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正七點起了沿路的燈油,墓道裏驟然亮堂起來,段和揉揉眼睛,刺眼的光線一晃,眼前毫無預兆地黑了一瞬,他趔趄著後退扶一把牆,沒扶到,差點摔了個大跟鬥。夏威從後麵圈住他的腰,“怎麽了?”    段和緩了緩,眼前的東西這才逐漸明晰,“你的藥好像有嗜睡的副作用。”    夏威用手背探了探他的臉頰,“哪裏不舒服?”    “沒力氣,想睡覺,呼吸困難。”    夏威解下旅行包丟給楊小空,“小空,幫我背。”接著走到段和麵前蹲下來:“上來吧,我背你。”    段和推脫道:“不用!”    “別不好意思啊!”夏威嬉皮笑臉的道:“以前你背我,現在我背你,有什麽好客氣的?”    再推脫就矯情了,段和聽話地爬到夏威背上,取笑他:“就你這身板,我倒要看看你能背多遠。”    夏威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背你到主墓室還是綽綽有餘的!”    段殺鄙夷地看著夏威虛浮的腳步,說:“你背一段我背一段。”    夏威嘴硬:“滾!我老婆還需要你背?”    段和惡狠狠掐了他的耳朵一把:“背就背了,廢話少說!”    往上走一層,沿途的屍骨更加多了,個個痛苦地扭成誇張的姿勢,身邊皆或多或少地散落著碎了的瓷器玉器等物,可以想象當年這些人集體暴斃,死狀極其慘烈。放眼望去地上鋪著一層白白的細沙,夏威艱難地抬頭,“和哥哥,看到了嗎?有串黃玉珠子唉,你下來站一會兒,我去撿……”    段和勒住他的脖子,兩腿勾緊:“不許去!死人的東西你也搶?”    夏威盯著那些隨葬品,急得眼珠幾乎脫框:“我們到這墓裏來不就是為了搶死人的東西?”    “別去!”樂正七喝止道:“貼牆走,那是毒沙,皮膚千萬別碰到。”    段和有氣無力地教育夏威:“聽到沒有?要錢不要命啊你?”    楊小空心驚膽戰地往前挪:“怎麽死了這麽多人!”    樂正七嘟囔道:“他們硬闖分明就是找死,隻要找到出沙口堵起來就可以了,這是最沒有殺傷力的機關。笨!不過他們把機關全觸動了,我們倒是省不少麻煩。”    段殺忽然開口:“這裏的墓磚有花紋。”    落腳線以上二十公分的地方,果然有兩道平行的墓磚,樂正七蹲下來看看,“是唐墓,很典型的葉脈紋。”    武甲不動聲色地掃了眼楊小空,沒吭聲。    夏威桀兒桀兒笑:“建文帝墓?被我師姐騙了吧?那娘們最喜歡一本正經地騙人,以前請我吃飯,還拿發菜騙我說是魚翅。”    段和在夏威肩上虛弱笑了幾聲:“差別那麽大,你也能上當?”    “我是窮人,沒見過魚翅不行啊?”夏威斜眼。    跟著平行的墓磚拐過一處直角,出現一連串相對的陪葬室,幾個人一陣興奮,夏威打了雞血般激動,“段和,你站會兒,我去掏寶貝!”    段和耍賴:“我站不動。”    夏威氣苦地背著他在隨葬室裏溜達了一圈,結果發現都是些石雕和供台,根本帶不走,於是敗興而出:“娘希匹的,什麽值錢貨都沒有!”    段和氣若遊絲地說:“其實我隻感興趣墓誌碑。”    “你別指望了,墓誌碑八成早掩埋在廢墟裏壓碎了!現在看來情況很明朗,這些民國的丘八不是和我們走同一條路,他們肯定是從山的正麵硬炸進來的,墓恐怕塌了一大半,他們的死傷也很慘重,前麵一批敢死隊觸動所有機關,基本死絕,後進的人把隨葬品全帶走了,想必我們撿不到什麽值錢貨。”樂正七招呼道:“再到上麵一層去看看。”    段和拍拍夏威的腦袋:“累吧?讓我下來走走,”    “你不是站不動嗎?”    “我有點想吐。”段和從夏威背上爬下來,急促地喘了幾口氣,胃裏天翻地覆,偏偏就是吐不出來。    “和哥哥,你沒事吧?”夏威一臉關切:“難不成是懷上了?”    段殺一拳把他掄出三米遠,“滾!”    夏威火山爆發了:“我操!