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著傳說中曾經一人連挑g4整隊的、無比強大無比彪悍的妖孽級人物,底下所有警衛的神情都刹那間如臨大敵。 蕭重澗的臉色難看得緊,楊九不敢去看他什麽表情。 “……楊九,跳下來,”蕭重澗站在槍下向他伸出手,是一個滿把接住後就能抱在懷裏的姿勢,“下來,別怕,我接著你。” 楊九戰戰兢兢的打哆嗦:“不不不不不了,我我我我我怕高……” 蕭重澗的臉色更陰霾了,但是語調卻出乎意料的柔和,甚至稱得上是溫柔的:“下來,別怕,那麽高的樓你都敢往下跳,何況是區區一堵圍牆?” 楊九說:“我我我我我腳崴了……” “沒事,”蕭重澗耐心的重複著,一點不耐煩的意思都沒有,“有我在,你永遠都什麽也不要怕。” 楊九終於深吸了一口氣,剛剛才從四樓飛躍而下的火星人,在跳下這個區區三米高的圍牆時,還忍不住確認了一下:“你真的會接住我?” “我一定會接住你。” 楊九終於眼一閉牙一咬往前一衝,半空中一頭栽下,蕭重澗隻當懷一接,突然間冷風一道掠過耳際,他剛剛發覺不好的時候,楊九已經當胸把他撞倒在地緊緊按住,一支圓珠筆的筆尖正對著他的喉嚨。 燈光下圓珠筆尖寒光閃爍,再前進一分就可以整個捅進蕭重澗的脖子裏。 “都放下槍!退後!”楊九厲聲喝道,“狗牽走!讓路讓路!” 保鏢們手足無措的對視著,最前邊幾個人猶疑著放下了槍,慢慢的後退。楊九一手勒著蕭重澗一手抓著圓珠筆,保鏢每後退一步他就前進一步,漸漸的整隊人馬都退到了巷子口,形成了一個包圍但是又不敢輕舉妄動的陣勢。 蕭重澗被楊九勒著一步一步的後退,他的姿態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很溫順的,楊九退到哪裏他就跟到哪裏,楊九停下喘息的時候他就站在原地,盯著自己脖子下的圓珠筆,輕聲問:“你覺得不舒服?” 楊九咳了兩聲:“還行,托福。” “你瘦了好多……” “勞苦的人民大眾沒錢買肉吃嘛。” 楊九又咳了幾下。他的手腳都在漸漸的發軟,肌肉甚至感到刹那間的麻痹。低血糖一樣的眩暈讓他眼前一陣陣發黑,連圓珠筆都險險的握不住。 蕭重澗溫柔的偏過頭去,低聲問:“晚飯吃了什麽?還是沒吃?” 楊九勉強笑了一下,“還沒呢這不是。” “那你想吃什麽?” 楊九刹那間心生不對。他以前也有過這樣的情況,但是都沒有這麽嚴重,不會一下子洶洶而來勢不可擋。以往都是歇一下就好了,今天這次卻越來越眩暈越來越難受,幾乎連站都站不住。 蕭重澗沒有動,楊九幾乎是俯在他背上,手上的勁道越來越小,以至於虛弱無力、難以支撐。 蕭重澗伸手去反抓住他撐在自己肩上的手,緊緊的握在掌心,“咱們回去休息一下就吃飯,好不好?” 楊九耳朵裏嗡嗡的,血流的碰撞衝擊著耳膜,他什麽都聽不見,隻看見蕭重澗的嘴唇開合動作。他的神智越來越模糊,冷汗順著鬢發一直流到臉頰,從尖細的下巴上滴下來,迅速的沒入了衣領。蕭重澗反手支撐住他,就在那一刹那間楊九合上眼睛,頹然癱軟下來。 蕭重澗一把把他接在懷裏。 原本已經如臨大敵的手下紛紛鬆出了那一口氣,江陵疾步上前,還沒來得及問下邊怎麽安排,蕭重澗就一手把楊九打橫抗在肩上,大步往車裏走去。 “老板您這是……” “解藥。” “哦,對,藥。”