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冬至莫名其妙地看著他,正要發問,就見青樹豎起一根手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淩冬至的好奇心被挑了起來,“你打給誰的?”    “左鶴。”青樹笑著說:“我們這次來濱海就是跟他們配合的。我跟他還算投機,請他幫個小忙還是沒問題的。”    “什麽小忙?”    青樹瞥了一眼塗盛北的方向,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咱們這種小老百姓或許拿他沒辦法,但是小小地整他一下還是可以的。”    淩冬至滿頭問號,還想發問的時候就覺得腳下有什麽東西窸窸窣窣地跑了過去,低頭一看,兩隻灰毛老鼠正順著牆角跑過來,一前一後停在了青樹的腳邊。青樹翻了翻烤架上的肉片,夾了幾片在碟子裏,悄悄的把碟子放在了桌子下麵,還壓著聲音跟老鼠們嘀嘀咕咕的不知說了什麽。    淩冬至,“……”    青樹坐正,笑著對他說:“請人幫忙總要表示一下感謝的。”    淩冬至隱隱猜到他是要整塗盛北,但是具體他做了什麽卻一點兒也摸不透,心裏正急的不行,就聽身後那一桌的女孩子們尖叫了起來。    “剛才還在這裏……我摘下來就放在這裏了……”一個卷頭發的女孩子跳了起來,臉上帶著焦急的神色,簡直要哭出來了,“我想著擦一擦再還給娜娜姐……”    旁邊幾個女孩子也露出慌亂的神色,那個被稱為娜娜的就是一開始給姐妹們秀鑽戒的那個女孩子,大概是年齡也略大一些的緣故,她看起來要比旁邊幾個小姐妹沉得住氣,一邊拍著那個尖叫的女孩子的後背,一邊安慰大家說:“沒事,咱們人都在這裏,東西肯定不會無緣無故不見的,餐盤下麵、餐巾紙下麵都看看,不會丟的,別哭……”    坐在娜娜身邊的女孩子拿起手機要報警,娜娜大概不想把事情鬧大,但是旁邊的幾個女孩子都說這麽貴重的東西,不見了當然要報警,也順便洗刷一下彼此的嫌疑。萬一被壞人拿走,她們以後還怎麽跟娜娜相處雲雲。    淩冬至傻乎乎地看著這混亂的一幕,一轉臉看見青樹滿臉笑容,連忙拿腳踢了他一下,“不會是你幹的吧,哥。”    青樹噓了一聲,示意他接著看熱鬧。    警察很快過來了,幾個女孩子大概也沒想到警察出現的這麽及時,連忙圍上去嘰嘰喳喳地匯報情況,警察們也連忙幫著找東西。其中一個年齡略大的警察問那個急哭了的卷發女孩,“就你們幾個坐在這裏?有沒有什麽人從你們旁邊經過?或者碰過你們的桌子?”    卷發的女孩子就像被電了一下似的,立刻跳起來指著角落的一桌,因為激動的緣故聲音都有些變調了,“警察同誌,剛才這個人從我們桌子邊上經過,還靠在我們桌子上了,差點兒把我的酒杯碰倒!”    她指的就是塗盛北。    塗盛北那一桌都不是什麽善茬,聽見這個女孩子富有暗示性的話都罵罵咧咧起來。警察也看出這夥人不好惹,但是報案人提供線索了,不管怎麽樣他總要過去問一下。    “這位先生剛才是不是如這位女士所說的那樣,碰過他們的桌子?”    塗盛北大大咧咧地衝著他樂,“你想問什麽?想說我有沒有拿她們那個破戒指吧?”    警察同誌也被他這語氣刺激的有些不樂意了,“這位先生請配合我們的調查,這裏已經發生了一起盜竊案,任何相關的線索我們都要過問的。”    塗盛北一臉不屑的神色,“什麽破爛貨啊,你以為我們是要飯的嗎?”    警察同誌也怒了,“我們隻是在走正常的工作流程,還請這位先生配合警方的工作。”    塗盛北對幾個嘰嘰喳喳的女人很是不耐煩,“你不就是想說我有沒有拿了她們那個破戒指嗎?你看我身上才有幾個口袋?拿了放哪兒?這兒?這兒?還是這兒?”一邊說著,他一邊開始掏自己的口袋。    警察同誌的臉都被氣白了。他當警察的時間不長,也沒接觸過太多的特權人士,但是塗盛北這架勢就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訴他:別來煩爺,爺不是你這種小雜碎能招惹的起的。    