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必是已經知道了韓棠的來曆與背景,所以一張臉煞白的,隻有一雙眼睛閃閃發亮,放射出絕望的光:“你帶我一起走。他死了,我給他收屍;收完了屍,我給他守寡!”第26章 了斷恩怨戴國章沒有直接把韓棠送去金公館,因為金公館位於英租界內的中心區域,是個文明肅靜的所在,一旦鬧出人命,不便處理屍首。於是他就把車上這對苦命鴛鴦帶到了蘇公館去。陸雪征在接到了戴國章的電話後,立刻啟程趕來了蘇宅,隨行之人乃是金小豐。緩步走進蘇宅後院的空房裏,他抬頭放出目光,首先就與韓棠對視了,倒也算是一場不期而遇。韓棠被綁在了梁柱上,從頭到腳沒有一處是自由的;蘇清順麵無表情的站在一旁,顯然是知道情形危險,自己不可輕易表態;而戴國章在屋角攔著葉三小姐——她是位健康有力的女性,總想躍躍欲試的衝上前去解救韓棠。韓棠眼望著陸雪征,明顯是瑟縮了一下,但是神情隨即又恢複了平和。淺淺的對著陸雪征做出苦笑,他低聲說道:“幹爹,我對不住你。”此言一出,葉三小姐立刻把視線轉向了陸雪征。她不認識陸雪征,隻是近兩天聽過韓棠對他的描述。韓棠是如此懼怕這位義父,讓她一直以為對方是尊凶神惡煞。然而如今當真見到了本人,她驚訝的發現對方既非凶神、也非惡煞;而是一位溫和英俊的中年男子,很順眼,順眼到了毫無特色的地步。這讓她那緊繃的神經略略鬆弛了下來,她想這樣一個文明的、洋行裏中級職員似的人物,無論如何不該是個殺人狂魔。於是她決定放低姿態說幾句好話,寧可不要臉麵的去恭維討好他。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也許他會一時心軟,放了韓棠呢!這時,陸雪征抬手撫上了韓棠的麵頰,柔聲問道:“後不後悔?”韓棠扭頭看了葉三小姐一眼,本來是後悔的,因為怕死;可是一看到心愛的人,就又不後悔了。他和葉三小姐都是初戀,他們以為分手就是分手了,以後定會互相遺忘;然而在新年前夕偷偷取得聯係之後,他們避人耳目的見了一麵——剛一見麵,也沒說話,兩個人就像傻子似的,情不自禁的一起哭了。哭完之後,就再也分不開了。葉三小姐本來訂好了年後的飛機票,屆時直飛上海,再轉乘輪船前去歐洲;可是到了如今這般地步,歐洲又算得了什麽?他們商量了無數種私奔的方法,葉三小姐有自由,可是沒門路;韓棠有門路,但是沒自由。大年夜裏或許是個好時候,兩人出其不意的跑出來,正是可以險中求勝。然而他們沒料到陸雪征的爪牙會從四麵八方對他們進行圍追堵截,光天化日之下,他們竟是寸步難行了!遙遙的對著葉三小姐笑了一下,韓棠轉向陸雪征,輕聲說道:“幹爹,放我一馬吧。”陸雪征審視著他那個蒼白單弱的清秀模樣,心裏一抽一抽的疼——然而沒辦法,他有他的原則!放下手來轉過身去,陸雪征向葉三小姐微微一點頭:“三小姐,是我直接送您回家呢?還是讓令弟派人過來接您?”葉三小姐張了張嘴,忽然感到了一種“烏雲壓城城欲摧”般的恐怖。陸雪征就在前方看著自己,神情是一派心平氣和,仔細端詳起來,臉上似乎還帶著笑意——平靜的太異常,反而透出了一股子詭異的可怕。陸雪征沒有等到回答,就再一次轉向了韓棠。“私奔不是死罪。”陸雪征抬起一隻手,搭在了韓棠的肩膀上,語氣閑閑的說道:“年紀輕輕的,少不得要搞出些花花綠綠的事情,這算不得什麽。”話說到這裏,他停了一停,同時盯著韓棠的眼睛一笑。“可是啊……”他忽然收住笑容,探頭逼近了韓棠,又抬手在自己臉上輕輕一拍:“我的小寶貝兒,你不該當眾打幹爹的臉哪!”伸手薅住了韓棠的頭發,他一邊緩緩用力合攏手指,一邊咬牙切齒的露出了獰笑:“幹爹這麽疼你愛你,從小到大養育你栽培你,你就這麽回報幹爹嗎?”