江陵找人要來藥片,溶在水裏端上車,蕭重澗接過來,扳開楊九的嘴巴往裏灌。 “那老板,咱們現在回家?” 蕭重澗點點頭,把楊九往懷裏又摟了摟。楊九還在昏迷中,好像很難看見他這樣毫無防備的神態,無力的仰著頭,雙眼緊閉,溫順而虛弱。他的臉色很蒼白,線條優美的脖頸下連出一段鎖骨來,伶仃得讓人心悸。 蕭重澗突然覺得自己的人生其實繞了一個圈,十年前的這個時候他滿懷憤怒的和朱芮訂婚,楊九從他身邊逃出來;他在絕望和煎熬中度過了這麽長的時間,然後今天終於能再一次的和楊九一起坐車回家。 就好像當年的人生走錯了一步,從此就一步錯步步錯,擦肩而過愈行愈遠;他用了十年的時間才從錯誤的道路上走出來,曆盡千辛萬苦回到當年那個原點上,不惜一切代價才抓回了當年從這裏和自己分道揚鑣的人。 蕭重澗坐在車後座上,讓楊九躺在他膝上,一手托著他的肩膀,把他的上半身摟在自己懷裏。這個老流氓消瘦得驚人,抱著的時候連骨頭都咯手。 第31章 江哥你真缺損 楊九醒來的時候發覺自己正躺在柔軟舒適的地毯上,地毯做得十分妥帖人心,上邊還鋪著一層層毯子,讓他這身傷痛累累的老骨頭舒坦不少。——然後他睜眼打量了一下周圍壞境,悚然發現這其實不是地毯,而是一張巨大無比的放在房間正中的圓形大床。因為其寬度實在是太過巨無霸,導致躺在上邊的人會一時看不見床角邊緣。 ……蕭重澗你的個性越來越誇張了。楊九唇角抽搐了一下,默然起身掀開被子。還好他還穿著衣服,蕭重澗不會伺候人,但是也不願意讓人當著自己的麵對這老流氓上下其手,於是隻能湊合著把楊九那身已經在逃跑中破爛不堪的衣服扒光,然後胡亂套上一件t-恤了事。 這t-恤實在是太過寬大,這老流氓拎起領口看了一會兒,由衷的讚道:“好情趣啊。” 他手腳並用的爬下床,哼唧哼唧的捶著老腰直起身來。大概有五十個平米的臥室被床占去了一半,然後又被書架、書桌、全套辦公區占去了另外一半。地毯綿延至落地窗前,拉開窗簾一看,外邊陽光嘩的一下灑進來,這大概已經是上午的時間了。 楊九低頭往樓下看,一看嚇了一大跳,心說這起碼有二十五樓吧,不知道跳下去之後身上還能剩幾塊骨頭不摔碎。 “沒用的,窗子已經被封死了,我們租的是酒店第二十八層。”蕭重澗的聲音悠閑的響起來,“不過你也別擔心,就算你不小心打開了窗子不小心掉下去,我也早就每隔五層架了個救生網,你就當玩了把蹦極好了。” 楊九僵硬的回過頭:“……我要求放風。” “不準。” “大哥,我要去上班啊,我要賺錢吃飯的啊。” “我養你。” “哈哈,這怎麽好意思,哈哈,哈哈……”楊九抹著汗一步步往後退,“我們公司管理很嚴的,遲到早退是要被辭退的,就我這沒身份沒學曆的萬一被辭退了還上哪找工作是不是,您老就行行好放我上班去吧啊……” “你已經被辭退了。” 楊九說:“啊?!” 蕭重澗聳了聳肩,“作為昨天剛剛收購那個小麻雀貨運公司的總集團最大控股董事,我宣布你這個倉庫管理員已經被辭退了——如果你需要合法手續的話,我一會兒再辦給你。” “……”楊九說:“我要求遣散費。” “沒有遣散費。為了跟羅駿爭那個小破公司的並購權,我整整把收購價格抬高了幾倍,你的遣散費根本不夠賠。” 楊九猛地拍案而起:“你們這是惡意競爭!市場的不良運行和資本運作極度不合理!我對此表示強烈的憤慨和痛心!” 