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翔不說話了。可能是頭發留長了的緣故,徐遠航看上去比剛來報到的時候憔悴了一些,眼睛裏的光彩也黯淡了不少。 “今晚我帶你去放鬆一下吧。” “我可不想去,在酒桌上說話比上學時候寫作文兒還難呢……”很長時間了,徐遠航還是適應不了一個接一個的飯局。 “咱去一個自在的地方,喝酒說話全憑自己樂意。” 這是一間叫做“琥珀”的酒吧,藏在一條不起眼的小胡同裏,裏麵的裝飾卻是現代派的風格。徐遠航當然不懂這個,隻覺得跟樊翔這樣的人很搭。看上去樊翔是這裏的常客,一邊輕鬆的和服務生、客人們打招呼,一邊領著徐遠航向裏麵走。 “阿翔!” 靠近吧台的角落裏有一個用沙發擺出的相對獨立的空間,有人衝著樊翔招手。 “曉峰姐也在這裏。”徐遠航有點驚訝,看了看樊翔。 “過去坐吧。”樊翔低頭摸了摸脖子。“她和她的朋友都有點瘋瘋癲癲的,你不要介意。” “我知道。”徐遠航很緊張,事實證明這不是沒有來由的。 “丫頭你看,這就是我上次跟你說的警官。”田曉峰介紹徐遠航和一個帶著黑框大眼鏡的姑娘認識。徐遠航想這位大概就是田曉峰所說的攝影師朋友,大眼鏡跟照相機似的,把他前後左右地哢嚓。徐遠航趕緊跟著樊翔坐下,他不想讓她哢嚓自己的屁股。 “不露臉可不可以警官?”丫頭遞給徐遠航一杯酒,在他另一邊坐下。 徐遠航端著酒杯搖頭。 “沒人認得出來。”丫頭不死心。 “有人。” “誰?” 徐遠航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麵對沈修那樣溫柔的女孩子他會害羞,樊隊的老婆他惹不起,但丫頭這樣的他不怕。 “你說今天喝酒說話全憑自己樂意是吧?”他問樊翔。樊翔笑著不住點頭,很高興的等著看丫頭吃癟。 “我隻喝酒不說話。” 在座人聊的話題徐遠航雲裏霧裏,索性站起身端著杯酒在酒吧裏閑逛,有一麵貼滿了照片的牆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上麵貼了足有好幾百張照片,男女老少或哭或笑,黑白彩色應有盡有。匆匆瀏覽著,右下角一張照片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一個梳著齊劉海兒披肩發的紅裙女郎拿著一隻台球杆靠在球台旁,正在若有所思地看著台麵上的球。 “怎麽樣,心情好點嗎?”樊翔不知什麽時候走過來,把下巴擱在徐遠航的肩頭輕輕問。 “你有姐姐或妹妹嗎?”徐遠航指著那張照片。 “我是獨生子。”樊翔走過去扯下照片端詳。“和我很像嗎?” “有點。” “哎,如果我有這樣的姐妹介紹給你做老婆要不要?” “不要。”徐遠航回答得很幹脆。 “為什麽?這不挺漂亮的嘛。” “我這輩子不想結婚了。” “真的?”樊翔認真看了下他的臉,把照片又貼回去。“太好了。” 40“真的?”樊翔認真看了下他的臉,把照片又貼回去。“太好了。” “為什麽是太好了?”徐遠航對他的反應有點驚訝。 “自由啊。”樊翔被自己脫口而出的直白逗笑了。 “那你為什麽還要結婚?” “我和田曉峰之間是特別的緣分,不結婚對不起命運的恩賜。”樊翔意味深長地笑著回頭看向妻子的方向。徐遠航並沒有在意他回答了些什麽,他的注意力又被照片上的紅衣女郎所吸引。她的脖子上圍著一條絲巾,握住球杆的手幹淨修長,很有力度。 徐遠航的腦子裏突然有了一個瘋狂的念頭,雖然讓人難以置信,但他無法忽略自己的直覺——樊翔說過,他是個好警察。 這一次徐遠航終於像一個真正的三十歲男人一樣控製住了自己。他去了趟洗手間,回來跟樊翔歉意地道別。 “樊隊,我家裏有點事,得先走一步了。” “是嗎?”樊翔並不掩飾他的失望。他看向徐遠航的眼睛,那裏麵破天荒的什麽都沒有,這有點不同尋常。 “明天燕黎明的飯館開張,咱們一起去吧。我把你的紅包一並包了。” “千萬別。”徐遠航一愣,他根本不知道這件事。“燕黎明就是我媽的幹兒子,紅包我一定得單給。” 徐遠航喝了點酒,滾燙的臉頰被夜風一吹,心裏也跟著涼了下來。他本能地抗拒著不願深琢磨下去,胃裏突然傳來一陣抽痛。他打車來到原來刑警隊的樓下,進到一家熟悉的小麵館兒要了一碗牛肉麵。 “徐哥好久沒來了,聽隊裏的人說你高升啦?”小老板照例給他撈了足足兩倍的牛肉,樂嗬嗬的端著熱氣騰騰的麵條放在他麵前。 “沒有,別聽他們瞎說……”徐遠航心裏苦澀難當,埋頭大口吃麵,最後連湯都喝得精光。 胃裏終於有了點熱乎氣兒,徐遠航在路邊等車的時候仰頭看了一眼警隊值班室的窗子,還亮著燈。“如果時間是一塊兒布就好了。”他想。“我可以把最後一次相親一直到今晚的時間都緊緊縫起來,那樣的話現在在樓上一邊抽煙一邊看電視的無憂無慮的人,就是自己了。” “這是媽媽的一點心意,你替我給黎明捎上。”一大早徐遠航剛要出門,徐媽媽把一個紅信封遞到他手上——果然隻有他一個人不知道,燕黎明你這個小肚雞腸的混蛋。 “我不去,要給您自己給去!”徐遠航扭頭向門口走。 “唉你個混球兒大早上的吃了槍藥啦?”徐媽媽拄著拐棍兒跟過來。燕黎明手巧,沒事兒愛鼓搗個根雕什麽的,前些天用山核桃給老太太做了根拐棍兒,既漂亮又結實,老太太愛不釋手,走哪兒拄到哪兒。 “黎明對咱們咋樣還用我說?我要是腿腳方便還用得著你!”老太太又把紅包遞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