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離這個看起來極其危險的表哥接近,徐禾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麽。他就默默地扶著他。 步驚瀾說直走,他便悶頭往前。 扶開樹枝,一條崎嶇狹窄的山路出現在麵前。 月色森冷,草木銀白。 能到的隻有彼此深深淺淺的呼吸。 步驚瀾一直不說話。 徐禾本就覺得對不住人家,怕他尷尬,於是開始尬聊:“你怎麽今晚出現在這裏?” 步驚瀾反問:“你呢?” 徐禾想了想:“我出來找東西的,白天落這裏了。” “找到了麽?” 徐禾:“……沒有。” 沉默之後,步驚瀾笑了一下。 他把下巴靠在徐禾的肩膀上,金冠下黑發垂落,遮住神情。 語氣聽不出情緒,“那真可惜。” 徐禾:“你還沒說你呢。” 步驚瀾懶洋洋道:“和你一樣。” 徐禾:“……你也是來找東西的?” 步驚瀾:“對呀。” “找什麽?”話一出徐禾就後悔了。呸呸呸,什麽破問題,要是步驚瀾回答之後反問他,他答什麽啊。 幸而步驚瀾對這個沒什麽興趣,淡淡道:“不重要的東西。” 不重要的東西你大半夜出來找,騙鬼呢? 不過徐禾舒了口氣,兩個人都想隱瞞,那就正好。 步驚瀾靠他靠得很近,冰涼的頭發有些擦著他的臉,怪癢的,徐禾悄悄避開了點。 而他的動作,引得步驚瀾轉過頭來。 幾乎是臉對臉和徐禾對視。 月光下少年的五官精致不似凡人,眉飛入鬢,鼻直如玉。 幾分陰柔豔色的容顏,卻不顯女氣,反而有一種步步緊逼的壓迫感。 ……有點嚇人。 徐禾悄咪咪往後退一步,這一步,不小心踩到一顆石頭,腳打滑,踉蹌了一下。 媽蛋。他還是抓住步驚瀾的衣服才立正。 徐禾鬱悶:……真衰。 步驚瀾沒忍住,靠著他的肩膀笑了起來,晚風徐徐,帶來少年的笑聲,聲線華麗,卻很低。 他將搭在徐禾肩膀上的手收了回來,站立,看不出一點腳受傷的痕跡。 徐禾愣住:“你沒受傷啊。” 步驚瀾:“嗯。剛剛騙你的。” 語氣理所當然到徐禾找不出話來說。 甚至一時沒反應過來自己該不該生氣。 步驚瀾耐心地等他反應過來。 反應過來的徐禾,一臉臥槽,“你騙我幹嘛?” 步驚瀾道:“你不也騙了我麽。” “???” “真沒找到,那我這傷口怎麽來的。”第28章 驚蟄 徐禾,“……” 他突然覺得心好累。 媽蛋,你早發現了那就早點說嘛! 兜兜轉轉,尬聊了好一會兒後才說! 看吧,又把天聊死了。 他找個話題容易麽他! 徐禾分不清心裏是無語還是尷尬多,但終究是他有錯在先,耷拉著腦袋,默了默,悶聲道:“對不起。” 步驚瀾原先說話的時候,便心思電轉,想著徐禾會有什麽反應——大概,會先跟他道歉吧,尷尬的,鬱悶的。 他眼眸子看著徐禾,耐心等著。 夜色下清楚傳來男孩懊惱的抱歉。 步驚瀾低下頭,唇角揚起冷淡笑意。 ……果然。 ……怎麽那麽好猜。 徐禾索性說實話,“你乍一出現,嚇我一跳,我以為你是壞人才做了防備的。後來看到是你後,就把針往地上射了,沒想到還是射到了你。” 步驚瀾道,“給我看看?” 徐禾,“嗯?” “給我看看你的那東西。” 徐禾稍楞,然後把袖子裏的小盒子拿了出來。他這回倒沒了太多炫耀的心思,隻是簡單含糊地說了句,“做來玩的,也沒別的意思。” “是嗎。”步驚瀾接過,修長的手指把玩著小盒子,接著月光,視線泠泠從盒子的每個角掠過。 他的聽覺和視覺都極其靈敏,一處草叢裏,微有動靜,他眸光一利,手指一曲一彎,扣動開關,幾乎是盲射,飛出一枚針探入草叢。 呲哢。 動物細碎的嗚咽聲響起。 步驚瀾移步往前,蹲下身,剝開草叢,一隻兔子的屍體躺在那裏。 兔腦被銀針梗插而過,血都未濺出半分。 徐禾倒吸涼氣跟在他後麵,“你別亂射啊。” 步驚瀾半蹲身體,看了兔子很久。 錯亂的樹影遮住神情,眼眸若有所思。 徐禾也湊了上去,看到兔子屍體,驚歎不已,“這麽黑都能射死,厲害啊。” 步驚瀾將盒子還給徐禾,漫不經心問了句,“你做的?” 徐禾心疼地把它收回來,“對啊,我前麵不都告訴你了麽。” 步驚瀾沉默很久,笑了一下,“有意思。” “……還好。” 他對步驚瀾實在炫耀不起來。 步驚瀾立在山間,悠悠笑了。 將隱未隱的月光,落入他從來含笑微冷的眼,而投出來的視線,沒有溫度,就這麽望著徐禾。 徐禾被他盯得頭皮發麻,他真的越接觸越怕步驚瀾了。輕微的響動聲從地下傳來,徐禾忙低下頭,避開他的視線。 卻發現在兔子死去的地方,有好幾個小洞。這些輕微的響聲是洞裏的動物爬出來造成的。 形狀各異,色彩各異的昆蟲,被暗夜裏的聲音驚動,齊嗖嗖爬到了地麵上。 讓他驚訝的,有些蟲子的屁股後麵居然還亮晶晶的,像是不會飛的螢火蟲。在枯枝葉裏,跑來跑去。 徐禾的視線和思緒全被地上那些蟲子吸引過去了,蹲下身,也是故意引開話題,道:“你看這個!” 步驚瀾低頭,順著他的視線望。 眸光微動。 很奇妙又漂亮的一副場景。 山林間洞裏的大大小小的蟲子都鑽了出來,長相各不相同。 有的頭上張角,有的身負雙翅,有的尾部有亮光,有的足下流液痕,青草茂密,而花木稀疏。 穀底被蟲子占據,星輝斑斕裏,它們的出現,似乎喚醒了春日夜間的活力。 步驚瀾看了,淡淡道了句,“驚蟄?” 驚蟄。 蟄蟲驚而走出。 說罷自己便先笑了起來,怎麽可能是驚蟄呢。 徐禾卻信了,他對二十四節氣沒什麽了解,大概記得驚蟄似乎是春日裏的,好像也沒錯誒。他哦了一聲:“原來是驚蟄啊。” 步驚瀾藏在袖中的手微收。 徐禾的一言一字一舉一動連同這一夜的月色星光風聲蟲聲,給他的感覺都是很微妙的。 最初流於表象的印象,是從太後口中所聞的,愚笨蠢頓。唯一值得注意的,也隻是那張神似長公主的臉。 而到現在,他卻看不清,這個表弟,是真傻,還是大智若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