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阿五聽得這熟悉的人聲,身體不由自主地簌簌打顫,好像見著了什麽凶神惡煞的厲鬼似的挪不動手腳。回頭看時,卻見院牆上已是空無一人,想必剛才的“撲通”聲便是馬三一時受到驚嚇跌落院外發出的聲響。


    卻說這邊張承楓二人剛擺正架勢就要再戰,忽聽得牆外人聲響起,隻道是被哪路巡視的門房執事之流察覺了,奈何急切間招式已出收不得手,寧禮那數道來勢洶洶的潑風斬已然近在眼前。


    張承楓見此情形不敢怠慢,當即也調動渾身真炁以禦來敵。雖說他可以直接調用真炁,不似尋常武人需要以內力轉化,但相應地也承擔了一定的風險,那便是無法準確控製真炁輸出的量和分配的精準度。加上張承楓對於西風教授的功法口訣隻是堪堪入門,尚在適應階段,如今又不似在洞窟內有人指點,內心其實還是有些慌張。


    “楓弟,小心!”


    寧禮也不料院外突有異動,一時吸引了眾人注意,眼瞅自己的潑風刀氣就要殺到,連忙出言提醒。


    這邊張承楓也是施展三才劍法地盤劍慌忙應對,一招“長橋臥波”轉身橫攔。不待擺正架勢,三道潑風刀氣已然撞上木劍,張承楓隻覺劍身傳來千鈞之力,混元真炁透過木劍直震得自己手臂發麻,胸口好似被大石壓住喘不過氣來。


    寧禮見狀暗道不妙,自知下手重了三分,加上張承楓被響動吸引注意,防守不及,此招定要傷著對方,趕忙撇了木刀衝上近前。


    小阿五也是驚呼一聲,搶步上前,滿臉焦急神色,心道張承楓挨上這刀恐要負傷。


    可下一刻,眾人預期的事情卻沒有發生。


    張承楓隻覺胸口壓力驟然消失,渾身上下都輕鬆了不少,眼前那三道潑風刀氣好似泥牛入海,一眨眼便沒入了自己體內。


    準確地來說,是木刀上附著的混元真炁沒入了張承楓體內,並沒有潰散或是消失,而是就這樣直接進入了張承楓的身體。


    張承楓正大感疑惑之際,不等他細究原因,一股熟悉的感覺湧上四肢百骸。


    “快閃開!”


    張承楓心下暗叫不好,一股浩蕩磅礴的真炁已自體內噴湧而出,向著身前二人迸發開來。來不及解釋原由,隻得出聲喝止二人。


    是真炁爆發!


    完了,要闖禍!


    張承楓竭力運轉玄元功,企圖壓製體內噴發的真炁。瞧見離自己越來越近的二人,不由閉上了雙眼,不敢再看。


    哪怕隻有一瞬,可這種程度的炁量就連翻江蛟都不能正麵硬抗,更不用說眼前這兩名區區丁等的少年了!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張承楓再也抑製不住,真炁就要衝出之際,一道身影忽地從天而降,隔斷三人,攔在張承楓身前,旋即抬手一掌按下張承楓橫欄木劍,竟是硬生生將“長橋臥波”劈作了“斷橋臥波”。


    木劍當時經不住掌力斷作兩截,張承楓狂暴真炁自也無處依附,隨即朝向地麵炸裂開來,仿佛千斤石墩砸落,“砰”一聲悶響震碎了無數青磚。


    好在來人早有預料,搶先一步運起渾厚真炁環護四周,青磚碎片方不至迸濺四散傷到幾人。


    “同門切磋,何至於下如此重手?”


    眾人尚且驚魂未定,又聽得小院大門被人“砰”的一腳踹開,一個賊眉鼠眼的矮瘦男子正罵罵咧咧地拎著馬三闖入院中。


    此人原來是錦字號鑄房的二師傅,姓毛,為人尖酸刻薄又形象猥瑣,時常刁難學徒,不討人喜。馬三等人私下稱其為“沒毛老鼠”,卻不知哪裏走漏風聲,竟被毛師傅聽了去。這下可好,毛師傅是天天挑馬三的不是,逮著機會就將其抓去伺候燒爐,得虧平日裏錦字號開工得少,不然馬三可就遭老罪了。


    馬三被毛師傅拖拽著前行,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但待到看清張承楓幾人身邊站著的來人時,仿佛見著了救星一般又開始拚命掙紮起來。


    “小馬哥!小馬哥你來啦!”


    眾人聽得馬三一言,這才反應過來,原來剛才從天而降,舉手便化解危機的來者正是小馬哥馬鎮遠,這才紛紛起身向他行禮道謝。


    毛師傅本是來內院取些模具事物,不曾想卻發現馬三攀在牆頭不知做甚被他抓個現行,當即勃然大怒就要拎馬三去鑄房當苦力。待一進門,卻又發現本應空曠的鑄造場還有幾人在內,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就要上前教訓幾人。


    “原來是毛師傅,您老人家別來無恙?我正巧借貴院有事與這幾位商量,還沒來得及知會一聲,多有打擾,見諒見諒哈。”馬鎮遠趕忙抱拳行禮,說罷就作勢要領眾人離開。


    “誒喲喲瞧小馬說的哪裏話,都是自家人,鑄行的院子就是你的院子,想來就來嘛哪有什麽打擾。”都說大人翻臉比翻書還快,毛師傅見是馬鎮遠在此,趕忙換上一副假惺惺的媚笑,一臉諂媚又慈祥的表情看得馬三都感到了生理不適。


