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太……”  尤恩站在樓梯處沉默著。  客廳內重新傳來了對話的聲音。  伊憐先生苦澀得笑了笑:“看到您,讓我想起了往事。這是我思慮不周、怠慢了您。關於那副畫,我和戴安娜……”  “不用這麽著急,”威爾斯利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先吃菜,先吃菜!”  伊憐對著管家道:“把冷菜都撤下去。為威爾斯利公爵上羊肉和牛肉。”  管家彎下腰:“是。”  聽到這句話,躲在廚房的下等仆人紛紛讓開了樓梯的路,將保溫著的熱菜放到了銀盤上。  管家和幾個高級仆人下來端盤,以往尤恩會站在並不礙事的角落,而這次他主動走到了銀盤的前麵。  管家皺眉,壓低了聲音說:“退後。”  尤恩不做聲,從一個高級仆人手裏拿走了盤子,低聲說:“讓我來。”  “什麽!”  被搶了盤子的高級仆人和管家都未反應過來,尤恩竟已經走到了樓梯上麵。  “……!”第14章   等到管家和其他仆人反應過來,尤恩已經端著盤子走了出去。  伊憐先生坐在餐桌前,等著男仆依此上餐。他沒有注意到男仆這邊的鬧劇,相反,他似乎沒能集中精神,臉色有些蒼白。  “我熱愛您家烤出來的甜餅。上麵撒了一層蜜豆,咬起來脆極了。”  相較於伊憐和戴安娜的臉色,威爾斯利伯爵可謂自在愜意。他絲毫沒有借錢來的窘迫模樣,悠然吃著麵前的食物,享受仆人的侍奉。  伊憐先生努力恢複了精神。  “我代替廚娘接受您的讚美。”  這時,第一男仆完成了各式各樣菜肴的布置,該為主人倒酒了。  沒有任何人的吩咐,尤恩托著銀盤,一瘸一拐地向餐桌走去。  “……!”  不僅僅是主人們吃了一驚,就連一起服務的男仆們都停止了手中的動作。  管家本來拉住了他的衣角,卻沒能成功阻止。他隻好也跟在尤恩的後麵,為主人上酒,警惕著尤恩出格的舉動。  在晚會上一直悶悶不樂的伊憐先生,這時才露出了稍微不同的驚訝表情,他說:“尤恩?”  距離上次海外貿易已經很久,要讓伊憐處理的事情太多,一直未能見到尤恩,很快他就忘記了這位仆人。  威爾斯利大聲說:“沒想到伊憐先生的府邸,還有這樣一位仆人!”  伊憐解釋道:“他剛來不久……”  威爾斯利上下打量著這個身有殘疾的仆人,半晌才道:  “想必這位仆人一定有什麽過人之處,才能在伊憐先生的城堡裏,擔任高級男仆的工作!”  尤恩站在餐桌的旁邊,畢恭畢敬地鞠躬:“回大人,多虧我的主人伊憐先生憐憫體恤,讓我這樣不才的人可以在這裏工作。”  “好心可不能當飯吃。”威爾斯利隨意地看了看伊憐先生,“高級男仆要會的東西,可不是一個瘸子能做的。”  “回大人,雖然我是莊園裏最低賤的仆人,但在基礎功課上,可不敢丟伊憐先生的臉麵。”  “哦?”威爾斯利感興趣地說:“你會什麽呢?”  他說的話十分諷刺,就是想看尤恩出醜。  管家站在旁邊出了一身的冷汗,就算想要把尤恩拖下去解決掉,此時此景也隻能繼續聽下去。  隻聽尤恩說道:“我可以背誦拉丁文的聖經。全部。”  管家在後麵倒吸了一口涼氣。  “噢,你……”  “不過這在伊憐先生的莊園上,可算不上了不起的才能。”  “……”  全場在這一瞬間安靜下來。  要之,可沒有幾位仆人能夠學懂拉丁文,更別提背誦聖經……  幾位男仆沉默地低下頭,隻聽尤恩仍然緩緩地說道:  “伊憐先生時常教導我們要謙遜虛心,我也知道絕不能以此為吹噓的根本。