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誰藏也不跟你藏呀,”夏玨的聲音軟下來,討好道,“他人隱私,我不好說嘛。黃星澤到底和你說什麽了?” 聞驍想了想,挑了個和他有關的:“說我的錢包是你和他一起撿的,還問我,你是不是喜歡高冷的。” 夏玨聽得輕輕哼一聲:“錢包的事是真的。不過喜不喜歡得分是誰吧。要是你,高不高冷我都喜歡,要是他——就算了。” 聞驍沉默一會兒。 “你真的喜歡我?你喜歡我什麽?”他問。 夏玨說:“當然是真的了,你什麽我都喜歡。” 等於沒回答。 聞驍覺得沒有意義,不說話了,背對著夏玨,閉眼準備睡覺。沒過多久,脖子後麵一股柔軟的熱氣愈來愈近,吹得他汗毛倒豎。 “又幹什麽?”他轉身嗬斥,卻差點親到夏玨,嘴唇和夏玨的額頭蹭了一下。 閉過眼後,眼睛已經適應室內的光線,能看清一些東西了。聞驍看見夏玨臉上的表情,滿滿當當的遺憾,應該是巴不得方才兩人能結結實實地、嘴對嘴地親上。 夏玨說:“你不是想知道我喜歡你什麽嗎,我偷偷告訴你呀。” “剛才你不說?”聞驍皺眉,“說話就說話,別搞那麽多花樣。” 夏玨笑了笑:“你這樣突然問我,我不能害羞一下嗎?都說了我很純的。” 說著他眨眨眼,還真是有些臉紅。 “人純不純不知道,”聞驍看得冷笑,“臉皮是24k純金沒跑了,刀槍不入。” 夏玨一點不生氣,反而說:“你這樣好像在誇我,一臉千金。” 聞驍道:“你還有多少廢話?不說我睡了,再吵把你轟出去。” 夏玨咬了一下嘴唇。 “好啦,”他小聲道,“那我告訴你——因為你真的很不一樣。你和所有人都不同,你就是唯一的那個聞驍呀。” 聞驍沒應聲。 片刻後,他背過身去,說:“睡了。” “再等等,我還沒告訴你黃星澤的事呢。”夏玨連忙說。 聞驍淡淡道:“現在又不是他人隱私了?” “不說隱私,可以說別的啊,”夏玨戳戳他的背,“你轉過來嘛。我這是善意的提醒,你最好別理黃星澤,他、他以前偷偷摸過我。” 聞驍靜了半晌,沒轉過去。他說:“……摸你?” “不是你想的那樣!”可能是怕他誤會,夏玨急起來,“也沒有很過分,就是那次一起打地鋪,他半夜摸我腳踝,把我弄醒了。平常他也喜歡貼來蹭去的,我覺得他有問題。” “你又知道我想什麽了?所以你的意思是,黃星澤可能是gay?所以你覺得他有問題?” “我可沒說他是……gay沒問題啊,我就沒問題,我才不像他那樣,半夜偷摸人家的腳。我、我是好gay,他是壞的。” 聞驍聽到末句,覺得好笑,心想:你倒是沒偷摸,但你在我這兒光明正大揩的油還少嗎? 隨即他又皺眉:“所以你不喜歡黃星澤,是因為他騷擾你?徐成凱不是你哥嗎,你沒有向他告狀?” 夏玨歎了口氣:“這種事怎麽能說?說了黃星澤會挨打的。李銳他們搞不好會把他打死——不是為我受欺負,是他們肯定覺得黃星澤丟人現眼。” “法治社會,”聞驍提醒他,“哪有打死那麽誇張。這麽說李銳他們也不知道你的事?” “知道,否則以前也不會丟我石頭。不過後來凱哥跟他們解釋,說我有精神病,以為自己是女的,”夏玨笑了笑,“所以我沒關係,他們有時候直接當我是女孩。” “那你覺得你是嗎?” “我當然不是了。我是大男子漢,”夏玨理直氣壯,“憑什麽男子漢不能喜歡男人,也不能穿裙子呢?你這麽好,生來就是讓我喜歡的;裙子好看,我偶爾穿一穿也很正常。就這樣一點——點點點事,有什麽呀。” 他這番話說得輕輕巧巧,卻讓聞驍聽得心上一震。 “而且我能把黃星澤揍趴下,我不怕他,”夏玨繼續道,“就隨便他怎麽樣吧。何況他還在李叔叔那兒打工呢,他的事一定不能讓李銳他們知道。” “……你還挺為他考慮。” “怎麽,你吃醋啊。” “我吃不起,”聞驍道,“你還我錢包的時候,就沒發現什麽問題嗎?” “什麽?”夏玨一愣。 聞驍平靜道:“所有現金都不見了。” 夏玨蹦了一下,床一震。 “別鬧。”聞驍低喝。 “這麽大的事你怎麽不早說,”夏玨憤然,“當時先撿起錢包的是黃星澤……肯定是他拿走了,我明天就去給你討回公道!” 聞驍聽得好笑,卻說:“算了。” “……為什麽啊。” “不是說怕他被打死?” 夏玨不說話了。 “我私下找他吧,”過了一會兒,他苦惱道,“不過這種事也沒證據,私下挺難說的。” “所以算了,”聞驍說,“現在事情說完了,可以睡了?” 夏玨又笑道:“再再等等,我還有個問題。你剛剛沒回答我。” “這回又是什麽?”聞驍問。 夏玨湊近,用一種神秘兮兮的語氣對著聞驍的後腦勺說:“驍驍,你是處男嗎?” 一聲“驍驍”把聞驍喊得頭皮都要炸掉了,更別說後麵的內容。