    不過在場眾人確實也隻有馬鎮遠有這個麵子能讓毛師傅覥著臉來奉承了。哪怕是憨厚老實的張承楓,又或者是辰字號大師傅的兒子寧禮,要不是看在馬鎮遠的麵子上,毛師傅怕是都不會給好臉色。這也難怪,畢竟堂堂元和七子,年紀輕輕便晉升了乙等武人,這放在哪裏都是香餑餑,未來甚至有可能接掌整個鑄行,或是在行司裏身居要職,潛力無可限量,毛師傅不會連這個道理都不懂。


    “我就是來取個物件兒,沒有打擾到你們吧?馬上就走,馬上就走,嘿嘿。”錦字號本就是毛師傅的地盤,到他嘴裏倒變成了他打擾幾人了,實在是把不要臉的精神發揚到了極致。


    馬三在心裏默默啐了一口。


    好不容易被毛師傅放了下來,馬三以為逃得大難,剛要長舒一口氣,腦瓜上就挨了一個大巴掌。


    “瞧瞧人家小馬,你們這些個折死爹娘的,扒光了也學不到人家半分乖,出去可別說自己是鐵馬鑄行的,丟人!”


    毛師傅似乎還在為自己錯失懲罰幾人的良機而念念不忘,一扭頭又對馬鎮遠掛上了那副滿麵春風的笑臉,隨即朝著鑄房內走去,臨進屋前還不忘回頭狠狠瞪上一眼張承楓幾人。


    “呼,可算請走了這尊瘟神,馬哥啊,你可真是我的救命恩人呐!”馬三好像一個泄氣的皮球癱倒在地,有些後怕地望向錦字號鑄房。


    “好了,別貧了,說說吧,怎麽回事兒?”馬鎮遠笑著踢了一腳癱軟的馬三,隨即麵色嚴肅地看向張承楓和寧禮二人。


    “楓弟好不容易回趟家,你們怎麽搞的,不好生招待卻跑來這小院你死我活?”


    馬鎮遠略帶斥責地質問寧禮。


    “是我的錯。”寧禮和張承楓異口同聲道。


    “不不,小馬哥你誤會了,是我一時興起喊來他們陪我切磋。都是我的過失,適才多虧馬哥出手,不然怕是……”張承楓趕忙擺手向馬鎮遠解釋道。


    “哈哈,想必也是手癢了相互過兩招。逗你玩兒呢,楓弟還是這般耿直。”


    眾人釋然,也都知道馬鎮遠不過是同幾人開個玩笑。


    “不過你這小子倒是深藏不露啊。”


    馬鎮遠若有所思地看向被真炁爆發擊碎的青磚,一臉玩味地瞥了張承楓一眼。


    “對啊阿楓,你什麽時候通過的感氣啊,我們怎麽不知道?合著你們倆人都挺能藏啊!”馬三聽得好奇,一個骨碌爬起身來湊到近前,來來回回打量著張承楓,好像第一次見到他一樣。


    呃,這我要怎麽跟你們解釋?


    張承楓有些尷尬地攤了攤手,最終還是敗給了眾人強烈的好奇心。隨即在幾人的要求,大致描述了一下自己感氣的經過,不過倒是省略了許多細節,畢竟現在就連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自身的真實狀況。


    其餘三人倒是無甚感想,寧禮剛剛入門混元功法,馬三和小阿五二人更不用說,還沒感氣成功,對張承楓的敘述也是聽得雲裏霧裏,不明所以。這邊馬鎮遠倒是聽得頻頻皺眉,若有所思。


    楓弟這般情況倒是實屬疑難雜症了,也不是一時半會能夠解決的了的,可這玄元功法又是何物?我卻是從未聽聞能夠直接煉炁如此奇妙的法門。


    “眼下也別無他法,能夠應對內力缺失已是不幸中的大幸。”馬鎮遠拍了拍張承楓的肩頭安慰道,“隻可惜我才疏學淺,也聽不出個所以然來,不能幫到你一二,不過行司人才濟濟,到時總會有解決辦法的,稍安勿躁。”


    張承楓衝馬鎮遠感激地點了點頭。


    “不過你平日還需多加練習,在完全適應玄元功前,今日這樣真炁紊亂之事怕是還會發生,盡量少用真炁為妙。”


    “這個自然。”


    在馬鎮遠看來,張承楓的真炁爆發完全是因為受到了外部其他真炁的刺激所引發的紊亂現象。相比於經過凝煉的內力,真炁形質更加飄忽不定,缺乏穩定性和轉化輸出效率。


    經過武人凝煉的內力都是獨一無二的,如此釋放出來的真炁自然也具有本人特殊的氣息印記,但張承楓卻是一個例外。他本身並不能凝聚內力,而是直接使用天地間吸收來的真炁,這樣的真炁自然也就沒有張承楓本身獨特的印記。


    因此,在方才的對局之中,張承楓可以在運炁時吸收寧禮的混元內力,而當混元真炁進入體內時,又因為人體自身的排異反應導致張承楓的真炁劇烈震蕩,才會發生真炁爆發這樣的事情。


    這也就是為什麽之前西風會認為張承楓的真炁主要靠防守反擊來觸發了。


    事實證明,馬鎮遠的推測是完全正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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