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禾聽了,唇角扯出一抹笑,笑到一半,眼淚先掉下來。 他跟係統說:“你們給我安排的家人,我在現實生活中,也擁有嗎?” 係統說:“您在原世界,也很幸福的。” 徐禾閉眼,有些疲憊:“是嗎?” 又過了幾日,葬禮結束,她們都回京了。 而步驚瀾也終於來見他。 殿門打開,陽光落進來時,徐禾被刺地閉了下眼。 他被宮女攙扶起,綰發,沐浴,盛裝打扮。 眼睛被黑布覆上。 宮女說:“王妃,您慢點走。” 徐禾:…… 徐禾對係統說:“步驚瀾估計也瘋了吧。” 係統顫抖道:“是的吧宿主,你身邊沒一個人是正常的。” 徐禾說:“你們不該反思一下嗎?” 係統:“……” 徐禾被蒙住了視線,還是感覺自己在眾人的視線中央,一如當初他十歲那年宮宴之上,迷月亂花般的豔色。 青絲如瀑,衣紅似血。 他停在了一道坎前,步驚瀾款款朝他伸出手。徐禾沒有任何動作。等待他的是,步驚瀾一聲輕笑。 不由分說執起了他的手,慢慢往台階上走。 典樂響起,禮炮不絕。 禮官開始頌文。 一道又一道打量、驚豔的炙熱目光落在他的後背。 走到最上方,步驚瀾笑吟吟道:“這樣,整個燕地都見證了你的身份。” 徐禾冷著臉。 時令漸入冬,燕地下起了第一場雪。 而徐禾也因為長久的沉默不說話,越發陰沉。 燕地來了一位海外的貴客。有著純金一般燦爛的長發,和海一般透藍的眼眸。藍色的眸裏有隱隱的銀白色,像浮於海上的薄冰。 徐禾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認出了他。 但是他沒有認出他來。 當初因為災難流落異鄉的男孩,現在重新回到了這片陌生的土地。 換了一個身份。 同行的人說,他是來找一個人的。 徐禾心想:知恩圖報,這個小孩以後會不得了的。 隻不過,他怕是再也見不到他的恩人了。 在徐星予結婚的差不多同期。 舒離的婚事也到了。 步驚瀾帶他一起前往。 “算是今春的第一樁喜事。” 鞭炮劈裏啪啦,送轎禮,人人滿麵春風,笑容帶著善意的祝福。器掛紅線,衣熏檀香,茶葉米粒撒轎,落了整整一地,在哭嫁聲吵鬧聲裏,熱熱鬧鬧。 徐禾有些失落,兄長結婚會不會也是這樣熱鬧呢。 在行廟見禮時,夫妻對拜的一刻,步驚瀾忽然湊近,用手挑起了他的鬥笠垂下的紗。徐禾想他又發什麽神經,偏過頭。 卻見步驚瀾笑起來。 多年不變的風流端麗,眉眼卻湧出了別樣的溫柔。 “這樣四舍五入,算不算我們也結了回親。” 徐禾:“……” 步驚瀾說:“我對你的耐心,我自己都驚訝,我一直不碰你不強迫你,隻是覺得,婚禮是一件很神聖的事。” 步驚瀾笑:“我很期待,我們的婚典。” 徐禾別過頭。 舒離結婚當夜,徐禾留在了舒府。 他問係統:“你什麽時候再給我個金手指,不求別的,武力值碾壓步驚瀾便好。” 係統說:“宿主你別急,我正在跟總部商量,應該差不多了的。” 徐禾說:“你們的辦事效率我從來不放心。” 說到這裏他忽然聽到敲窗的聲音。 徐禾一愣,然後起身,打開了窗,月色漫上長滿爬山虎的牆,一剪星光盈盈落在窗外人的發上。 她今夜是新娘,是人生中最重要的時刻。 紅裝未卸,鳳冠霞帔,笑容卻溫柔而哀傷。 