但凡年輕人都是有幾分火氣的,就算明知這人可能他真的招惹不起,但是被人在公共場合話趕話的激到這個份兒上,他的脾氣也上來了,態度陡然間強硬了起來,“我再問一遍,你有沒有碰過那張桌子?!”    塗盛北的雙手從襯衣口袋裏掏出來又伸進長褲的口袋裏,一臉嘲弄的看著他,“你不就是想問問爺有沒有偷東西麽?爺親自搜給你看。我看你現在火氣挺大的,你一定不知道你在踩地雷吧,蠢貨。有你求我的時候……”他的身體猛然間僵住。    餐廳裏的人隨著他這個詭異的反應一起靜了一下。    淩冬至已經猜到結果了,然而心裏的驚訝卻一點兒也不見少。他忍不住湊到青樹耳邊悄聲問道:“怎麽辦到的……哦,是老鼠?”    青樹揉揉他的腦袋,眼中蘊著笑意,“給你出口氣。”    淩冬至扭頭望向塗盛北的方向,他還僵在那裏,臉上囂張的表情已經變成了一臉的不可置信。那個卷頭發的女孩子忍不住了,三步兩步衝過去,一把就將他的手拽了出來,一個小小的閃亮的東西隨著她的這個動作從塗盛北的口袋裏掉了出來,在光滑的木地板上撞擊出一下清脆的聲響。    整個餐廳就像被這一下聲響觸動了開關,頓時就開了鍋,各種聲音都冒了出來。幾個警察也有點兒傻眼,怎麽也沒想到事情會出現這樣的轉機,一樁案子眨眼的功夫就破了。    卷頭發的女孩子撿起地上的戒指交給娜娜,委屈地哭了起來,被小姐妹們摟著到一邊去安慰。那個娜娜拿著自己失而複得的戒指,想也沒想衝上去給了塗盛北一個大耳光,“人渣!流氓!不要臉的小偷!”    淩冬至下意識地捂了一下臉,光是聽聲音都覺得好疼啊。    青樹失笑。    餐廳的另一邊,塗盛北旁邊的男人連忙過去要伸手擋開施暴的女士,娜娜身邊的一個女伴揚起手裏的小皮包就砸了過去,這人一開始就沒把這幫子鬧事的女人放在眼裏,壓根沒料到一個女人能使出多大的勁,結果被人一皮包拍到了臉上,慘叫一聲倒在了身後的桌子上。桌子上的杯盤碗碟被他一撞,稀裏嘩啦的掉了滿地。    餐廳裏頓時亂成一團。        第95章 倔老頭        莊洲的車還沒停穩,管家七伯就迎了上來,“二少。”    莊洲掃一眼停在旁邊車位上的那輛紅色跑車,皺了皺眉,“她什麽時候來的,”    七伯說,“艾米麗小姐來了一個多小時了,正在書房裏跟老太爺聊天。”說著左右看看,壓低了聲音,“我看老太爺不太高興呢。”    莊洲哼了一聲,心說要高興才怪了。    “我有事要跟他談,”莊洲說,“麻煩您幫我們泡壺茶送過來。”    七伯頜首,“好的,少爺。”    莊洲沿著種滿玉蘭樹的小徑快步朝後院走去。莊老爺子自從年後從療養院搬回了老宅,就一直住在後院裏。這個小院子原本是留著待客的,地方並不大,不知怎麽就被他看中了,非說住在主宅裏悶得慌。    莊洲暗自猜測他是不想每天出來進去都看見程安妮。    莊城言當初和夏雪瑩的婚事就是老爺子給安排的,卻沒料到兩個人不但鬧得不可開交,還差點連累莊、夏兩家也反目成仇。尤其是他們莊家的長房長孫莊默自作主張跟著夏雪瑩回了夏家,而且還改了姓。這件事讓老爺子十分不痛快。所以,即便他明知程安妮與莊城言離婚的事沒有一分錢的關係,對這位後來的兒媳婦還是左看右看怎麽看都不順眼。就算她又給莊家添了一位男丁,也沒能改變老爺子對她的看法。當然,程安妮的性格本來就豁達,跟莊城言感情又好,一個古板的老頭子是不是喜歡她,對她來說並不重要就是了。    莊洲很納悶莊老爺子怎麽不知道吸取教訓。他一手安排了莊夏兩家的聯姻變成那樣一種後果,怎麽到了他這一輩,他還想著瞎摻合呢?    莊洲在書房門上敲了兩下,不等裏麵的人開口就自作主張地推開了門,果然艾米麗正坐在老爺子旁邊的沙發上垂淚,一副楚楚動人的模樣。    莊洲皺了皺眉,很不客氣地說道:“艾米麗,如果我沒弄錯的話,你應該不是我們莊家的私生女。想找人哭述的話,你是不是找錯目標了?!”    艾米麗臉上還掛著眼淚,臉色卻陡然變了。正如淩冬至所言,莊洲的紳士風度對她來說確實可以當做一個攻陷他的楔入點。