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好。”要不是遇到你我現在都回國書院了。 靜立原地,直到徐禾的背影消失在花草盡頭,步驚瀾冷漠地抬起了自己手,上麵還沾有些糕點沫。 心裏的煩躁與殺意一點一點褪去。 時間真的能改變很多,當初驚蟄夜裏有點呆的男孩,如今長成這般模樣。 但為什麽,有的人的愚蠢,十年如一日呢。 就真的,隻能靠身體博得出位麽? 他的手指折下一朵花,慢條斯理將指尖的碎沫,擦到了盈盈顫顫的花上。 目光如雪。 想起了漫長而枯燥的童年歲月裏,第一個飛到他腳下的紙鳶,春日爛漫,是個燕子的形狀。五歲的他還不受燕王重視,一日一日轉來轉去的地方就是書房。而少女的驚呼響在牆外,笑聲如銀鈴,那麽清脆那麽鮮活,於他的生活,像暗沉黃沙裏斜斜開出的碧玉花。她駕著梯子,看到他,眼眸欣喜:“哎呀,你幫我把風箏撿起來好不好。” 好不好。 聲音拖得很長很長。 其實現在想來,哪來那麽多湊巧呢。 隻是蘇佩玉愚蠢了一生,那一步卻下的格外準確。在他童年時給予足夠的耐心溫柔。那麽即便真相剝落、原形畢露。 他對她,也始終是寬容的。 ……玉姐姐。 他盯著手上的花,情不自禁笑了起來,眼神裏卻內容冰冷。 哢。 柔弱嬌憐的花朵粉碎在他的之間,被風吹散。 * 徐禾想了很久,也沒想到該送太後什麽。 算了,到時候還是問問他娘吧。長公主絕對比他清楚點。 到了這個時候,國書院一般給他們的早課都是自習。 徐禾撐著頭,盯著本詩經看,看得快睡著了,突然門外熱熱鬧鬧,響起一陣學子的唏噓聲,把他瞌睡都嚇沒了。 徐禾基本上沒有起床氣,不然以他這嗜睡的性子,天天氣那麽好幾回,能被活活氣死。 往外看。 踏著春光入內的,是顧惜歡。 歲月真的是把殺豬刀,自從四年前那個小測顧惜歡考了個倒數第一,被國書院的博士直接告到顧侯爺那裏,顧侯爺大怒之下後,大胖娃輕輕鬆鬆的書院生活基本就斷了。 他哭天喊地地被安排住到了容妃所在慧嫻殿旁,由他姑姑親自監督,每天懸梁刺股,刻苦學習。 雖然成績沒見長,但四年,體重真是一點一點肉眼可見的瘦下去了。 從一個白白胖胖的大福娃,成了個白白嫩嫩的……小娘炮? 顧惜歡瘦下來後,五官的精致便出來了,像極了他的姑姑,當今的容妃娘娘。 而且他瘦下來後,徐禾才發現,這小子居然眼角下還有顆以前被肉撐淡了的痣。 紅唇貝齒,雪膚花顏,小時候又特別愛哭,活脫脫一個淚痣小美人啊。 但是可能就是這樣被說多了吧,顧惜歡氣得不行,他下決心活出個男子漢的樣,學業上沒什麽長進,但騎射和功夫上卻下了苦工,前一年在差點打贏了如今的武狀元。 當年抱著馬頭驚慌失措的小屁孩,如今已成縱橫曠野、意氣風發的少年郎。那種偏女氣的容顏也慢慢變化,成了一種雌雄莫辯的痞氣。 春光裏走進一襲藍色錦袍的少年,身後眾星捧月跟著一幹學子。推推嚷嚷,不知在說著什麽。 顧惜歡皺著眉頭,臉上明顯的不耐煩,他抿著唇,一進來就左右看,對上徐禾的視線,猛地眼一亮。屁顛屁顛跑了過來:“徐禾,我給你帶了東西。” 小時候被他坑怕,現在徐禾也不是很給麵子。往後縮了縮:“你幹嘛。” 而顧惜歡身後的學子麵麵相覷,發出非常痛惜的聲音,有點憤憤不平。他們巴結了一路都沒要到,原來是給這小子準備的。 顧惜歡眉開眼笑地坐到了徐禾前麵,從手裏拿出兩個請帖一樣的東西來。 “好東西!” 徐禾接過一張,上麵雋秀的字跡寫著三個字“佳人宴”。一股胭脂氣息迎麵而來。 顧惜歡畢竟是小時候就能翻牆看宮女洗澡的人,長大後隻會更加放浪,顧家管的很嚴由不得他在外麵沾花惹草,但去弄點風流債還是可以的。 在京城花街柳巷,滿袖風流,他拿出來的,也一看就不是什麽正經東西好麽。 徐禾馬上想要拒絕。 顧惜歡看他眉頭一皺,就很急,委委屈屈:“你先別拒絕啊。” “你說。”徐禾給個麵子。 顧惜歡說:“我知道你不喜歡美人,但是,這次的佳人宴是在護城河上舉行的!好吧,這也不是重點,重點是她們所在的船,是一艘你我都前所未見的船——這個你肯定感興趣!” 徐禾無語,挑眉,“你確定我沒見過。”別不是你自己見識短吧兄弟。 