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禾翻了個白眼,快速在腦中搜索春日的關鍵詞,第一首出現的便是朱熹的勝日尋芳泗水濱,不過這個實在太有名,他不是很敢抄,一不小心火了,他被冠上神童之名,找誰哭去。 接著,徐禾看到了下一首,春日宴,呃,他上輩子沒聽過,就它了。 於是徐禾就抄了這一首。 在紙上,又出於怨恨,留下一個關鍵詞,車。 眾人起哄,“你寫了倒是念出來啊。” 徐禾扯道,“念出來怕打擊到你們。” 眾人齊噓,“不害躁。” 樹上鳥雀啁啾暖風徐徐,而溪水清寒酒樽重新置入水中,東漂西流,最後卡在一處岩石口。 眾人順著視線望過去,下一個人,是步驚瀾。 步驚瀾本就興致缺缺,靠著一處假山,目光凝視著遠方。 突然經人提醒,微愣,轉過身來。 他旁邊的人還壞心眼道:“步兄,快打開,讓我們欣賞欣賞傳說中能打擊到我們的大作!” 步驚瀾抬眸,看了徐禾這邊一眼。 徐禾這時還什麽都沒意識到,無所謂。 隨便看,反正他才華過人。 修長蒼白的手從水裏撈起金樽,打開上麵的紙。 步驚瀾隻是掃一眼,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一直陰鬱的心情被驅散。 這個表弟,蠢到連抄都不會抄麽? 這明顯就是女子所做的詩。 而且……如此曖昧。 他在山岩草木裏笑,黑的發,紅的衣,詭豔爛漫。 隔著水波望過來的一眼,意味深長。 徐禾,“……”有那麽好笑麽。 事實證明,真有那麽好笑。 步驚瀾慢條斯理地念了出來他抄的詩。 “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陳三願。 一願郎君千歲。 二願妾身常健。 三願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 念罷,他把紙一道一道折起來,似笑非笑地看向徐禾,道:“長相見?你和誰,和我嗎?” 徐禾:“……” 話一落,沿溪的所有人都噗嗤一聲,笑得不可開交。 徐禾現在才反應過來,他抄了首怎樣的詩。 千言萬語在心中,隻化為一字……操。 但到這種時候,越要淡定。 他:“……合題了。” 步驚瀾深深看他很久,而後微笑,為他扶掌,道:“很好。” 顧惜歡是笑得最大聲的,他神經超粗,忘性極大,沒多久就把那天差點沒命的事給忘了。傻人有傻福,坐在一群人中間,和著眾人一起笑話徐禾,“哎喲喂,你這寫的都是什麽膩歪玩意兒啊,跟個女人似的。” 徐禾真想拿石頭砸死他。 神經病,白眼狼,冷冷瞥他一眼,“文盲!” 顧惜歡打了個噴嚏。 流觴曲水本就隻是一幹學子閑來無事,附庸風雅罷了,幾輪下來大家都沒了興致,幹脆回到院子裏。 圍著長長的桌子坐,談論著京城中好玩的事。 徐禾坐在角落,豪車無望,現在心情有點悲傷。他給自己剝花生,離三個位置處,幾個人聲音特別大,都傳到了他的耳邊。 “京城裏來了位雲遊四海的僧人,你們知道沒有?” “啊,這個我有聽說過,是不是治好葉大人腰痛那位?” “對對對,就是他。葉大人的腰痛也有好幾年了,尋遍名醫,吃盡藥材,一直沒見好。葉家的小公子誤打誤撞被那僧人救了,將人請到府上,結果人家一眼就看出了病的根源。肯本不是人禍,是天災啊。” “僧人問,葉大人是不是特別喜歡騎馬,葉夫人如實相告,確實如此。