韓棠緊蹙眉頭忍住疼痛,知道自己沒活路,所以索性不去求饒。可是正在他豁出性命拚著一死之時,陸雪征卻是又把手鬆開了。這回不但鬆開了他的頭發,而且還鬆開了他的繩子。陸雪征後退兩步站到了屋子中央,目光悲涼的望向了他:“我說過,你和別人不一樣。現在我擋了你的路,你有本事,就走出去;你沒本事,就死在這裏吧!”這句話說出來,連葉三小姐都聽懂了。她知道戴國章不會讓自己衝上前去,故而幹脆轉身跑向門口,在門檻外麵正對了韓棠,挺起胸脯朗聲喊道:“韓棠,我在這兒等著你!”韓棠卻是慘白著一張麵孔,向她虛弱的揮了手:“不,你走吧,如果我真的能活著走出去,我會去找你。你……你回家等著我!”葉三小姐攥了拳頭:“你不怕死,我也不怕。少廢話,我在這兒看著你呢!”韓棠聽到這裏,心中豪氣頓生。葉三小姐不隻是他的愛人,也是他的知己。他想這一切的確是沒有什麽可怕的,死也沒什麽可怕的,因為葉三小姐在看著他呢!隻是對不住她了,也對不住幹爹了。不過他是天生的命苦,從來都是如此,所以……就這樣吧!陸雪征脫下了外麵的厚呢大衣交給蘇清順,同時吩咐道:“給葉家打電話,就說他家三小姐在這裏。”蘇清順接過大衣答應了,扭頭向外走去。戴國章和金小豐見狀,也隨之退到了門外。於是空房裏麵,就隻剩下韓棠與陸雪征兩個人了。韓棠自知本事有限,比不得陸雪征,所以長久的站立不動,希望可以找到對方的破綻,讓自己一擊即中,取巧衝出房門。他不動,陸雪征也不動。房內的空氣隨著分秒的流逝,越發凝重起來。葉三小姐直直的盯著韓棠,緊張的連呼吸都暫時中止了。如此過了良久,韓棠驟然發力,合身猛撲向了陸雪征,想要趁其不備,撞出一條路來。哪知還未等他靠近對方,陸雪征已然向他使出了一記側踢!韓棠當胸挨了一腳,登時就仰麵朝天的向後摔了出去。耳邊聽得葉三小姐發出驚叫,他忍住胸前痛楚,咬緊牙關爬了起來。捂住胸口喘了兩口粗氣,他穩定心神,這回換用了摔跤的招數,想要先去纏住陸雪征,不讓他有出腿的機會。然而陸雪征似乎完全沒有動手的打算,韓棠剛剛向他逼近了幾步,他便轉身一腿掃過去,挾著疾風砸倒了韓棠。事到如今,葉三小姐雖然還看不出端倪,戴國章卻是心中清楚,知道韓棠不動則已,隻要再向外闖上三兩次,就一定會被陸雪征活活踢死了!陸雪征就是腿上的功夫厲害,所以他一般不大動手。可惜雖然他知道,但是韓棠不知道——或許是即便知道,也要權當不知道。葉三小姐拋家舍業不要臉麵的和他私奔,他但凡有一點心肺,就不能在這個時候去“識時務”。韓棠果然是近不了陸雪征的身。他的口鼻中都流了鮮血,站立時踉蹌搖擺不止。葉三小姐被戴國章攔在門外,急的跳腳,又大聲哭喊道:“韓棠,不打了,你不要打了!”韓棠不聽,提起一口氣又衝向了陸雪征。陸雪征這時的臉上已經徹底失去了表情,好整以暇的後退兩步,他隨即轉身躍起,做出了一記淩厲的回旋踢。鐵鑄似的小腿掃過韓棠的腦袋,他清清楚楚的聽到了一聲細微的“喀嚓”。然後他心裏明白過來——一切都結束了。陸雪征在心軟之前,一腿掃斷了韓棠的脖子。滿臉鮮血的韓棠頹然倒地,聲音與呼吸同時終止。而葉三小姐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怔怔的望著韓棠發呆。她心目中的爭鬥打架,絕不是這樣子的。陸雪征分明都沒有正經動過手,他隻是狠踢了韓棠幾腳——這無論如何不能算是一場打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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