然後他的肚子適時發出咕的一聲。 房間裏一時靜寂無聲,半晌之後蕭重澗微笑起來,意態優雅的拍拍手叫人:“上菜,準備吃飯。” 豆腐蝦球,清蒸鱸魚,鮑汁杏仁菇片,鮮果羹,綠豆沙細細的敷在蛋皮上一層層的裹起來,切得不比一張紙厚多少,香軟綿密、入口即化。 兩碗碧綠的碧玉粳米粥,兩雙竹筷,兩個座位。 楊九把鞋子一脫,往椅子上一蹲,無賴的說:“我就喜歡蹲炕上啃饅頭配鹹菜,快給我紅燒肉!皮越厚毛越多的越好!” 蕭重澗默不作聲,一使眼色,不多時兩個傭人恭恭敬敬推門進來,一人手上是一碗鮮亮濃甜的紅燒豬蹄膀和五花肉,一人手上是一盆子饅頭和各式小菜,鹹甜香辣各地風味的都有。 楊九顫顫巍巍的一看那碗油汪汪的紅燒肉,頓時臉就綠了。蕭重澗笑起來,說:“吃啊。” 楊九捂著他那虛弱的胃:“不不不不不了,我我我我我比較習慣和人共享。” 蕭重澗臉色不變:“沒事,你吃,我絕對陪你一起吃。” 楊九突然覺得這人笑起來的時候就意味著不會有好事發生。你看那眼神壞的,笑得多狡猾,簡直就是口蜜腹劍笑裏藏刀,都不知道滿肚子裝了多少壞水…… 楊九用兩個手指尖兒捏起一個饅頭,拎在眼前看了看,猛地痛苦的轉過臉去,真心誠意的對著蕭重澗說:“其實我想喝湯,就是那種拿海鮮慢慢熬了幾個小時然後放青菜、豆腐、筍片、枸杞子的高湯,一片肉都不要見,清清爽爽幹幹淨淨,這天氣喝了多爽利!” 他話音剛落蕭重澗臉上的笑意就加深了,楊九清晰的從他眼底裏看見自己渺小微弱的倒影,仿佛被困在貓爪子下邊的可憐的小老鼠一樣,讓他突然產生了這樣那樣的不祥的預感。 蕭重澗又一個眼色,兩個傭人就像是訓練有素演習多遍一樣,一聲不吱的抬著那碗紅燒肉和饅頭就退了下去。還沒過幾分鍾門又開了,一個笑容可掬的十幾歲女孩子穿著雪白的蝴蝶結圍裙,戴著大大的透明眼鏡走進來,嬌軟可愛的小手裏托著一海碗的青菜豆腐筍片湯,老遠就聞見撲鼻而來的蝦蟹鮮香。 楊九倒抽一口氣,“這要是再加一雙貓耳就更完美了。” 小蘿莉把湯往桌子上一放,轉手變戲法一樣從圍裙後摸出一雙貓耳,笑靨如花的戴在了自己頭上。 “……”楊九張大嘴巴,默然半晌,喃喃的道:“……好,好,好。” 他轉頭去看那碗湯;大魚大蝦子熬出來的高湯,把海鮮全部扔掉,轉手放進去青菜、豆腐、筍片等調味,枸杞子是楊九慣常要放湯裏的東西,決明子和金銀花茶明目清火,溫度宜人的泡了一杯茶放在邊上。 “……我不要從冰箱裏拿出來現成一熱就上桌的湯。” “不是的,”蕭重澗說,“這是昨晚你回來之後我叫他們開始熬的,熬完了八小時放涼水裏冰,到剛才溫度正好入口。不嚐嚐看?” 楊九默默的看著那碗湯,半晌之後歎了口氣:“你還有什麽招數都使出來吧。” “不是我未卜先知,是你自己翻來覆去就好這一口。”蕭重澗站起身來,轉過餐桌走到楊九身邊,“——湯就喝這一味,啃膀子也就啃這一種,甚至連你那上不了台麵的惡趣味都十幾年不變,看人家女孩子紮圍裙吧就一定要紮一個粉紅色的蝴蝶結。楊九,你這些習慣羅駿他知道嗎?” 楊九默然不語。搞了半天蕭重澗不是請他吃飯,是開飯前動員大會。 蕭重澗伸手去仔仔細細的把楊九領口上微微的皺褶抹平,手指在皮膚上的溫度一觸即過,“你看你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兩年不見,就剩一副流氓骨頭了。