然後那僧人便笑了一下,隻道了一句,它來尋仇了。眾人百思不得其解。後來還是葉小公子某一日做噩夢被驚醒,渾渾噩噩,告訴了葉夫人真相。說是有東西托夢給他,一直喃喃——你坐斷了我的腰,這輩子我就在你背上不下來了。” “葉夫人大驚,問清楚了葉大人。才明白,竟然是他幾年前騎死的一匹馬在作祟,成鬼魂,纏在他腰上,不肯下來了。葉大人後怕不已,專門請了道士來超度那匹馬,出行再也不用馬車,這麽過了十幾天,那腰啊,居然真的就不痛了。”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像是在聽話本裏的靈異故事。 “這、這也太玄乎了吧。” “關鍵是,那白衣僧人,從頭到尾就隻說了五個字,它來尋仇了。我的媽,他不會真是神仙下凡吧。” “詢問他的名字,他竟隻是笑答,不知。” 學子們麵麵相覷,都從對方臉上看到了震驚。 哢。 徐禾差點沒被一顆花生噎死。 他拽著旁邊的茶壺,直接掀了蓋來喝,才把那花生咽下去。 放下茶壺的那一刻,徐禾冷靜下來,心裏情真意切誇了一句,人才。 那騙子真的在得道高僧的路上越走越遠。成佛指日可待了。 牛批。 徐禾又想了想。 真的牛批。 他聽著那幫不明真相的同學,一臉玄幻地猜測著那僧人的來曆。內心的感覺,還挺操蛋的。又塞了好幾顆花生才不那麽鬱悶。 好在話題轉的快,又提到了京城裏最近又名聲大震的另一人。 蘇雙戌。 這名聲不是什麽好名聲。 作威作福那麽多年的紈絝子弟終於踢到了鐵板,手下的侍衛沒長眼,竟誤打誤撞地把出街遊玩的薛柳青拐了過去。黑燈瞎火看不清人,蘇雙戌也醉醺醺要下手,快得逞時,薛府的人趕過來了。 薛柳青哭成了個淚人。 而薛丞相剝了蘇雙戌皮的心都有了,氣極之下,告到了皇上那裏。 這一回蘇佩玉的枕邊風也沒用了。皇帝下旨,把蘇雙戌關進了牢中,讓他獄中悔改,什麽時候薛柳青原諒他了,什麽時候放他出來。 依著這旨意,怕是蘇雙戌一輩子得在獄中度過了。 徐禾嚼著花生,腮幫子鼓鼓的。 聽著這個八卦,回想起放榜那一日的事情。 不由無語,這蘇二狗神經病吧,怎麽無時無刻不再想著幹那勾當。 他正嚼花生呢,後背忽然被人一拍。 徐禾回頭,對上的就是顧惜歡白白胖胖的臉。 這災星。 徐禾咽下花生,凶神惡煞,“你幹什麽!” 顧惜歡委委屈屈,“我這不,看你一個人坐這都沒人陪你聊天,怕你無聊嗎。”第30章 城樓 徐禾高舉著他的圖,走過長廊。 細碎的光掠過漆紅的柱子、纏生的綠藤,透過薄薄紙張,射入他的眼中。 上麵的線條勾勒出他不可能實現的夢想。 看一眼,歎一口氣。 又看一眼,再歎一口氣。 徐禾很心酸。 他身後還跟著一個小跟屁蟲,一直喋喋不休。 顧惜歡試圖講道理,“你不能因為一次兩次的事,就對我抱有偏見——再說,每一次我都不是故意的,你不可以這樣!” 嘖厲害了胖哥,這邏輯滿分。 徐禾心裏吐槽,沒空理他,他低頭,一邊歎息,一邊把紙折成飛機。 顧惜歡嚷嚷,“喂!徐禾!你說句話啊!” 徐禾折好飛機,拿飛機頭指著他,凶巴巴:“閉嘴!” 大胖娃瞬間閉上嘴巴,吞吞口水,往後縮了縮,眼裏很委屈。 徐禾轉過身。 日頭西斜,橙色的光把宮牆的影子拉得很長,遠處能見的是宮闕重重,而天盡頭山巒起伏。 琉璃瓦折射耀眼的光。 風吹動了滿牆的爬山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