我和我老婆說話,關你屁事?段和,你看你哥……”    那邊段和還沒來得及應,便咕咚一下栽倒在地,人事不省。        第104章 棺材        段和還沒有睜開眼,便聞到夏威身上酸酸的臭汗味,不過自己也不會好到哪兒去,整個人都快餿了。    夏威手上沾點水,不停拍他的臉,喚道:“段和!醒醒!”    段和的眼睛撐開一道縫:“你別乘機打我……”    段殺聽他總算說話了,呼出一口氣:“沒事就好,你發燒了,體溫這麽高,拖久了會燒壞腦筋的。”    樂正七揉揉鼻子說:“墓裏空氣質量太差,一些殘留的黴菌對身體健康的人來說沒什麽,不過對免疫力低下的人來說挺要命。”    幾個人圍在段和身邊一籌莫展,武甲建議:“你最好別再往裏走了,休息一下。”說完,辯白道:“不要誤會,你如果不放心主墓室的隨葬品,可以叫夏威去監督。”    樂正七擔憂地看著段和,“沒錯,越往裏氧氣越稀薄,你會更難受的。”    段和苦笑:“我不拖大家後腿,在這裏等你們吧。”    楊小空道:“他一個病人,落單不太安全吧?”    “亂講!這個墓什麽機關都觸動了,隻剩個空殼子,隨便一個人不用我帶路都能來去自如,有啥不安全的?”樂正七擺擺手說:“再說,我小時候總是一個人睡棺材,從來不怕。而且主墓室離這裏不遠了,我把傑士邦留下來照顧你。”    眾人無語:你和人家能一樣嗎?    夏威摟著段和,至始至終都沒說話,眉頭打結。    樂正七忍痛按了按手臂上的刀痕,擠出一點血,在段和臉上,咽喉上,兩個手背上各劃一道血痕,“有我的血,什麽髒東西都不敢靠近你,你可以放一百二十個心。”    段殺一看這血,什麽顧慮都打消了,蹲下來用幹淨的礦泉水澆了澆段和腿上的傷,掏出紗布給他重新包紮好,“你放輕鬆,在這等一會兒就好。”    段和點點頭:“沒問題,你們快去快回吧。”    段殺給他一袋餅幹和礦泉水,“打起精神,別睡著,我們很快回來。”    其餘的人陸陸續續站起來繼續往前走,黑貓聽話地留在段和身邊,在他腿上蹭了蹭,喵嗚喵嗚叫,段和摸了摸貓咪,勉強對夏威露出一個大笑臉,“你還杵著幹什麽?去唄,注意安全。”    夏威緊了緊手臂:“我陪你。”    “誰信啊!你這財迷!”段和推他一把,“去吧,我沒事的,還有傑士邦呢。”    樂正七鼓起腮幫:“夏威,段和不會有事的,我保證。”    “我知道我知道,”夏威敷衍地笑笑,揮揮手打發他們走,“可這小子老鼠膽,說不定我一走他就一個人偷偷哭呢。”    段和咬了咬嘴唇,憋足氣吼道:“誰會一個人偷偷哭啊!”    夏威一反常態,沒有不正不經地開玩笑,他把段和的臉捂進懷裏,對其餘人說:“我們在這裏等一個小時,一個小時後你們還沒有回來,我就帶他先走了。”    段殺一愣,緩聲說:“行,段和麻煩你照顧了。”    夏威挖挖耳朵:“哪來的山老鼠,真吵。”    樂正七笑著比個中指:“臨陣脫逃,沒用!放心吧,有方便攜帶的寶貝我會幫你帶的。”    夏威回敬他一個中指:“滾吧,死小孩!”    那夥人的腳步聲逐漸消失了,墓道裏靜得嚇人,樂正七臨走時點起了燈油,泛著藍光的火苗幽幽地染滿死氣沉沉的氣息,四麵八方的空氣中充斥發黴腐朽的味道,莫名地陰森冰冷。黑貓蜷成一團若無其事地睡大覺,肚子一起一伏,發出呼嚕嚕的聲音。    夏威摸了摸段和的頭發,“你看我們多像玩遊戲,打最後一關的時候over了。”    “你去呀,沒人拖你。”段和沒好氣。    夏威裝嗲:“死相,不要這麽別扭麽,想要就說嘛!討厭~~”    段和換個舒服點的姿勢臥在夏威腿上,嗓音微微帶著點兒哭腔:“沒掏到寶貝,以後可別怪我。”    夏威低頭啄一口段和幹裂的嘴唇,還想再啄額頭,一瞧,對方額頭上都是傷口,根本沒地方下嘴嘛!於是夏威在段和的鼻梁上落下一個吻,反問:“還有什麽寶貝比你更寶貝?”    