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喲,幾位爺可真叫我好找。”


    幾人於院內閑聊了不一會兒,一個外院跑腿的夥計便急匆匆地跑進小院,聲稱鑄行外有人要帶話與張承楓。


    “可真虧幾位沒進鑄房去,不然可苦了小的了。”


    鐵馬鑄行規矩一向森嚴,外院的夥計不經通報是不能踏入鑄房的,免得毛手毛腳耽誤了正在鍛造的師傅學徒,但各房相配的大院倒沒這般限製,若不是大型器械鑄造或是特殊情況,一般用不到大院鑄造場。


    帶句話而已,何不直接告訴鑄行夥計再傳給我來,用得著如此大費周章?張承楓心下疑惑,可也不作分辯,想著前去看了再說。


    馬鎮遠才回鑄行不久,尚有許多事務亟待處理,因此跟眾人打過招呼便離開了。


    馬三和小阿五倒是急急忙忙地找一清淨之地感應真炁去了。要說幾人都是從小一塊兒長大,各自本領也當齊頭並進,相差無幾才是。可見著張承楓二人的實力之後,當下變得危機感十足,怕被落下太遠,由此心急也是人之常情。


    寧禮本是閑來無事,便陪著張承楓一道去外院迎客。行至辰字號鑄房大院,還未踏出門外,便瞅見鑄行大門外的石梯上有一夥計在左右張望,看服飾應是玄機門弟子。


    “這是楊管事托我帶給您的,還叫您記得送釣竿的事兒。”


    原來是有東西要交付於我。


    張承楓接過一個捆紮嚴實的背囊,入手感覺堅實無比,棱角分明,打開一看,竟是已經修複妥當的機關匣!


    看著眼前煥然一新的飛索機關,張承楓不由感歎玄機門的高效和機關術之精妙,更是感激楊叔於百忙中還記得抽空幫忙修理的貼心。


    原先的鎖鏈在河灘時已被盡數抽出,玄機門的能工巧匠們在張承楓的基礎上又增加了一個開口,加入了兩條鎖鏈,如今跟真正的“雙蛇飛盧”也是相差無幾了。機關匣早先已近乎完全毀壞,內裏的重製倒也並不麻煩。此外飛盧的實用性也得到了極大的改進,觸發用的麻繩已經換做了背帶上的拉環,更加堅實耐用,甚至在固定的腰帶和匣子的頂端都另添置了儲物的係扣和小盒,實在是叫人驚喜異常。


    其實“雙蛇飛盧”不過是《玄機門教典》和《機關術初解》中最為簡易的幾個機關之一,尋常玄機門的入門子弟都具備打造的能力,不過是耗費些時日罷了。若能由門內工造坊的師傅們合力組建,那效率自然大大提升,兩三日能修複完善至此並不是什麽難事。


    作為天下首屈一指的機關專精門派,玄機門在機關術方麵的造詣及其精湛的技藝不是外行人能夠隨意揣度的。甚至有傳言稱玄機門還掌握著千年前的墨門和魯班傳承,能夠使武人的真炁與機關溝通,通過機關術在一定程度上增強武者的戰鬥能力。如此說來,小小的雙蛇飛盧,那還不是手到擒來?


    收到如此寶物,張承楓自然是喜出望外,當即對送信的弟子一番感謝,感動得差點就要以身相許。


    “既然東西沒有什麽問題,那便不打擾了,我還得回行司複命。”玄機門的弟子謝絕了寧禮奉茶的邀請,還有張承楓極其誇張的道謝,張皇地逃離了鑄行大門。想必是古城臨時被楊叔派來的夥計,東西既已送到,那便沒有再作停留的借口,趕著回去處理事務了。


    張承楓收下機關匣是愛不釋手,好一番把玩,把一旁的寧禮看得也是眼饞不已。畢竟如此機關精巧的造物,有哪個少年能拒絕得了呢?


    “那玄機門的兄弟說的釣竿的事兒是何意思?”


    “啊,那倒是小事,等會跑一趟魚尾磯就成。”


    魚尾磯是離洛水碼頭不遠的一處河中石灘,因形似魚尾而得名。地方倒也不小,臨近河灣一處,水勢較緩,經常有釣客在上頭歇息。


    說來也巧,楊叔早些年在玄機門做管事的時候,得閑也喜歡上魚尾磯釣幾條魚,同石灘上的漁夫夥計們聊聊天,這麽一來二去便結識了一個老翁。


    這老翁姓李,其貌不揚,常年穿著幾件洗得發白的老舊布袍,但整個人倒是收拾得清清爽爽,渾身上下不染塵埃。楊叔稱其為李叔,年紀長了點,張承楓也就喊他李伯了。


    李伯本不是三川道人,聽人說早年是做專業執契人的,後來退休的楊叔能任上撫嶽的執契也和他有些關係。待到退休之後,便尋到了三川道這麽個豐饒祥和之地安居了下來,每日無事就是釣釣魚,同鄉裏鄉親聊聊天,有時還會去福滿樓玩上幾局麻雀牌。