她一直都知道無論別人做了什麽,莊洲不會特別直白地表達出反感來,含蓄的提醒才是他慣用的方式。她是真的沒想到莊洲會這樣跟她說話,整個人都呆了一下。    老爺子手裏的拐杖在地上重重一敲,“當著我的麵就這麽說話。老二,你是不是太不把我這個當爺爺的放在眼裏了?”    莊洲反問他,“那你當我是你親孫子了嗎?天天算計我,刁難我,我那點兒買賣到現在也開不起來都是誰幹的?有你這麽當爺爺的嗎?”    老爺子被他噎了一下,臉一沉,從鼻子裏哼了一聲,“是我讓她去的。”    “我知道。”莊洲在他們對麵坐了下來,滿心煩躁,“要不一個好好女孩子能變得這麽沒皮沒臉的麽。”    艾米麗被這話氣得又哭了起來。    老爺子怒道:“你這麽罵她就是在掃我的麵子!”    莊洲反問他,“艾米麗跟你跟我都沒有血緣關係,為了她一個外人,我要是由著她欺負到我愛人頭上去那我才是瘋了。你們到底把我想的有多窩囊?!”    “混賬小子!”老爺子被他的話徹底刺激到了,舉起手裏的拐杖就打了過來,莊洲也不躲,由著他在自己身上敲了兩下子。    莊洲知道人老了都喜歡兒孫輩事事順著自己,但有些事情能順,有些卻是不能的。他要是在老頭兒麵前露出一絲猶豫的神色,這件事以後就沒完沒了了。    “我是不會向艾米麗道歉的。”莊洲斬釘截鐵地說:“絕對不會。不論她出於什麽樣的目的來破壞我的家庭,這種行為都是不可原諒的。艾米麗你聽好了,從今以後,我和你再沒有一點兒關係,什麽從小一起長大的感情,你以後提都不要再提了。我隻當不認識你這個人。”    艾米麗大驚失色地看著他,眼睛裏滿是不可置信。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淚珠,看起來楚楚可憐。    莊洲卻沒有那份憐香惜玉的心思。他已經從淩冬至那裏受到啟發了,什麽狗屁紳士風度,那玩意兒對有些人來說根本就是沒用的,“你給我聽好了,我不管你是聽了誰的命令來跟我作對,再有一次這樣的事情,我會讓你在濱海市再無立足之地。或許爺爺會幫著你,但是你別忘了,要對付一個單身女人,我隻要買通幾個流氓就足夠了。你最好別逼著我動這一步棋。”    艾米麗臉色變得煞白,驚慌地看向莊老爺子。    老爺子又要拿拐杖敲他,被莊洲給拽住了。爺孫倆正僵持著,門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七伯捧著茶具走了進來,像沒看見書房裏的劍拔弩張一樣,一聲不吭的將泡好的綠茶給幾個人斟上,又頭也不抬地退了出去。莊洲放開老爺子的拐杖,看著他發怒的眼睛,長長歎了口氣,“爺爺,我不明白你到底想幹什麽?你就不能像別人家的爺爺似的種種花養養鳥遛遛彎,你就非得成天算計著怎麽跟兒孫作對,怎麽逼著兒孫跟你當仇人?”    老爺子怒道:“我還不是為了你好?”    莊洲苦笑,“你當初也是為了我爸好,所以要死要活的逼著他跟夏家聯姻。可是你看他跟我媽過的真好嗎?真的好嗎?”    老爺子不自然地移開視線,“還不是他們自己不懂事?!”    “他們倆就沒有感情基礎,非逼著他們在一起生活,能好得了嗎?不但他們自己痛苦,還連累到了子女。爺爺你應該知道,我從小就不被自己親娘待見,不就是因為我長得像莊城言嗎?所以她看見我就煩。我明明父母雙全,卻沒人管沒人理的,像個野種似的長大,你覺得這樣真好嗎?!”說到最後一句話,莊洲的眼圈已經紅了。    老爺子沉默了。    “有一段時間,我成天琢磨到哪裏去弄炸藥。我想把這座宅子都給炸飛了,我想讓這宅子裏的人都他媽見鬼去,這你知道嗎?!”    老爺子大吃一驚。    莊洲冷笑,“你不知道。你也不想知道,你就知道讓別人圍著你轉,隻要聽你的話你就高興。你別說你是為兒孫好,你就是為了你自己!否則看見我爸媽把日子過成那樣,你能沒有一點兒觸動?!”    老爺子氣得拿拐杖打他。莊洲由著他打。