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憐微微張開了嘴。  在仆人的催促下,他再次嚐試發不出的輔音。  隻不過這次,竟然成功地念了出來。  “果然沒錯,”尤恩微笑著說:“仰著頭,手指貼在上麵比較容易發音。”  “……”  “抱歉。”尤恩像是才想起來兩人的身份,連忙退到旁邊。  伊憐先生此時才能低下頭。他皮膚白皙,此時卻染上了紅色,被仆人手指碰過的地方都通紅一片。  “不要緊,”伊憐先生擺擺手,掩飾地低頭咳了幾聲,“反而是我應該謝謝你,讓我找到了發音的訣竅。”  這次伊憐先生自己抬起頭,右手輕按住喉嚨。  “所作的一切事,都是虛空,都是捕風。”  非常順利地念出聲。  伊憐先生每天要做的工作非常多,他學習拉丁文的時間僅限周四的清晨,且時間被嚴格控製。  當時間到的時候,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伊憐先生,來自埃塞克斯郡的包裹。”  伊憐先生露出微妙的表情,看上去並不完全是高興。  過了不久,他說:“請搬進來。”  “真是難辨真偽……”  尤恩站在旁邊,看到工人小心翼翼地將《教堂裏的瑪麗小姐》搬進來,忍不住感歎出聲。  外行人看不出畫的好壞,卻能感受到畫中蘊藏的心思。這幅畫看不出粗陋的模仿痕跡,反而工筆嚴謹,渾然天成。  伊憐先生讓其他人都出去,才輕聲歎了口氣。  “您看起來並不開心?”  “看到舊物,總會讓我想起曾經的無力。我不希望戴安娜看到它。”  尤恩卻十分熱愛這幅畫。  無論是哪位公爵、紳士,都不會吝嗇讚美的言語。  “畫就是畫。它本身不承載喜怒哀樂。”尤恩低著頭,想了想:“難道您不會單純的因為欣賞它而感到快樂?”  “……”  “我知道您本身也是繪畫的高手。您難道看不出,這幅畫用了多少心思?教堂上的琉璃瓦和樹葉,還有瑪麗小姐的發絲、眼神……”  後來過了很久,伊憐先生也沒有說話,隻是看著那副畫沉思。到了晚上,伊憐才同意將這幅畫掛在最左側的書房。那是他專門用來學習拉丁語的房間。  “不過,你怎麽知道我會畫畫?”  一日學習拉丁語的時候,伊憐先生像是才想起那天仆人說的話很奇怪,疑惑地問:“我從未在你麵前作畫。”  “……”尤恩飛速地想著借口:“我聽仆人說……”  “說什麽?”  “說您很會作畫。”  “是麽,”伊憐的眼睛盯著他看,“我想應該不會有人談論這種事。”  “仆人們談論的話題範圍廣泛……”  伊憐並不怎麽相信的樣子。他很少在別人麵前作畫,除了向筆友訴說過學習作畫的種類,外人應該不知道他的愛好。  尤恩急忙說:“管家叫我趕快出去工作。”說完話,欠了欠身,略帶慌張地走了出去。  有的仆人以為尤恩早已提升為貼身男仆。否則,他不會天天待在伊憐先生身邊。  但是在樓下,尤恩經常幹著比以前更加粗重的活計,這也讓不少人產生了疑惑。  “尤恩,記得補上早晨的工作。”管家的聲音冰冷地傳來。  尤恩點了點頭。  上次晚宴上,由於尤恩突如其來地一次‘表現’,讓這位管家覺得,尤恩並不誠實、謙卑,反而有誇耀的毛病,丟了莊園的體麵。  即使伊憐先生沒有苛責過仆人,身為莊園的管家,應當采取措施。  他讓尤恩幹許多活兒,甚至是下等仆人都不願意做的事。有時為了完成工作,尤恩不得不舍棄晚飯。  管家希望尤恩能夠主動提出辭職,離開莊園,到城堡外另尋工作。  但是尤恩從未抱怨。管家交給他的工作,他隻是默默地去做。  他也從未向伊憐先生提起這件事。第16章   尤恩一邊摸索著,一邊開始了在伊憐先生莊園的生活。  他不喜歡說話,卻在仆人們的口中多次聽到有關伊憐先生的話題。  即使有外麵的仆人喜歡肆意編造,但在莊園裏,所有關於伊憐的傳言,都體現著仆人對伊憐的尊敬。  有人說,伊憐先生從不吝惜自己的財物,對待仆人也很大方,常常將不需要的物品賜予他們。  有的家庭孩子比較多,他便免除他們的稅金,同時又給了一筆上學錢。為伊憐先生辦事的仆人,總能領到不少額外的零錢,這也讓很多人對‘為伊憐先生跑腿’這件事趨之若鶩。有人腿腳不便,陰雨天就可以輪休,年紀大的仆人在生日那天,都受到過伊憐先生親筆所作的油畫……  一般來說,大人在賞賜物品時難免有傲慢的語氣和態度。