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禾搖頭,“不了不了。” 觀望台上,昭敏從袖中取出了一張紙。 慢慢展開,上麵女子的娟秀小楷密密麻麻,盡是詩詞。 “嗯?”徐禾想要扯過來看看,昭敏把手一揚,他就夠不著了。 那麽小氣幹嘛。 昭敏垂眸,唇角的笑意溫柔,眼中微有亮光。 她將這張載滿少女心事的紙,一點一點撕碎,撕成碎末,揚於空中。 漫天的紙屑,如漫天的蝴蝶。 簌簌而下。 那人騎馬過甬道,過城門,過石橋。 昭敏道,“你說他什麽時候會回帝都呢?” 徐禾,“我哪知道啊。” 陪著他姐在這古城樓夕陽下傷感了一會兒。 徐禾硬扯,才把昭敏扯了下去。 昭敏從少女情懷裏回過神,在返回的路上,就記起來,交代給徐禾道,“父親十多天後就要回來了。” 徐禾已經做好了心準備,也不在怕了。 昭敏好笑道,“國書院的小測,你有把握不?考砸了,那你可就有的瞧得了。” 徐禾很淡定,“有呀,把握還很大呢。” 昭敏嗤笑一聲,沒再說話。第31章 摘星(捉蟲) 國書院小測的前一天。 徐禾被他後麵的那哥們勾搭了,這哥們笑得賤兮兮,給他比了五個手指,“我聽說徐將軍要回來了,來,這個數,五十兩,我包你過如何?” 徐禾第一次被搭訕,有點懵,禮貌乖巧地轉過頭。聽完他好心好意的提議後,冷下臉,立馬轉回去,理都沒理。 後桌同學不死心,“誒!就五十兩!” 徐禾幹脆捂著耳朵,趴在桌上,不去聽他逼逼。 他看起來像會考砸的人麽?! 小測就在明天,徐禾有外掛,不慌,但為了不引人注意,還是裝模作樣拿出一疊書來,擺在桌上翻閱。然而,他一個字都沒看進去。光顧著出神了,左看右看,實在無聊,幹脆趴下去看旁邊薛成鈺練字。 薛成鈺最近突然練起了字,其實要徐禾來說,他的字已經夠好了,沒必要練。要他能寫成他那樣,他都打算寫字去賣了。 但人各有誌。 唾棄一下自己,他真是太俗了。 薛成鈺寫字的時候,永遠坐姿挺拔,連握筆都風雅至極。 徐禾無聊地想著,他就不會累麽? 燦爛的午後陽光,落在薛成鈺另一側,有金光在一圈一圈浮動,耀眼而溫暖。光依次掠過他的玉冠、黑發、睫毛、鼻梁、嘴唇。如珠如玉。 這個午後,太過安靜。 徐禾看著看著,就睡著了。 放學才被薛成鈺叫醒。 這個時候已經到了三月底,四月初。 桃花始謝,而石榴花初開,簇生在宮道旁,如綠葉裏燃起叢叢鮮紅的火。 回去的路上,徐禾的視線就在那些石榴花上停留。 不由唏噓歲月的流逝真快,轉眼間又是一個月。 然而,他還是沒有想到,怎麽說服他爹娘讓他女裝一年。 媽的,好煩。 徐禾不由喪了起來。 薛成鈺以為他是擔心明日的測試,想了想,出言安慰道:“你這些日裏,進步已經很大了。” 徐禾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麽後,還是喪,悻悻應道:“謝謝。” 薛成鈺忽然道,“等小測結束,我帶你去個地方。” “嗯?” 徐禾偏過頭,眼珠子望著他,有點困惑。 薛成鈺淡淡道:“到時你就知道了。” “嗯好。” 那我就期待著。畢竟薛成鈺說的地方肯定不會簡單。 到房間後,徐禾給自己畫了個時間圖,他現在十歲。 十五歲。 五年。 他給這個五年重重地畫了個圈。 掰著手指算了一下,十五歲那年,剛好第二輪科舉,他要下場考取進士,爭取任官錦州。錦州吧,地處淮河一帶,比較繁華,也不求什麽重要官職,是那邊的就好。跟他娘說一下,皇帝叔叔那邊 估計問題也不大。 