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大雪。 凜冽的寒風吹得皮膚刺痛。 而那位公孫小姐,一身素白,靜跪祠堂裏。 門大開,風呼啦啦地亂吹,混著泥沙的雪,落了她滿頭。 公孫小姐身形單薄瘦弱,就這麽跪在風雪裏,徐禾時刻擔心她會倒下。 祠堂外,還站著個憂心忡忡的老奴。舉著傘,一臉焦灼擔憂。 徐禾走過去,才了解到,那個老奴是公孫七小姐的乳娘。她在這裏候了一個上午,那位小姐也跪了一個上午。 “小姐她就是不肯走,我怎麽說了也沒用,她就是不聽,唉。” 外人不得入祠堂。 徐禾也在外等了等,站了站。 在他等待的途中,那個小姐察覺動靜,轉過頭來,素白的花鬢在耳邊,黑發白衣,她的眼神沒有焦距,隔著風雪遙相望,這個小姐如同風雪裏枯萎的樹。 明明,她才十二歲。 公孫小姐性格很孤僻,聽乳娘說啞了也有七年了。不喜生人,不喜熱鬧,就喜歡一個人呆在角落裏。 徐禾有點好奇,但出於尊重,也沒有過多去接觸這位公孫小姐。 讓他沒想到的是。 在回京的路上。 遲遲未現的第二個任務,刷新了。 * 起因還是那位白小姐。 過官道時,夜已深,於是大家停下來稍作休息。 官道在一片山林間,錦州這邊山匪橫行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那麽短的時間內,官府不能徹底解決。 怕出意外,徐禾格外留意了一下,也跟隨同的侍衛說了要注意四周。 隻是夜半時分。 還是出了意外。 乳娘的一聲哭嚎在半夜響起,打破平靜。 學子們睡眼朦朧地掀開車簾,麵色不耐,“大半夜的哭什麽,吵死了!” 徐禾也困困的,但他熬夜已經成常事,冷風一吹就清醒不少了,就見那乳娘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慌張而絕望,看到徐禾跟看到救星一樣,一下子撲了過來。 跪在地上,拽著他衣袖,哭嚎道:“大人!救救我家小姐吧!救救我家小姐吧!我家小姐失蹤了,嗚嗚嗚嗚,大半夜的,好端端就不見了,我醒來時旁邊就沒人了!” 徐禾被她哭得腦仁疼,聽清楚後,心也一沉,目光如電,看向護在車轎邊的侍衛,“你們怎麽辦事的。” 侍衛臉一白跪下來,“大大大人,小的也不知道,公孫……白小姐大半夜的突然就從車上下來,一言不發往林子走,我們想跟上去,白小姐就瞪了過來,小的……以、以為白小姐是去解決急事,便沒有跟上去。” 另一侍衛也嚇得不行,“我們怕她出事,也沒敢走多遠,可守在這裏的時間裏,這邊確實什麽聲音都沒有。白小姐乳娘醒後,去尋她,找遍這片地,我們才發現白小姐不見了。”第52章 山匪 深夜找人也是一件麻煩事。 徐禾往山林的南邊走,侍衛緊跟他身後,寸步不離。走到一半,徐禾停了停,然後對侍衛道:“你去另一邊,我一個人就行。”侍衛不明他意思,擔心他的安危,正欲說什麽,卻被徐禾使了個眼色,隻能咽下話語默默到了另一邊。 剩下一個人後,徐禾繼續往深林裏走,將手收入袖中,取出小盒子。 走了一時半會兒,離人遠了,越發安靜。 安靜得有些過頭,草木隨風動,隱隱有其他聲音參雜。 來了。 徐禾停下腳步,裝作什麽東西掉在了地上,彎身去撿,長發落下遮住了神情。 瞬息之間,身後一道黑影接近,揚起手就要往他的脖子上砍下去。 徐禾動作停,往旁邊一躲,那人劈了個空。 徐禾起身,抄起地上的一根木枝,用力敲在了這人的頭上。悶呼聲起,那人捂著頭,跪在了地上。 月色森森,映美人紅裙,豔如鮮血。 聲音響起不久,侍衛就已經趕來,到了徐禾身後,見那跪在地上的黑衣人,眉心一皺。 徐禾拿著木枝挑起來人的下巴。 光線下那人臉色慘白神情驚恐。 徐禾朝他咧嘴一笑,說:“兄弟,幫我帶個路唄。” 兄弟:“……” 侍衛在前麵壓著那人帶路。 徐禾在後麵拍了拍手。 他來錦州時就遇了一回土匪,如今回去又遇了一回。 看來不把這錦州這匪窩給剿了,是對不起上天命定的安排啊。 徐禾把玩著手裏的刀,他自從來錦州之後隨身總是喜歡帶點防身的東西。 