你想開點吧,誰還能照顧你一輩子?你這副壞脾氣誰還能忍你?” 楊九忍不住為自己辯解:“我能自己照顧自己……” 他的意思是你丫不要老含沙射影的在我麵前攻擊羅駿,你這樣我聽著累啊。但是蕭重澗緊接著就一句絕殺:“自己照顧自己一天抽兩包煙?” 楊九立刻焉了。 “吃完飯就去檢查身體,看看你的肺到底還能用幾年。” 楊九懨懨的喝稀飯,他其實接受不了那種高補的湯,身體接受不了。蕭重澗也不動筷子,就在那盯著他看,每次在他想放碗的時候及時的再夾過去一筷子菜。 左夾右夾,楊九終於受不了了,唉聲歎氣的按著胃趴倒在桌子上:“我再也吃不下了……” “家裏那隻貓都比你吃得多。” “你家那隻根本不是貓!”楊九橫眉豎目的為自己洗白,“你家養的那是吊睛白額小老虎!出生才幾天就整整長到了十公斤,人家小貓叫起來都是喵嗚!喵嗚!它叫起來是嗷嗚!嗷嗚!” “你還記得你當初和它搶火腿腸吃?” “可不是,我看它長得太肥了,忍不住幫它節食減減肥,誰知道那貓還不領情,抓著我的手就是一通猛撓……” 蕭重澗笑起來,伸手在桌麵上按住楊九的手背,眼神溫柔:“那隻貓現在都十幾歲了,成老貓了,你走的時候它還正值剛剛成熟的青春年華呢。咱們回香港家裏以後你去看看它?” 楊九猛地一頓。 蕭重澗緩緩的說:“你總得回去的,楊九。我花費了這麽多年的工夫,沒那麽容易放棄。” 楊九喃喃的道:“……我逃了這麽多年,也不會這麽輕易放棄的……” 蕭重澗看著他。這老妖孽這兩年是真的傷了,他還記得這人在海上笨拙的往船下一蹦,那一刻他還是有個人形的,雖然不壯實,但是也不過於單薄,還有力氣兜兜轉轉逃逃竄竄,還有力氣撲騰著遊水逃走。僅僅兩年不見,這人就消瘦成了這個樣子,雖然麵相上不大顯得出來,但是他微笑說話時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個表情,都透出來一點蒼老和無奈的意味。 這次我不會再逼你了,蕭重澗想。就算你再怎麽無恥再怎麽風流再怎麽不負責任……我也不會再逼你了。咱們還有這麽多年,可以慢慢來。 蕭重澗給請了個中醫,但是老中醫架子大,從來不出診,要你自己開車穿越半個b市,然後在他家院子老遠的時候就下車步行過去。據說這是因為老中醫家住的四合院是老古董,怕汽車尾氣熏著了他那一堆寶貝的花花草草磚磚瓦瓦。 楊九出門時磨磨蹭蹭不願意去,說他老人家身體弱怕見風。蕭重澗於是很好脾氣的讓人把車開到大門口,還拿了一個大圍巾把楊九裹得嚴嚴實實,保證一點風也透不進去。緊接著這老流氓又說不願意走路,下車後到進老中醫的門還得有一段路,他這把老骨頭走不動,所以去不了;蕭重澗於是再三保證不用他親自走這一段路,自己願意扛著他走到人家醫生的大門裏去。 楊九實在沒辦法了,哼哼唧唧的說:“那我沒衣服啊,總不能套一個t-恤不穿褲子就跑去別人家吧。” 厚臉皮如楊九者,也是不能不穿褲子出門的。 蕭重澗一想也是。他去衣櫃裏翻,結果他自己的長褲碼數全都大了,這人這兩年瘦的就剩一把骨頭,穿蕭重澗的衣服就跟套了個麻袋在身上一樣。 江陵在酒店樓下等得不耐煩,打了個電話上去問:“老板,您不會跟九少跑床上去了吧,怎麽到現在都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