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太後笑得合不攏嘴,“我就說,把你安排到薛家那孩子身邊準沒錯!”  “……”什麽鬼!為什麽他的成績所有人都覺得跟薛成鈺有關。  不過薛成鈺真的人特別好,他也不反感。  宣德太後道:“薛家那孩子自幼聰慧,性格比較冷,難以接近。你纏著他問問題時,豁出臉麵,也不用害臊。”  徐禾撓頭,“啊?薛成鈺,人還挺好的啊。”  宣德太後認認真真看他,隻報喜不報憂。越發確定徐禾真的長大了,欣慰道,“你爹回來見你這樣,也會很開心的。”  徐禾想到這個,問,“我爹什麽什麽時候回來啊。”  宣德太後道:“說的是四月初八,不久了。這次大獲全勝,聖上大喜,設宴宮中,邀了文武百官,你們到時候估計也會放假。好好玩。”  徐禾:“好呀。”  這時,屏風後素羽走進來,請安過後,輕聲道,“太後娘娘,皇後來了,就在靜心殿外侯著呢。”  宣德太後聞言,笑道:“傳她進來吧。”  徐禾就坐在太後旁邊的軟榻上,看著成皇後一襲華貴金衣,步伐款款,繞過屏風,輕聲道,“兒媳見過母後。”  宣德太後揮手,叫她起身。成皇後也看到徐禾,勉強擠出一個笑意,道了句,“小禾也在呀”,徐禾乖乖回了她。  他的視線一直在她臉上……成皇後,這是,病了?  她臉色不是很好,厚重的妝容也沒能掩蓋住疲憊。  她坐落後,太後便道,“你今日身子好點了麽?”  成皇後蹙起眉頭,搖搖頭,微有倦意,“不如何,最近還是嚐嚐犯困,也不知是怎麽了。”  宣德太後眼中光一冷,又轉瞬即逝,她端了個盤子給徐禾,笑道:“我叫你過來其實也沒什麽事,這裏還有些你愛的桂花糕,拿出去吃吧。早點休息。”  徐禾很識趣,應該是有些宮闈話題不方便他聽,剛好他也累得慌,很乖巧地接過盤子,然後告退。  拿個盤子多麻煩啊,徐禾邊走邊吃,最後吃的隻剩三個,幹脆拿到了手上。  他從靜心殿出來,轉了個彎,看到了一個太監在吩咐另一人做什麽事。  咬著甜甜的糕,徐禾隻是掃了一眼,待那個低著頭的少年唯唯諾諾出聲應著時,徐禾咬到一半,愣住了。  這語氣,這聲音。  嘶,不是那個一直被欺負的小可憐麽。  他居然在靜心殿這邊混到了個差事,不錯嘛。  太監交代完後,就一甩拂塵,走了。  徐禾把咬到一半的糕點咽了下去,離不遠處,站在漢白玉階上,眼珠子就看著餘木。  餘木轉過身,也猛得看到了他。  一驚一怔,整個人都呆了,那種惶恐的、自卑的、難過的心情,紛至遝來,複雜至今。他呆呆盯著徐禾月色下精致的臉,心裏唯一想的,就是,不能讓他看到他身上舊的不能再舊的衣服呀。  於是他站立黑暗裏,跟個雕塑一樣,動也不動了。  徐禾也不知道該怎麽打招呼,平心而論他和餘木不熟,也做不出很熱情的樣子。  站在告台階上,他皺了皺眉想了會兒。  而他這一細微的動作,差點讓少年端著茶托的手一抖。惶恐不安,但他不知道該怎麽開口,他是生氣了麽?  徐禾不明白他杵在黑暗裏幹什麽,以為他瞎到沒看到他?嘖,天真。  昨天熬夜畫圖,今天這個時候,他精神有些焉,不想笑,不想說話。  恰好手裏還有兩塊糕點,省了招呼,直接開口,“你要不要吃桂花糕?”  聲音很輕,但落入餘木耳中,像是震耳鍾聲,換他七魂六魄重新歸位,讓他五髒六腑停止顫抖。  這一夜,月色都迷離。  徐禾從台階上跳了下來,反正也要走這條路回去。  他強忍著哈欠,走到黑暗裏,找不到地方放,幹脆就把糕點放在茶托上,這應  該幹淨。  “給你吃吧,我吃不下了。”  餘木張嘴,想要說些什麽,但喉嚨想被封印,睜著眼睛,在黑暗裏。第一時間的反應,是鼻子酸。  風卷進口腔,帶來桂花糕香。  徐禾很困,“你在靜心殿挺好的,大胖娃,哦不,顧惜歡這次考砸了,自身難保,不會來欺負你的。好好工作。”  瞎寒暄一陣,徐禾揉了揉腮幫子,讓自己清醒,踏著夜風回去。滿腦子床床床。  餘木不說話在他看來很正常,這小屁孩見了他跟老鼠見了貓似的。