歪過頭,笑著對那兄弟道,“你們倒是聰明了些,還懂得暗中下手,不過抓一個小孩子,圖什麽啊。” 土匪兄弟被他嚇得不行,早在第一下被打中的時候,他就覺得事情不妙。但還是沒料到自己這是被下套了,他哭道:“大大大大人饒命啊,抓人是我們大當家讓我來抓的!” 徐禾:“嘖,你們有沒有點出息,都不想著劫點財的麽。” 土匪兄弟抽抽搭搭:“我們見侍衛太多不敢下手,但大當家又不甘心,就叫我來這裏守著,看看能不能找著機會。大大大、大當家還說,劫不了財,拐個婆娘也是可以的。嗚嗚嗚,都是他指使的,大人饒命。” 徐禾氣都被氣笑了,拐個婆娘,那個公孫小姐才十二歲。 禽獸。 匪寨前,兩把火燒得通明。 等他趕到後,理也沒理大聲叱問的人,招招手,讓緊隨而來的侍衛把這裏的人都解決了。 橫七橫八的嘍囉倒在地上,捂著流血的地方,輾轉嗚咽。 問清楚公孫小姐的位置。 進匪寨的明堂,入暗室。 徐禾在暗室前就看到一地的鮮血,微微一愣,怕出意外,快步向前打開門。 腐朽陰暗混著血腥的氣息迎麵。他卻在暗室裏,看到了熟悉的人。 那個刺客老哥。 刺客老哥剛剛把匕首從大當家的胸中抽出,一回頭,就對上了徐禾的視線。 他也很驚訝,把匕首上的血跡在衣服上擦幹淨,朝徐禾一笑:“你是來找這個小姑娘的麽,她沒事,就是被嚇昏了過去而已。” 徐禾往角落看,招了招侍衛,將嚇暈過去的公孫小姐抱下去。女孩的眼角通紅,身上衣領處衣服被扯了大半,手臂上全是血。 徐禾再看地上那死去的大當家,有些厭惡。 不過他視線落到了刺客身上,挺驚訝:“你怎麽出現在這裏。”又注意到他拿匕首的手是左手。 徐禾不由唏噓,他還是不明白,這刺客老哥那時為什麽要湊過來。 刺客的臉上賤了點鮮血,但笑容卻明朗,道:“錦州的新知府是個好人,他說我這回殺的人沒錯,又憐我無父無母,便把我放了。我想著反正天大地大,也沒什麽去的地方,就在知府府衙當起了護衛。這一回,也是為了剿匪探路來,沒想到正趕上這禽獸意圖不軌。” 徐禾聽了也是一笑。 想起第一次見時,這刺客老哥還傻乎乎的,現在仇也報了又有了棲身之所,倒還真是傻人有傻福。 他這麽一笑,刺客握刀的手一抖。 即便知道了他的身份,知道他不是女兒身,但這種驚豔和心動,卻不能阻擋。 徐禾深夜出來,有些困,和這刺客老哥也沒什麽好聊的。 寒暄過幾句,就回去了。 路上公孫小姐突然就睜開了眼,在侍衛懷裏不停踢打、無聲尖叫。侍衛不敢傷她,忙把她放下來。 公孫小姐落地後,一言不發,慢慢蹲下身,抱著自己哭了起來。她沒有發出一點聲音,隻是越是這樣越是絕望。 徐禾歎了口氣,走過去也蹲下去,輕聲跟她說:“不用怕了,壞人死了,沒有碰到你。快到京城了,你爹娘都很喜歡你,期待著你。” 公孫小姐掩唇,淚珠如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乳娘很快趕了過來,她是唯一一個公孫小姐允許近身的人,抱著公孫小姐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嚎,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把公孫小姐十二年來的歲月哭嚎了個遍。 說她五歲之前如何爹不疼娘不愛。 說她五歲之後神誌大傷癡癡傻傻在府中備受欺淩。 說她如今前往京城麵對未知的侯府有諸多惶恐。 徐禾靜靜看著,也不知作何安慰。 回到常青候府對這個女孩來說是福是禍還不知道。 對於這麽一個不能言語,精神失常的小姑娘,在常青候府,隻能乞求她的爹娘是真的喜愛她了。 柳如意在旁邊忽然道:“有的時候,榮華富貴,也並非幸事。” 徐禾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沒說啥。 他回到馬車後不久,正想睡覺呢,突然明顯地感覺到空氣有些不對,像凝結在空中一樣。 緊接著一團幽綠色的光慢慢地浮出來。 徐禾屏息。 不久,聽到了來自係統的親切問候:“宿主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