所以這個不是事。 ——重點在女裝!女裝! “我要在任官錦州前把這事搞定,直接穿裙子去錦州,這樣也不至於太丟臉!” 徐禾摁著紙,咬著筆,在燈下,嚴肅地點了點頭。 國書院的小測將他們的位置都隔得很開,絕了舞弊的事。 徐禾就求個中規中矩,恰好博士選的題出自四書,薛成鈺前段時間還抽了他幾個問題,答題得心應手。 三炷香燃盡,交卷,出考場,非常淡定。 顧惜歡是扶著桌子出門的,他腿都軟了,對上徐禾的視線,鼻子一吸,嗚嗚嗚就撲過來大哭,“徐禾你以後就見不到我了!我要被我爹打死了!兄弟你考的怎麽樣,我們一起跪板子吧!嗚嗚嗚!” 誰和你跪板子。 徐禾用手摁著他的頭,一臉嫌棄:“你少來,別咒我,我考的好著呢。” 直接走人。 留下大胖娃一個人哭哭啼啼。有種被拋棄的感覺。 小測之後會有一天假。 時間太短,徐禾也不想回去,就在國書院呆著。 結果大清早就被薛成鈺喊了起來。 他後知後覺才想起,薛成鈺說要帶他去一個地方。 坐上馬車的時候,徐禾困得不行,對目的地都沒興趣問。 馬車內很溫暖,熏香淡淡,讓他睡意更深。但車身顛簸,他睡得很不踏實,迷迷糊糊被震醒很多次。 薛成鈺視線看了他很久,最後合上書,聲音清冷,“你靠我肩上吧。” 徐禾剛被震得撞上車邊,痛得眼淚都要出來,聽了他的話,非常不客氣,重重點了點頭。 伴隨著薛成鈺輕輕淺淺的呼吸,和間或翻頁的聲音,徐禾就這麽睡到了目的地。 車身突然一抖,停了下來。 薛成鈺用手指點了下徐禾的頭,“到了。” 徐禾揉著眼睛,“到了?” 薛成鈺對他似乎永遠睡不飽這件事已經習慣,起身,掀下簾子,下轎,在外麵等著他。 徐禾出了轎子,太陽劈頭蓋臉灑下來,他嚇了一跳,他居然困到了正午。 薛成鈺今日的穿著和在書院裏的不同。 依舊一襲白衣,但袖口衣襟處一層細細的黑邊,繡金色雲紋,雅致高貴,羊脂玉簪束起如雲黑發,立春光裏,整個人氣質都不一樣。 徐禾道:“我居然睡了那麽久。” 薛成鈺,“你也知道。” 這是離京城很遠的一個小院子,年歲古老,柳樹掩映的門匾上,金色的兩個大字,摘星。木門大開,暖風徐徐。 一進園中,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一方水池,水池上麵一個偌大的水車,吱嘎轉動,一點一點把水往上引。 徐禾要抬頭才能看得到水車頂,這像是一件完美的木質工藝品,他內心震撼不已,左右四顧沒人,悄悄地站到池邊上,碰了碰水車的基地。堅硬的木,清涼的水,徐禾一瞬間肅然起敬,他轉過頭去問道,“這是什麽地方啊。” 薛成鈺皺眉,沒有回答,隻是叫他下去。 好吧,徐禾甩了甩手上的水,乖乖站到他身邊,繼續問,“這是哪兒呀。” “摘星。” 徐禾,“……我當然知道,我是想問問這地方的來曆——誒誒誒誒!”走兩步,徐禾又被放置樹下的一個東西吸引了視線。是一架紡織用的織布機,用完的蟬繭都還堆在旁邊,踏板上積滿了灰。但構造和這個時代的織布機,有些不一樣,至於哪裏不一樣徐禾也說不出來。 他要鑽進去看看,卻被薛成鈺扯了回來,他冷聲道,“你能不能安分點。” 徐禾很識趣,收回頭:“好的。” 院子裏有一行竹屋,五六間房全是由竹子編交而成,未靠近,就有一股獨特的清香。 往竹屋走的路上,薛成鈺同他解釋道,“摘星園是百年前長樂的機關大師陰虛子的住所,後來被工部拿來,當做製造機械的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