主墓室不難找,甚至不需要樂正七特意去尋覓,沿著一路的屍骨往上走,石牆炸開了一個豁口,豁口之內便是空曠的墓室。    樂正七歎了口氣:“這手筆真是比夏威還粗暴,看來隨葬的寶貝早就被盜走了。”    四個人越過屍骨,挨個鑽進墓室裏。主墓室是個並不大的穹形石室,四壁空空蕩蕩,滿地都是打碎的人俑殘片和玉珠子,一具木棺孤零零地呈放在中央,連棺蓋都橫倒在地上,可見當年是怎樣一場浩劫。    樂正七不滿道:“盜墓盜成這樣,實在是太沒有職業素養了!”    武甲走近棺材,棺材高至胸口,他往裏張望一眼,十分失望:棺材裏斜斜地躺著一具白骨,什麽都沒有。    樂正七拔出青銅匕首,踮起腳,俯身下去撩開白骨身上爛得一觸即斷的絲質物品,“嘖,已經變白骨了,沒什麽殺傷力,大家別怕。”    楊小空掩著口鼻後退:“小七,這是一具女屍,你別太不客氣。”    樂正七“哦”了一聲,拔長尾音:“它都這樣了,還有什麽好客氣不客氣的?再說,你還看得出來它是男是女?”    楊小空一指白骨,“盆骨可以看得出來,你當我藝用解剖白學的?”    段殺掛念著段和,催道:“看來棺材早被人搜過一遍,應該沒什麽東西了,我們走吧。”    白骨兩手合在前胸,壓著半塊長滿綠銅鏽的銅鏡,很不起眼。武甲伸手去夠銅鏡,樂正七臉色一肅,拽住他:“別拿,這種銅鏡不值錢,連那些民國的丘八都不屑拿的。”    武甲聞言收回手:“我隻是想看看。”    楊小空用手電筒直捅捅地照在銅鏡上:“怎麽隻有半塊?”    樂正七頹喪道:“這個女人應該是被丈夫休掉了,丈夫將她的陪嫁銅鏡一分兩半,還給她半塊趕她走。她一生念念不忘,希望丈夫能帶另半塊銅鏡來接她回家,臨死還擔心死了後在陰間不能和丈夫破鏡重圓,所以把這半塊銅鏡握在手裏一起下葬。我爸說,類似這樣的東西,積累了墓主的所有念想,鎖著她的靈魂,誰拿誰沒好下場。”    段殺反問:“修得起這樣規格的墓,絕對不是一般地位的女子,誰敢休了她?”    樂正七口氣不善:“換是段和,他一定不會問這麽白癡的問題。古代地位越高的人越沒有自由,大部分都是兩方勢力的聯姻,男人休妻也不一定是感情不合,還有很多無可奈何的原因。”    氣氛有些凝重,這修了一半的雙鶼墓,半塊銅鏡,墓主的一生依稀可見。本願與君生同寢死同穴,無奈世事難料,有緣無分。當年美人如畫,笑麵桃花,轉眼紅顏化為枯骨,這肉身抵不過千百年時光,魂魄蹉跎,輪回轉世。下一世,或許再下一世,或許再再下一世,她握著這半塊銅鏡一世又一世,誰知道對方是否早已經丟棄了山盟海誓的承諾。    情深不壽,過猶不及!武甲淺淺地呼出一口氣,忽然心口絞痛。    段殺扶住他的胳膊:“怎麽了?”    “我沒事。”武甲搖搖頭,“可惜了,墓誌碑找不到,也不知道她是誰。”    段殺建議道:“這個墓主挺可憐的,不然我們把棺材蓋給她蓋上去?”    樂正七好笑:“你千裏迢迢到這裏來做活雷鋒的呀?”    楊小空蹲在棺蓋邊敲了敲,抹去覆蓋在上麵的灰塵,冷不丁吐出一句:“可能最值錢的陪葬品是這副棺材。”說著點起打火機靠近棺蓋表麵,藍色火苗子舔上棺木,頓時一種異香冒了出來。    樂正七嗅了嗅,驚喜道:“沉香木!”    “沒錯,我家藥材鋪裏有收購沉香屑,很小的時候我爺爺就教我分辨沉香的級別。”楊小空用匕首在棺麵上刮出一點粉末,又說:“這種優質上品一克幾千元,如果是完整的沉香做成工藝品更是價格翻倍,像這副棺材這樣完整巨大的沉香,足有幾百斤,哪怕我爺爺也是從沒聽聞過的,說不定可以可以拍出幾億的價格。”    “我爸也說過沉香比黃金還值錢,幾億是多少?”樂正七掰手指算:“一個零兩個零三個零四個零……”    段殺看向武甲,征求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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