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純將藥油瓶子放到身邊的茶幾上,然後手足無措,不知接下來應該如何是好。陸雪征回頭看了葉崇義一眼,隻覺此君殺氣騰騰,便立刻轉向前方,把李純打發走了。李純走後,葉崇義繞過沙發坐到陸雪征身邊,開始瞪貓。小灰貓素性凶悍,對著葉崇義齜牙咧嘴,喵喵怪叫。葉崇義毫不回應,單是直勾勾的看它。雙方如此對壘片刻,正在陸雪征感到啼笑皆非之時,大概動物感覺靈敏,知道對頭心狠手辣,那小灰貓竟是調頭爬出主人的臂彎,蜷成一團躲在了沙發角落裏。眼看著陸雪征現在兩手空空了,葉崇義這才滿意,一頭撲到了他的懷中。陸雪征慢條斯理的撫摸了他的後背,口中笑問:“怎麽還和貓較上了勁?”葉崇義沒出聲,良久之後才牛頭不對馬嘴的答了一句:“唉,雪哥,我現在好幸福啊!”陸雪征笑了:“為什麽?”葉崇義抬起頭望向他,也是笑,笑的兩隻眼睛亮晶晶的:“在家裏養漢子,好幸福啊!”陸雪征拍了拍他的後腦勺:“起來,我們上樓睡午覺去,你漢子打算讓你今天也幸福一次。”小灰貓生平第一次遇到厲害對手,竟是在葉崇義那一身殺氣之前落花流水,拖著尾巴溜到了沙發下麵。陸雪征扶著葉崇義,起身慢慢上樓走進臥室。兩人坐在床邊寬衣解帶,那葉崇義在這一個月內三餐穩定,又不出去花天酒地的胡鬧,竟是明顯的胖了些許,兼之通身皮膚白皙,真像一個無暇的玉人一般。他向來是個為了快活不要命的人,可是此刻因怕陸雪征辛苦,竟也懂得了許多自製的道理:“昨夜都做過兩次了,現在再來,不累嗎?”陸雪征抬腿上床,又把他摟抱過來親了一口:“你還不知道我的本事?”葉崇義和他這麽肉貼肉的擁在一起,不知不覺便是春心大動。掙紮起來推倒陸雪征,他抬腿跨坐上去,股間已經有了滾熱鐵硬的觸感——陸雪征果然是個有本事的。一時事畢,兩人如膠似漆的躺在被窩裏。葉崇義出了一頭一臉的大汗,枕著陸雪征的手臂微微喘息,忽然開口問道:“雪哥,你怎麽不成家?”陸雪征將枕頭當成靠墊立起來,倚著床頭半躺半坐:“成家?我不做那害人害己的事情。”然後他低頭望向葉崇義:“你怎麽不成家?”葉崇義笑眯眯的仰臉看他:“我在等你娶我啊!”陸雪征不禁笑出聲來:“哦,不想當小子,想當丫頭了,是不是?”葉崇義這回沒有找到合適的言語來回答——他身體裏大概的確是存有女性化的成分。對於不相幹的外人,這種成分完全蟄伏下去,顯露不出端倪;可是一旦麵對了陸雪征,他身心失控,成分就躍躍欲試的冒頭出來,支配了他。陸雪征這時又道:“你要是我的老婆,我一天揍你八遍!”葉崇義翻身趴伏著抬起頭,愕然問道:“為什麽?”陸雪征望著他微笑答道:“又嬌又懶又刁又蠻,從早到晚吃醋不吃飯,這樣的混賬老婆,不揍還留著幹什麽?”葉崇義笑出了一口雪白的好牙齒,歪著腦袋湊了上去:“你打,你打!”陸雪征看他粉麵桃腮,一雙黑眼睛水汪汪的,隻有乖巧,毫無瘋狂,便一把將他摟到了懷裏,很親昵的笑道:“我舍不得。”葉崇義從未和陸雪征這樣長久的單獨相處過。他沒想到陸雪征這一受傷,卻是成全了自己。他從小到大,從來不知道什麽叫做過日子。活到如今,才體會到了靜謐生活的甜美。因為陸雪征是不見天日的,所以他也隨之一起變成了隱士。他由於心情安寧愉悅,所以漸漸減少了發瘋的次數;而陸雪征見他變得心平氣和、通情達理,自然也會對他更為善待。兩人的關係進入良性循環,如此又過了半個來月,葉崇義麵色紅潤,有說有笑,成了個健健康康的好青年。陸雪征本以為葉崇義是個不可救藥的貨色,沒想到他會病樹發新芽似的一點一點“緩”過來。看到對方那歡歡喜喜的天真模樣,他時常會感到一陣哭笑不得的酸楚——他哪裏知道葉崇義真正索求的竟是這樣少?幾句甜言蜜語就能把他徹底籠絡住了!平日看他精明乖戾,其實比誰都傻——或者說,精明乖戾是有的,瘋瘋傻傻也是有的。葉崇義怕陸雪征行動不便,夜裏起夜辛苦,特地去買了個孩子用的小夜壺放到床下。他這人從頭香到腳,最講衛生的,這時候也不講了。葉崇義親自動手為陸雪征塗抹藥油,治療傷腿。