    這些年來魚尾磯上最常見的釣客就是李伯了,除了刮風下雨的壞天氣,碼頭來往的行商貨郎基本每日都能瞧見這位清閑的老翁自己悠哉悠哉地坐在石灘一角垂釣。李伯的垂釣技術高超,平日釣上的魚又大又美,閑暇之餘還會贈予碼頭集市擺攤的魚販,倒也不是為了錢財。如此一來二去,碼頭的商販們也是和平易近人的李伯熟識了起來,平日裏都會關照李伯,有什麽新鮮玩意也都會給他帶上一手。


    二人又好生把玩了一陣新奇的機關匣,這才去到三進的小院找師傅取釣竿。


    張承楓熟門熟路地拐進三進的一座小院,這便是他從小生長的地方,也是梅嬸和他的鑄行師傅,“虹”字號鑄房大師傅曲文和的宅院。


    楊叔與曲文和自是多年的老友,所以當年曲師傅才會放心地將張承楓托與楊叔,跟著他學本事。自楊叔同李老翁結識後,二人平日裏的釣具自然也都由曲文和大手一揮,全部交給虹字號包辦了。


    這回楊叔正在古城處理調查隊的事項,張承楓便是代替楊叔取來今年的新釣竿去送給李翁。


    虹字號院落今日有些冷清,想必是派出了不少弟子去古城支援調查隊的工作了,張承楓自是對小院了如指掌,領著寧禮一路來到內宅的廳堂。一進門便看見釣竿和其他一些鍛造好的器具正整整齊齊地擺在廳堂的長木桌上。張承楓瞧著裏外無人,喚來院門口正打瞌睡的門房小廝給師傅留了句口信,便收好釣竿與寧禮一道出門去了。


    出了鐵馬鑄行山門不過二三裏,便是洛水河畔,同對岸的碼頭集市遙遙相望。張承楓心癢難耐,取出“雙蛇飛盧”小試一番,端的是迅捷無比,較之先前更為穩當,二三裏地片刻便到,直看得寧禮眼冒綠光,尋思什麽時候自己也托玄機門的朋友做上一個,也好在馬三和小阿五麵前炫耀一番。


    二人找了船家渡過洛河,遠遠便望見南麵那座頂天立地的宏偉雕像。


    時值申酉交替,太陽的輝光漸漸變得有些橘紅,灑落在遠處的雕像和粼粼河麵,別有一番氣勢。這座人像麵北而望,負手仗劍而立,麵容笑意盈盈,帶著灑脫與一絲堅毅,氣宇軒昂,叫來往行人看了無不神往。


    盡管二人已經不知多少次經過這座雕像,但來到這河岸,還是不由自主地抬頭仰望,心中湧起一股欽慕與自豪之感。


    不為其他,隻因這座雕像雕刻的便是那行司的傳說,人人敬仰的三川道守護人——


    三川劍首,張邵之。


    ……


    “這輩子要是能見一回張大俠,那可真是死而無憾了,你說是吧楓。”


    二人行走在河邊的小道,寧禮向著雕像生出無限向往。


    “就做白日夢吧你,想了多少回了,那樣的大人物是我們能隨便見的嗎?”張承楓笑道,“你想想行司的指揮使你見過沒?就這次古城這麽大的事,才有機會見著次薑僉事,還想見張大俠。”


    “倒也是,那樣的人物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這幾年聽說早隱居起來了,我父親說行司的大人們也很少見到他了。”


    “嘿,自己隱居避世,留得如此傳奇在人間,到頭來隻叫大家互相傳頌,這才是一代大俠啊!”


    從小聽著三川劍首的傳奇長大的三川道孩子們,又有誰能不心生向往呢,這樣的大俠士,恐怕是每個江湖中人都渴望成為的存在。畢竟在當地人的心目中,這位三川劍首可是僅次於當世九聖的一位偉人,三川道能有今天的勢力和地位,完全離不開張劭之早年的打拚和多年積攢的名望。


    二人一邊聊著,一邊沿著河岸的鵝卵石道向前走去,沐著夕陽的霞光,仿佛心情都放鬆了不少,前幾日古城剩餘的最後一絲疲憊似乎也在這一刻消失殆盡。這才是美好的家鄉,這才是向往的歸宿。


    不多時,二人便來到了魚尾磯附近。因為時有釣客往來河岸和石灘,好事者在此間運來了兩三艘舊漁船搭作船橋,以便人們賞景垂釣。


    酉時的魚尾磯較白天空曠了許多,隻有零散幾位閑人在石灘的一頭閑聊垂釣,張承楓一眼便看見了幾人中那個身著灰袍的釣翁,此刻正坐在一旁閉目小憩,嘴角還掛著一絲微笑,似乎十分享受這樣悠閑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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