他挑眉的時候,光從眼角掠過,染了剛睡醒的紅,說不出的驚心動魄。 顧惜歡下意識就用手裏的另一個帖子擋住自己的視線,覺得心跳有點快,但又悄咪咪地把眼珠子從帖子上方露出來,看徐禾。 想不通他到底在幹什麽的徐禾,嘴角抽了抽。 顧惜歡索性道:“還是不是兄弟了!去一下嘛!你要是後悔了就隻管打我!” 徐禾掃他一眼,翻開手裏的請帖,上麵的背景也確實是一艘船的輪廓。墨筆模糊,但他能確定,這真的是他沒見過的。確切說,是在長樂沒見過的。有點意思。低頭看了看時間,“今天晚上麽?”第36章 佳人宴 徐禾對船的興趣始於摘星樓。 當年萬千的星光交錯下,一幢橫立空中的巨船撞入眼,巍峨又壯麗,如一幅寫滿盛世文明曆史瑰珍的畫卷在麵前一一展開。 那種震撼給幼時的他留下很深的印象。 而震撼過後,便是極其濃厚的興趣。之後幾年,他查閱了很多有關船的書籍,對長樂的船型也有點了解。 可以肯定,印畫在帖子上的船的形狀,在這裏不曾有。 入夜,馬車行到護城河邊,徐禾掀簾,從轎子上跳下。 顧惜歡第一次把他的好哥們約出來,心花怒放,跟在徐禾身後,恨不得把所有京城好玩的擺到徐禾麵前,而且這一條街他常常來,能介紹的東西可多了。後麵喊道:“你慢點走,我給你介紹介紹旁邊的東西啊。” 徐禾快步走在前麵,理都沒理。他出行的目的本就隻是那棟船,又不是吃飽了撐著來陪大胖娃逛街的。 慢個屁啊。 他在護城河邊,望了望,兩岸盡是風月長街,燈火通明。而波光粼粼的水麵上他硬是沒看到一艘船的影子。 這小胖子不是耍他吧。 徐禾回頭瞪了顧惜歡一眼,不耐煩道:“船在哪?” 顧惜歡小時候被徐禾欺負慣了,見徐禾一臉不爽心裏就怕。 畢竟通常這種情況下,他就要挨打。所以現在的第一反應,還是往後縮了縮脖子,委屈扁嘴:“快、快來了。” 徐禾姑且信他:“你要是騙我,我今天先讓你進河裏洗個澡。” “……”顧惜歡更委屈了。 徐禾怎麽老是就對他一個人那麽凶! 小時候三天兩頭就拿東西懟他不讓他靠近,現在長大了也一樣。 他今天忍不住控訴:“你對我一點都不好。” 徐禾正從袖子裏拿紙和筆呢,夜風帶來顧惜歡委屈得不行的話語,把他惡心得渾身一抖,東西差點掉地上了。 難以置信地回過頭,對上的就是顧惜歡控訴又委屈的大眼睛。襯著那一刻淚痣,曉風明月,哭包小美人的形象簡直不用腦補。 “......” 我的媽。 徐禾嘴角抽搐,舉起他自己做的鉛筆,指著顧惜歡:“你在給我娘一下試試。” 顧惜歡:“......” 他硬生生把氣給憋了回去,擺正臉色,想要做出平時縱橫京城、日天日地的樣子,但對上徐禾無語又嫌棄地眼神時,又憋不住了。 超級氣,氣呼呼別過頭,不去看徐禾。 哼! 徐禾哪知道他心裏那麽複雜多變的情緒,他筆和紙已經準備好,就等著船開過來。 至於生氣的大胖娃……這嬌裏嬌氣的小公主生的氣還少麽。 其實現在,他已經打不過顧惜歡了,但這小胖子可能真的被他搞出了童年陰影,對他還是怕得不行。 徐禾想了想小時候,忍不住低頭笑起來,這胖子怎麽就那麽能耐呢,被他打成這樣也還沒被打傻。不過,就大胖娃坑他的那些事來看,也活該,一點不值得同情。 佳人宴這種東西,聽起來倒是風雅,隻是如果地點定在護城河這一岸花柳街的話。徐禾用腳趾頭想都知道,不是什麽正經宴會。 須臾,隔岸的突然光一亮,升起了一盞盞孔明燈。 轟隆隆,木板鋪開的聲音在河的一頭傳來。 孔明燈照亮夜空,徐禾仰頭,隻留意一眼,便將全部精神放到了即將行駛而來的船上。 顧惜歡對徐禾生的氣總是來得快去得也快,見燈街孔明燈升起,眼一亮,屁顛屁顛就想獻好:“徐禾你快看天上!“ 他很一激動,過來扯徐禾袖子。 又比徐禾高那麽個頭,直接擋住了徐禾看河頭船隻的視線。 媽蛋,看什麽鬼。 徐禾踮腳,用手拍開他的臉,不耐煩:“你給我一邊去。” 顧惜歡乍被徐禾的手碰到,難得的,首先反應不是害怕、往後退,而是愣住。 老實說徐禾的力氣也不小,但他就是覺得,肌膚相觸的那一刻,有什麽很輕微柔軟的東西在心底蔓延,形容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