徐禾呆住了,怎麽也想不到,會是舒離。 舒離笑著笑著,落下淚來:“果然是你啊,何絮。” 她眼眸通紅,輕聲說:“你給我留下的那卷醫書,我收下了,謝謝你。也……對不起,是我讓你陷入了這樣子的地步。” 徐禾這回真成了啞巴,反而不知道該怎麽跟她說話了。 舒離也不需要 ,把手抵在他的唇邊,含淚說:“噓,跟我來。” 徐禾覺得她誤會了。 他真的不需要拯救啊。 逃出去重新回到步驚瀾身邊那更麻煩。 在他比劃著想叫舒離走時,係統叮地一聲,整隻ai顫抖了一下,說:“宿主,我勸你還是跟她走吧。” 徐禾:“啥?” 係統:“今晚注定不太平了。” 徐禾:“你給我說清楚點。” 係統道:“……薛成鈺好像來了。” 徐禾一聲臥槽卡在喉嚨裏:“……他來了。” 係統:“對哇,而且他帶兵來的,估計燕地要掀起腥風血雨了。薛成鈺誅燕之事策謀已久,步驚瀾此番凶多吉少,你趕緊走吧,到時步驚瀾,拿你威脅薛成鈺就慘了。” “操。” 徐禾也不待他說完,直接捋起裙子,踩著桌子自,窗邊跳了下去。落到草地上的一刻,徐禾偏頭,朝舒離微笑,通透疏朗,仿佛初見時的少女般。 舒離也勉強扯出一抹笑意來,牽著他的手,帶他走。 跑過舒府的回廊、走道,最後進了暗室。 “從這裏出去,是一片森林,一直往北走,你會出去的。” 徐禾寫道:那你先回去吧,我知道路了。 忽然有滾燙的淚滴落在了手背上,炙熱得他手指微顫。 舒離說:“對不起,最後還是讓你此般顛沛流離。” 徐禾久久不言,看著她消失在盡頭的豔紅身影,心裏湧出一絲莫名的情緒來。 出秘道,是在王宮之北,山脈之下。 天色霧蒙蒙,青灰夜色,濃稠遮蔽星光。 徐禾爬出來,卻看到了故人,整個人陷入沉默。 地上橫躺著幾具侍衛的身體,到他肩膀的小男孩站在前方,沉默又認真地看著他。純金的長發浮動銀白月色,他的眼眸有不解還有難過。 徐禾隻能朝他感謝一笑,然後往前走。 小男孩跟在他身後,磕磕巴巴,用還不熟練的漢語說:“你為什麽不認我。” 徐禾心裏急,指了指嗓子,搖搖頭,示意自己現在不能說話,快速往前走。 他比小男孩高,走的自然比他快。 小男孩隻能小跑著跟過來,天藍色的眼裏似乎盛了淚,“我以為你真的是燕王妃,不想見我,才,不敢認你。聽到他們說,要抓你,就過來了。你跟我說句話好不好。” 徐禾步伐一停,轉過身來。男孩也停下腳步,仰起頭,水藍的眼裏是最純粹、最幹淨的喜歡和仰慕。徐禾垂眸,想,他居然逼哭了當初那樣一個孤僻的小男孩。 徐禾隨手撿起了一根木枝,一字一字寫給他,用他的母語。 告訴他,不要分不清感恩和喜歡,不要太執著一個人,告訴他,以後你人生中會有很多很多對你更好的人。 對著這雙天藍的眼眸,似乎隔著歲幕,重現那雙深紫的眼——溢滿惶恐不安,拿著花,在春光融融靦腆朝他笑,唇紅齒白,似乎一逗就會哭。 小男孩紅了眼眶,想說什麽。 徐禾卻寫了句:好嗎? 他慢慢握緊拳頭,仿佛握緊了他寫的每一個字,噙著淚,重重地點了點頭。 徐禾丟下木棍,快速往森林裏走去,林間霧氣重重,他腦子裏也一團亂糟糟。 他在這個年齡的時候,是怎樣的呢。 回憶起來,是晨露朝霧、少年意氣。 高樓雅客風流曲,月下長河一盞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