藥油的氣息十分刺鼻,葉崇義被熏的噴嚏連天、涕淚橫流,哭哭啼啼的亂搓亂擦,力氣用了不少,可是沒有一次按摩正確的,還把自己累出了一身大汗。葉崇義在夜裏臨睡前和陸雪征打打鬧鬧,一屁股從床邊坐到了地上,撞出“咚”的一聲大響。陸雪征一步跳下去把他抱上來,托著屁股好一頓揉,又扒了褲子看:“明天非青紫了不可!”葉崇義察覺出了陸雪征的心疼,於是第二天晚上又故意摔了一次,結果這回摔的很“寸”,正磕到了他的尾巴骨,疼的他當時就落淚了。如此又過了一個月,也就到了五月時節。陸雪征的腿傷幾乎可以算作痊愈,而李繼安那邊不明不白的依舊是糾纏不休。於是陸雪征就打算回家去,把自己那一攤事務盡數處理一番。葉崇義一聽這話,先是萬分的不舍,然後發起脾氣,操起一把水果刀滿樓裏追逐陸雪征,非要給他再添一刀。陸雪征見他故態重萌,真是連歎息的興趣都沒有了,抱著小灰貓撒腿就跑。及至安全逃回了金公館,陸雪征放下小灰貓,拿起電話要通了號碼,對葉崇義動之以理、曉之以情,足哄了有半個多小時,才把葉崇義逗弄的轉怒為喜。放下電話長歎一聲,陸雪征決定先把這瘋子放到一旁,做完正事再去管他。第54章 半路殺出陸雪征感覺李繼安這人實在是“婉轉纏綿”,不說和解,也不說開戰,單是隔三差五的派出部下騷擾戴國章。戴國章那邊的人馬被撩的急了眼,幾人合夥砍死了一名李團小兵。李繼安還躺在醫院裏養傷,得知此事後精神為之一振——然後就報警了。警長們既不願去惹戴國章,也不敢徹底無視李繼安,無可奈何之下,隻得是兩邊走動,四麵敷衍。戴國章一邊應付警界追查,一邊抵擋李團報複,幾乎快要焦頭爛額。千辛萬苦的撐持到了五月末,他聽說李繼安出院了。陸雪征擋了李繼安高升的財路,並且還打斷了他的肋骨與手骨,讓他在醫院內忍受痛苦、休養許久;又因他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抬出六國飯店的,與張將軍脫不了幹係,所以還受到八方指責。幸而外界因為沒有他投日的證據,所以也隻是指桑罵槐而已,並未當真撼動了他的地位。他頗為痛恨陸雪征,這家夥真是讓他倒了大黴!當然,陸雪征不是凡人,而他胸懷寬廣,倒也打算留給對方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隻是他在外帶兵久了,不甚了解津門大佬們的勢力,真把“老頭子”當成老頭子來看待了。高臥在北平醫院裏,他還等著陸雪征前來負荊請罪;哪知在陸雪征的眼中,他不過是一名中等階級的丘八。而陸雪征能夠做出的讓步,也就是拿出一筆醫藥費來“打發”他罷了。李繼安從小無父無母,在和尚廟裏長大,先當土匪後從軍,當然是雜牌軍,上麵不給撥餉,全憑自己的本事去找食。在這種情形下能把隊伍越帶越大,並且本人也從窮鄉僻壤走進繁華都會,可見李繼安的確是位有本事的人物。李繼安這人有兩個特點,一是唯利是圖,二是獷悍無匹,總而言之,絕非善類。眼看著陸雪征躲在天津拿喬作勢,不肯服軟,他壓下心中一口惡氣,決定親自出手,給對方一點顏色瞧瞧!於是在六月初的一天,李繼安帶領四十名全副武裝的衛士,在天津衛的大馬路上攔下了陸雪征的座車。當時陸雪征是要乘車前去葉公館,隨行的隻有一個充當汽車夫的李純。李繼安的汽車毫無預兆的迎麵衝撞而來,這讓李純先是一打方向盤猛然避開,隨後一腳踩下刹車,回頭對著陸雪征低聲說道:“幹爹,他們來了。”陸雪征坐在後排座位上,本是正在捧著一份小報閱讀,如今聽了這話,便抬頭向窗外隨便掃了一眼,同時若無其事的答道:“哦。”這時,一輛軍用卡車從後方駛來,緊抵著陸雪征的汽車停下。年輕力壯的士兵們絡繹跳下,也沒有立刻端槍,單是列隊分為兩排,將陸雪征的汽車夾在了當中。陸雪征抓緊時間,把報上這篇《獵豔記》的最後兩行匆匆讀完。正當此刻,對麵的李繼安已然推門下車,走了過來。李繼安早已忘記了陸雪征的相貌,所以在敲響車門之前,特地先低下頭,隔著車窗向內射出了目光。偏巧陸雪征剛剛卷好小報放到一旁,順勢扭頭向外一看,正好與李繼安端端正正的打了個照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