但伊憐先生從來不會,他很懂得體恤每一位仆人。  對待仆人尚且如此,那麽對待戴安娜小姐就更不必多提。  海上貿易結束後,戴安娜小姐收到了一份貴重的禮物。收到禮物的那一天,她吩咐管家,所有參與了航海活動的仆人都可以去領一份賞錢。  無人知曉這份禮物究竟為何物。戴安娜小姐視若珍寶,妥善保存,從未於家中佩戴。直到有一天,仆人一起吃飯的時候  “是我跑去給伊憐先生拿來的!”說話人得意洋洋,仿佛做了多麽了不起的事情。  “你一定打開盒子,偷瞧了那麽一眼……”  “偷瞧?”說話的人語氣不屑:“我是為大人看一眼,那首飾有沒有損壞。”  “到底是什麽樣子?”  “真是頂級珠寶。”說話的人嘖了嘖舌頭:“上麵鑲嵌的藍寶石,和眼珠一般大小!隻是鏈子看不出什麽名堂,是銀色的……”  “蠢貨,”有人立刻嗤笑出聲:“那是鉑金!”  “隻有那群南方佬兒才做得出這種手藝。”  “要我說,這價值連城的珠寶,就是戴安娜小姐的嫁妝……”  “……”  當天尤恩提前幹完了管家交代的任務,趕上了晚飯。沒有仆人願意和這位性格陰暗、被管家排擠的瘸子坐在一起。他端著盤子坐在最角落裏,一邊聽他們說話,一邊平靜地用餐。  莊園的佃戶送來了溫室裏的玫瑰,正是仆人們吃飯的時候,誰也不想站起來把玫瑰放進花瓶裏。  伊憐先生因為過敏,和鮮花無緣,家裏的鮮花全部是供應給這片土地最高貴的女士,戴安娜小姐。  管家吩咐尤恩去把玫瑰拿回來,挑開得最好的幾朵,放到戴安娜小姐的房間裏。  尤恩放下餐盤,用紙巾擦了擦嘴,什麽話也沒說,默默走了出去。  戴安娜小姐與伊憐先生並未住在同一房間。她的房間坐落於二樓的東南麵,雖是次臥,實則是莊園裏陽光最好的房間,足以見得伊憐先生對她的寵愛。  尤恩站在門口,冷漠地向裏麵看了看,便一瘸一拐地將門口尚帶露水的玫瑰搬進去。  戴安娜小姐的房間裏芳香四溢,女人想要的東西應有盡有,樣樣都是稀世之珍,價值連城。  仆人可以隨意觸碰,卻沒有一件屬於他們的東西。沒有定力的仆人會選擇偷盜,敗壞家族的名聲。  不過是擺放鮮花而已,尤恩很快做完工作,他應當立刻退出房間。但就像是被蛛網蒙了眼,他猶豫了幾分鍾,不由自主地到處打量。  趁著四下無人,他輕手輕腳、向著房間深處走去。  原來在這裏。  尤恩的眼中流露出柔和的神情。  戴安娜小姐首飾無數,唯有它被擺放在最為特殊的地方。  基督教的人認為,藍寶石具有幹預靈魂的法力,可以驅邪護主。那日在博物展覽會上,伊憐先生應當是懷著這樣的心情,將它購買下來並贈送給小姐。  手鏈在陽光的照耀下,折射著迷人的光芒。  尤恩不由自主地將手伸了伸……  “那個瘸腿的,你過會兒把走廊的地毯換新,再給酒窖的門口……。”  一位個頭高大的仆人看到尤恩站在走廊裏發愣,開口提醒他一句。他自認為說話聲音不大,卻看到尤恩猛地跳了一下。  仆人疑雲頓生,皺著眉問:“你怎麽了?”  尤恩搖了搖頭,低聲答應著。兩人擦肩而過時,那瘸子把右手藏在身後。  當時,個頭高大的仆人沒做聲張,傍晚時刻,這件事情被告知給了管家。  “怎麽臉色這麽差。”  第二天清晨,伊憐在書房內看到臉色蒼白的仆人,驚訝道:“生病了嗎?你可以去休息一下。”  尤恩搖了搖頭,隻說沒有休息好,不願意去休息。  伊憐先生流露出擔憂的神色。  仆人為了轉移話題,對主人說:“您今天想讀什麽呢?”  聽到這話,伊憐先生輕微地笑了,他的眼神十分溫和。  伊憐從旁邊抽出一本書,連他自己都沒發現,他在說話時帶著依賴的語氣:“我想看這本,但是有的地方我不明白……”  伊憐先生有一困惑。這困惑盤踞於心中許久,常常讓他不知所措。他知道所有人都藏著不願告人的秘密,他也並不想追究。但是眼前的仆人,似乎不像看起來那麽普通。  他以為他隻學過拉丁文。隨著交往的深入,伊憐發現他也懂希臘語、法語,對數學和邏輯學都感興趣。  伊憐在吃驚的同時也產生了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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