    沈採薇自收了劉念這麽個好徒弟,倒是頗有些做師長的自覺,隻可惜大越沒有義務教育,劉念本人認得的字都沒有幾個。沈採薇隻得先教她認字——至少要讓她自己學會看醫書才行,哪怕是現代都有許多學者學習因為以求看那些還未來得及翻譯的學術巨著。


    好在劉念自己也爭氣,她少時經了大事,性情方麵便顯得沉穩堅韌了許多,無論是看書習字都十分認真,加上沈採薇日常教她辨認各種藥材,無論是模樣還是舉止都越發沉靜起來,哪怕是此時上了馬車都還是捧著一本圖文簡略的糙藥集認真看著。


    沈採薇既然得閑,便隨手倒了兩杯茶,遞了一杯給劉念。


    正在看書的劉念接了茶,這才回過神來,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是我該給先生奉茶才是。”她的臉上不由有些紅,看上去黑紅黑紅。


    沈採薇擺擺手:“這裏隻有你我兩個,不必在意這個。”


    李家別府離得雖遠了些,但馬車也是很快,沈採薇現今累了一路見著那些殷勤迎人的僕人倒也沒多話,三言兩語就給打發了,徑直回了房,隻等著早些歇息,萬事都等明天再說——她雖不至於暈船可是這一路倒也頗不安穩,提著一顆心,自是比不上府上安穩舒適。


    進了房,沈採薇由著綠衣等人服侍著沐浴完了便放下了床帳子,自個躺倒榻上去睡了。


    她睡得香甜卻不知道李景行宴上又另有一番事故。


    ☆、161開局


    酒過三巡,顏步清就被家裏的管家叫回去了,李景行因為在碼頭上丟了那麽些人頭,倒是叫邊上的文官又敬又怕,甚少有人剛去搭話。


    李景行十分無趣的喝了幾回酒,便借著一點醉意裝醉回去了。


    夜裏靜的很,月明中天,唯有庭院之中有參差搖晃的竹影,浸在宛若銀水的月光裏,叫人本就三分的醉意也成了五分。李景行撇開了扶著自己的小廝的手,獨自進了房間。


    因為沈採薇已經歇下了,屋中隻點了一點燭光,瑩瑩似水。守夜的丫頭匆匆忙忙的起了身正要去點燈卻被李景行給叫住了:“不必了。”他揮手讓人下去,自己則是慢悠悠的朝床走去,擠到床上去。


    這一回,任是沈採薇睡的再沉也不得不睜開眼,她迷迷糊糊的看了眼李景行;“你回來啦?”她本就有些起床氣,這回被吵醒不免有些小脾氣,嘴上嘟嘟囔囔的道,“都這麽晚了,你還吵醒我!”


    李景行笑了笑,少見的顯出幾分孩子氣:“誰讓你不等我一起睡?“


    沈採薇哽了一下——如果說妻子是個職業的話,她確實沒啥敬業精神......沈採薇想了半天也沒想到好詞反駁,困意上來幹脆背過身去不理他,自睡自的。


    李景行卻唇角一揚,伸手把她連人帶被子抱住,這才懶洋洋的道:“好了,睡吧......”


    春天都已經過去了,為什麽這人反倒更加蕩漾了?沈採薇默默在心裏吐槽了一下,到底是困極了,閉了眼睛很快便又睡了過去。


    李景行則是看了眼半靠在自己懷裏的沈採薇,心滿意足的嘆了口氣也跟著閉了眼。


    李家別院上下安寧,一片和諧,隻可惜作為一府長官的顏知府卻是家宅不寧,頭疼不已。


    顏步清在宴上的時候就聽到了管家的話便匆匆回了家,家中果然已經亂成一團。顏步清看著跪在自己麵前的兩個兒子——這般的年紀,跪在那裏也和大人差不離了,可是卻還是光長個子不長心眼。


    頭上的太陽穴突突的跳著,他心裏恨得不行,厲聲道:“給我把家法拿來。”


    顏家起步晚,家法也很簡單,就是顏老爺子當年用來揍顏步清的木棍,直有三指粗。下麵的人唯唯的應了,隻得去把那木棍拿了上來。


    顏步清咬了咬牙,用力打了下去,木棍打在皮肉上發出沉悶的聲音。那兩個小子本還是個鋸了嘴的葫蘆似的悶聲不響,現今卻都都敞開了嗓子叫嚷。


    本就在內宅裏等消息的陳姨娘早就耐不住了——自來女人最靠得住的男人是自己的兒子,陳姨娘一貫把兒子當做命根哪裏放下的下心。她這回匆匆忙的趕來,連忙用身子攔在兩個兒子前頭。顏步清一時不察,卻是結結實實的叫她受了一棍。


    陳姨娘這些年養尊處優,此時受了一棍卻是疼得連眼淚都出來了。她不自覺的仰頭看著顏步清,忍不住怯怯的叫了一聲:“表哥......”眼瞼往下一動,珠淚滾滾而下,好不可憐。


    顏步清滿腔的怒火被她這一聲給熄了大半——他並不是蠢人,若不是對陳姨娘這個表妹有真感情哪裏會冷落髮妻和嫡子、甚至被貶出京城。陳姨娘素日裏都依著規矩管他叫老爺,此時這聲“表哥”卻是叫他忍不住想起了當年之事——她少時貪玩非要爬樹,顏步清隻得膽戰心驚的站在樹下接人,人從樹上摔下果然叫他接了個滿懷,懷裏的小表妹亦是輕輕的喚他“表哥”。少年情竇初開,至今都不能忘懷。


    顏步清嘆了口氣,伸手把陳姨娘扶了起來,口上交代道:“讓人把藥拿來,”頓了頓,他又看了眼地上的兩個兒子,“這兩個孽障拉去祠堂,不許送藥送吃的,好叫他們在祖宗跟前好好反省反省。”


    陳姨娘看著可憐巴巴的兩個兒子,有心再勸,瞧了眼顏步清的表情又隻得閉了嘴。


    等回了房,顏步清親自替她上藥,見著那細白如雪的皮膚上的青紫之色不由顯出幾分憐惜來:“我教訓孩子,你湊上來做什麽?好險沒傷到筋骨。”


    陳姨娘見著此時氛圍正好,垂了頭輕輕道:“都說打在兒身上,疼在娘心裏,做娘的替兒子挨一下又有什麽關係?我這輩子有老爺您照顧著,又有了二郎、三郎和大娘,再沒有遺憾,這把年紀,就是立時閉了眼都沒什麽。二郎和三郎還是孩子,若不是叫我擋了一下,傷到了那裏才叫可惜呢。”她伸手握住顏步清的手,和風細雨的勸道,“再說了,老爺就算再生氣不必親自動手,氣壞了身子可怎麽好?”


    顏步清一時應不出聲,好一會兒才長長一嘆:“實在是那兩個孽障闖得禍太大了,我這一想起來就覺得頭疼,還不知如何收尾呢。”


    陳姨娘心裏有了數,口上柔柔的道:“這兩個孩子確實該教訓教訓了。隻是,自己的孩子老爺您還不知道嗎?他們年紀輕不懂事,這都是叫那些jian人給帶壞了。您這回也算是教訓過了,叫他們吸取個教訓,日後改過便是了。”陳姨娘小心翼翼的瞥了眼顏步清的麵色,接著道,“當然,他們也確實是不知輕重,這回竟是偷偷聯合外人把糧倉裏的糧食賣到外邊,真論起來也是大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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