隻是有點不解,好歹救命恩人啊,那麽怕他幹嘛。  他沒走兩步,突然一怔,背後傳開了聲音。  少年就像是鼓足勇氣,豁出全部力量,在他背後喊了一聲,“等等!”  他太過緊張了,聲音發顫,讓徐禾以為他快哭了。  “嗯?”  徐禾回過頭。  那個瘦小的,麵黃肌瘦的少年,隻是端著盤子,紅著眼,血絲布在隱隱有紫光的眼中,漂亮而驚豔。他就這麽固執地看著他。  估計喊出來勇氣用完了,又嚇得說不出話。  這麽怕的呀。  徐禾被他逗樂了,心情樂嗬不行。  說不出話沒關係。  “來我教你。”  餘木一愣。  一片濃淡不一的雲遮住了月亮,宮闕拖出長長的影。  徐禾拉長聲音:“謝謝你。”  瞬間,餘木的聲音像是找到了方向,突破封印,很低,但確實存在:“謝謝……您。”低到他以為徐禾會聽不見。  但徐禾聽見了,他笑彎眼。這小屁孩也太好玩了吧。  烏雲又散開。  月色很美。  餘木低頭,一遍一遍輕聲說,“謝謝您,謝謝您……”  即便他要感謝的對象,身影已經消失在天的盡頭。  他爹的凱旋是長樂一大盛世。  還沒到呢,這幾日就已經開始布置起了宮中。  在無所事事的幾日裏,徐禾通過薛成鈺,把這張圖送到了那個老頭手裏。  而他也沒等幾日,那個老頭就進宮來找他了。  堵上門來,氣喘籲籲,“小娃,那個圖是你自己畫的?!!”眼珠子瞪大,像是天塌了一樣。  徐禾也沒好意思認,隻道:“……不,這是我偶然從一個乞丐那裏得來的。”  老頭撲上來,一把握住他的手,眼神放光,“誰!那個乞丐是誰!帶我去找他!”  死心吧,你這輩子都找不到他了。  徐禾撓撓頭,“啊?他去哪兒了我也不知道,我就是看你那東西和這個很像,那天才那麽大興趣的。”  他明知故問,“怎麽了,很厲害麽?”  誇我!!!  老頭突然放聲大笑三聲,聲音洪亮到不像是這個年紀能發出來的,他狠狠地拍了一下徐禾的肩:“厲害!厲害!何止是厲害啊!徐禾是吧!徐崢真是生了個好兒子!”  “沒有沒有。”也就一般般小意思了。  徐禾裝模作樣笑著搖頭。  嗬,那天還是小壞蛋,現在就是小友了?  老頭興奮夠了,低下頭,突然深深看了他一眼。  看得徐禾一愣。  蒼老瘋癲背後的睿智如電。那一眼,叫徐禾以為他看透了所有。  有圖在手,但真實的地動儀還沒做出來,老頭就是過來像徐禾求個消息的。問了之後,又樂顛顛,瘋一樣跑了回去。  搞得徐禾很憤怒:“你就誇三個厲害?!!媽蛋!我熬了兩天的夜啊!!”  不過,那個老頭到底是誰啊,瘋瘋癲癲的。  這個問題,一直到他爹回來的那一天,他還是沒得到答案。  因為總是忘記問。  鎮國大將軍回京,聖上大喜,設宴禦花園,群邀滿朝文武。華燈初上,自宮門外一輛又一輛香車,便依次入內。  徐禾以及一眾國書院學子,坐在禦花園一座高大假山頂建的亭子裏,圍成兩桌。  徐禾旁邊就是薛成鈺,但現在他不在場,下去見薛丞相了。  徐禾自己給自己剝花生吃,說實話,他現在也有點期待。畢竟真的很久沒見他爹了,還是很想念的。  眾人交談時,徐禾還得到一個消息,蘇雙戌還是從監獄裏被放了出來,懲罰減輕,把他放到了偏遠的北方,五年後方可回京。原因是蘇佩玉跪在靜心殿前,活生生跪暈了過去,皇帝心疼得不行,而且蘇尚書三拜丞相府,也讓薛丞相軟了態度。這事就那麽順理推章定了下來。  徐禾想到昭敏的話。  果然……蘇佩玉壓根就沒想打動太後,她自始至終,目的還是皇上。  書生學子聚在一堂,總會玩點風雅的遊戲,上次流觴曲水,這回他們又玩起了行酒令。  徐禾上次那首春日宴已經被他們玩成了梗,骰子數字對上他,起哄都是,“喲,你今日是要來首日日長相見了麽?”  “……”見你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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