他深吸一口氣,轉過去盯著夏玨,警告道:“你叫我什麽?” “不能這樣喊你嗎?我聽姐姐是這麽喊的,”夏玨被他嚇得瑟縮了一下,“很好聽呀。我就不適合被這樣稱呼,你說我該叫什麽好?” “不能,”聞驍冷冰冰道,“除了我媽,隻有我姐能這樣喊我。明白了?” “不會吧,”夏玨不甘心,“你爸爸也不行?” 他可能是開玩笑,想給聞驍“當爸”。 “爸什麽爸,我沒有爸!”然而聞驍一時情緒失控。 室內倏地一靜,氣氛降到冰點。 隨後床板嘎吱亂響。聞驍大力翻身,胸口劇烈起伏,他真是被氣昏頭了,竟然會在夏玨麵前說起家事。 睡意全消。他伸手去夠床頭櫃上的手機,看了看時間,已經是深夜十一點。 ——煩透了。 “對不起啊。”良久,夏玨輕輕說道。 聞驍閉上眼睛,沒作聲。情緒壓下來,煩歸煩,他其實有點後悔衝夏玨發那麽大火,畢竟現在真正沒爸的不是他,而是夏玨。 “……為什麽這麽怕你爸的頭七?”他平複心情,問,“那畢竟是你爸。” 夏玨過了一會兒才回答:“我從小就怕他。” 聞驍聽出不對來了:“家暴?他打你?” “不是,”夏玨笑了笑,“他在村裏出了名的窩囊,哪裏敢打我。而且我小時候很皮,他想抓都抓不住——就是有一兩次,我半夜醒來,看見他站在我床前,手裏拿著菜刀。” 聞驍聽得一驚。 夏玨說:“他應該是想殺了我。我記得很清楚,當時他眼神發直,表情像瘋了一樣。不過我醒來,他就退縮了,一句話也不說,自己拄著拐出去。幸好後來他另一條腿也斷了,又得了病,否則我可能要一直麻煩凱哥,在他家借住。” 聞驍沒想到會是這樣,怔怔地說不出話。 見他沒反應,夏玨在他身後“咦”了一聲,說:“你是在心疼我嗎?是的話轉過來抱我一下?” “……你沒有報過警?”聞驍問。 “那時候還小,也沒有這種意識吧,”夏玨回想,“算啦,反正我現在還活著,他已經走了。” ——這也能算了? 聞驍忍不住轉過去,麵對麵訓他:“黃星澤占你便宜你不說,你爸要殺你你也不報警,你總這樣,就不怕真的吃到虧?” 夏玨望著他,竟然笑了起來:“那以後你罩我啊。” 聞驍冷冷盯著他。 “其實沒有你說的那麽誇張,”夏玨收起笑,認真道,“黃星澤被我狠狠揍過好幾次。我爸是原本就夠慘了:老光棍,工傷殘了一條腿,我媽媽遠嫁給他的時候,所有人都說她是看上了我爸的賠償金,還有舊村改造那些房。我爸不信,跟全村人打賭,結果新婚一年,我媽拿了一大筆錢,坐火車跑得無影無蹤。” 聞驍簡直像在聽天方夜譚。 “媽媽”這個詞在他的字典裏一直是很神聖的,神聖到不容玷汙的地步,他不相信世上會有這樣的母親。 “你媽媽不管你?不帶你一起走?”他問道。 夏玨說:“我不清楚。不過我記得一句話,李叔叔和徐叔叔聊天時提起過,說我媽媽是個很‘狠’的人,她知道自己想要什麽,所以不會甘心在村裏過一輩子,要是一直待在村裏,反而耽誤了她,也是對她的折磨。我想,當時的我對她來說可能太累贅了。” 他說這些的時候非常平靜,平靜到讓聞驍覺得不可思議。 聞驍的聲音不由自主地放輕。他說:“你就不恨她?” “可她其實沒有傷害我啊,”夏玨一臉疑惑,“她有她的生活要過吧,我也應該想一想自己的事情。” 聞驍原本還想問他,血脈親情之間難道不應該存在聯結嗎,可想到自己和聞征明的情況,又覺得血脈和親情並不是一回事,親情和聯結之間也不能劃等號。 夏玨繼續道:“比方說,火車站。我之前一直覺得害怕,想象那就是一個——火圈?或者類似的東西。當年我媽媽穿過它,可能去到了一個新的世界,但也沒了音訊,好像被什麽吞掉了一樣,似乎有希望,又讓人恐懼。現在我去過了,這是一個好的開端,我可以慢慢重新去審視這個概念。” “但是你這樣說,我覺得火車站的事更像是你的心理障礙,”聞驍緩緩道,“你媽媽對你並不是完全沒有傷害的。” 夏玨直視他的眼睛:“那也沒有關係了,現在遇到你了,我就會很勇敢。” 說不清為什麽,聞驍沒有移開視線。他手心滾燙,仿佛隔著靜謐與夜色,觸摸到了夏玨那顆熱烈、躍動著的,年輕而又討人喜歡的野心。 作者有話要說:第二次申簽失敗啦,繼續加油。第15章 野狐15 後來他們還說了一些話。這一晚,聞驍都不記得自己是什麽時候睡著的,醒來時,發現自己竟然把夏玨摟在懷裏。 至於夏玨的睡相,雖說不搶被子,可t恤已經向上卷到了鎖骨,他們這個姿勢,肌膚相貼,底下差一點點就要擦上槍管。 不同於夜間那種幽暗私密的氣氛,白日的陽光一來,破開所有曖昧不清。聞驍重新變得理智,他冷靜地慢慢讓自己抽身出來,沒有吵醒夏玨,躺到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