這些話在他心裏憋了太長時間了,他一直覺得他已經長大了,過去的事情已經不在意了,但是現在說出來他卻覺得有些傷疤無論什麽時候翻出來都是傷疤,都會疼。    並不是所有的傷害都能被時間治愈。    “你打吧,”莊洲抹了一把臉,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隻要你高興,隨便打。與其受你擺布,照著我爸媽的老路再活一遍,我還不如讓你今天就打死算了。叫把你警衛員進來打吧,我知道你打不動。”    拐杖抽在莊洲的肩膀上,老爺子氣得手都抖了,“你今天就是來氣我的,是不是?”    “不是。”莊洲很認真地搖頭,“我隻是想告訴爺爺,我現在的生活非常、非常幸福。”    老爺子怔住,眼中流露出匪夷所思的神色,“混賬東西,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當然知道。”莊洲很認真看著他,“和他在一起之後我才發現,那種來自於家庭生活的滿足感是我從很小很小的時候開始就一直渴望的。我從來沒有這麽幸福過。所以,爺爺,我不允許有任何人來破壞它。”    “任何人,都不行。”    把這幫子鬧騰人的晚輩都轟走之後,莊老爺子溜溜達達走到了屋後,在廊簷下的搖椅上坐了下來。    七伯把晚飯送過來的時候(這位老先生實在討厭跟兒子和媳婦坐在一張餐桌上吃飯,因此一日三餐都在自己的小院裏吃),發現莊老爺子還躺在廊簷下的搖椅上搖來晃去,手裏捏著那根剛揍了孫子的拐杖,一臉沉思的表情。    七伯輕聲咳嗽,提醒老爺子自己已經走過來了,“老爺,晚飯送過來了。”    莊老爺子沒吭聲。    七伯不知道老爺子在想什麽重要的事情,不過見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架勢,七伯也不敢站在那裏繼續催了。    半小時之後,七伯站在走廊一頭悄悄探頭看,老爺子還坐在那裏愣神。    七伯有點兒坐不住了。老爺子已經是快七十的人了,大夫特別囑咐過要有規律地安排生活,饑一頓飽一頓可是不行的。    七伯又咳嗽了一聲,正想提醒他晚飯時間已經到了。就聽老爺子在夜色中長長地歎了口氣,“老七,你見過老二找的那個孩子沒有?”    七伯老老實實地點頭,“見過。”當初聽到三少爺跟他媽媽打電話說起這事兒的時候,他也嚇了一跳,後來每次去禦景苑見兩個人都笑嘻嘻的樣子,又覺得兩個男人過日子也沒什麽不好。反正二少爺比任何時候笑容都多。他可不覺得那位鼻孔長在腦門上的艾米麗小姐能讓他們二少的日子每一天都過的這麽開心。    老爺子好奇地轉頭看著他,“你覺得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七伯很認真地想了想說:“淩老師很厲害的,我聽三少說他有好多作品得過獎,報紙上都誇他是最有才華的青年畫家呢。”    老爺子挑挑眉,沒有吭聲。    七伯又說:“人也很和氣,對三少很照顧。三少跟別的同學發生矛盾,他擔心家裏責怪三少,還特意送他回家。”    七伯停頓了一下,見老爺子沒有開口的意思,就繼續往外爆料。他知道的這些事情基本上都是三少在家裏嘮叨過的,他有一句沒一句的聽著,居然也知道了不少事情,“淩老師把自己的積蓄,哦,就是他賣畫攢下來的錢都拿出來設立了一個基金,幫助貧困地區的孩子讀書。這個基金現在是夫人在幫忙打理。夫人還說這孩子錢雖然不多,但是心眼很好,所以她也往裏投了一部分錢。”    老爺子意味不明的輕輕哼了一聲。    七伯又說:“我聽說兩邊的家長也都見過麵了。還搞過一次家庭活動,在二少那邊的院子裏種了不少花花草草。前段時間我過去給二少送東西,看見一院子的西府海棠都開花了,真是非常漂亮啊。”    老爺子沉默片刻,對七伯說:“我想見見那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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