隻不過我也沒有其他的本事,在人才濟濟的城堡中,我連給主人擦鞋都誠惶誠恐……”  “得了、得了,”威爾斯利打斷了尤恩的話,“你要是真的行,請背誦《約伯記》第三章 給我聽聽吧!”  尤恩站在中央,向伊憐先生鞠了一躬。  抬起頭時,他看到了伊憐先生驚愕的神情,好像不知道這位仆人要做什麽。  尤恩張開了口,緩慢而流暢地背誦了下去。  “……”  《約伯記》中最難記誦的部分,就是與三個朋友冗長的辯論。如果不是熟讀聖經,且對拉丁文有較高的造詣和心得,決計不能在懂行的人麵前掩飾過去。  等到尤恩背完時,房間裏安靜了許久。  威爾斯利伯爵的聲音有些怪異:“原來伊憐先生的莊園裏,有眾多超群素養的仆人,真讓人大開眼界。”  尤恩謙卑地低下腰:  “現在,希望我有榮幸為您倒酒。”  晚餐結束後,威爾斯利伯爵同意讓尤恩帶領他到房間休息。  在路上,威爾斯利不經意地說:“晚餐時,伊憐先生的臉色不是很好看啊。”  尤恩低著頭,在前麵為貴人引路。  “大概是聽到了《教堂裏的瑪麗小姐》,主人回憶起了過去的事……”  “你也知道?”  “聽主人說過一些。”  “嗬嗬。”威爾斯利不在意地笑了笑。  尤恩慢慢地說:“聽說,那曾經是伊憐先生莊園裏唯一一幅偽作。”  “……”  威爾斯利停下了腳步,向身後看了看。  尤恩同樣停止步伐。  確認無人後,威爾斯利伯爵壓低聲音:“你在說什麽?”  尤恩一副膽小的模樣:“您不知道?老天,我都說了什麽……”  “聽著,你把你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我,否則我便向你主人揭發你圖謀不軌!”  “是、是!”尤恩聲音發抖:“我不敢欺瞞大人。我曾經在書房,聽伊憐先生提起那幅畫。據說那幅畫是逝去的老休伯特先生伊憐先生的祖父親筆的摹仿習作,也是現在留下的唯一一幅老先生的親筆畫。”  “……”  “《教堂裏的瑪麗小姐》雖然對伊憐先生來講有極其重要的意義,不過並不是名家所作,就算賣出去也不能賣出什麽好價錢……”  “……”  “伯爵?”  “哦,”威爾斯利伯爵像是才清醒過來,“沒事了。你可以下去了,今天發生的事情,對誰也不要說。”  “是。”  尤恩看著威爾斯利伯爵頭重腳輕地走回了客房,又在原處站了一會兒,轉身也要回去。  就在他轉身的時候,不知何時站在身後的管家,冷冰冰地說。  “伊憐先生叫你過去。”  尤恩顫抖了一下,跟上管家的腳步。    這是尤恩第一次進入到伊憐先生的房間。房間內隻在床頭點燃了白色的蠟燭,光線並不強烈。  踏入柔軟厚重的地毯內,立刻產生出一種未知的恐懼感,他剛要後退,門就被管家從後麵關上。  “……”  房間陷入沉寂。  尤恩向房間內看了看,沒有看到主人的身影。他應該是在房間左側的更衣室內。  站在門口的仆人吸了口氣,一點聲音也不敢發出。他想要先冷靜下。  “你進來。”  他還沒想好接下來要做些什麽,就聽到主人的聲音。  尤恩哆嗦了一下。  更衣室的門打開了,一道溫和的光從側室打進來。  伊憐先生換了白色綢緞的睡衣,手指整理著紐扣。  “尤恩,很久沒見。”他微笑著說。“你請坐。”  尤恩坐在伊憐先生旁邊的椅子上,聽到自己心髒撲通直跳的聲音。  “我聽管家說他安排你到樓下工作。”伊憐先生隨意提起:“你在那邊還習慣?”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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