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乃百兵之君,刀乃百兵之王。


    君是君子之風,王則是王霸之氣。


    刀與劍,既有相似之處,卻又大有分別。


    劍大都輕巧狹長,劍法多靈動逍遙,招式變幻莫測,又頗具君子之風,是以江湖人士多喜用劍,不過劍法也因此稍有賣弄技巧之嫌。但這並不妨礙劍法的普及,加上當世大名鼎鼎的“天劍南風”和“白梅劍客楚天曦”兩位劍客更是位列九位武聖之中,珠玉在前,各江湖豪傑就算不甚精研,大都也會習得一兩門劍法在身。


    比起劍來,刀則更加注重劈砍之效。無論是長刀短刀,快刀重刀,無一不講究殺敵敗敵的效率,因此也多用在軍中或是配備於鏢局之中。不過凡事總有例外,比如說佛門武學慈悲刀法。


    寧禮修習的正是講究速度的快刀一脈,不求一刀斃命,但是刀刀狠辣,不取性命則誓不罷休,直至將對手千刀萬剮。


    張承楓自幼與幾人一同訓練,當然知道寧禮的武功路數,說起來當時對練時寧禮便是幾人最不願意碰到的對手之一。原因無他,當然是因為挨得打多,大家使的盡是些木刀木劍,別人都是一招定勝負,寧禮卻叫人防不勝防,這裏一刀那裏一刀。木器傷不了性命,也看不出哪一方先落敗,結果經常是白白多挨幾次打,往往打完一場下來寧禮的對手身上都是青一塊紫一塊的。


    見識到了張承楓的厲害,寧禮也不急近身,先是與對手保持一定距離,以疾風快刃的遠攻招式“潑風斬”遠遠試探。張承楓則以半生不熟的“煙嵐雲岫”應之,雖是徒有其形,但寧禮也未盡全力,二人終是掙得一個平手。


    寧禮見張承楓應對從容,刀勢愈急,“揚塵催嶽”施展開來,刀光紛亂,叫人難以應接。張承楓遂以風雷三式“雨疏風驟”拆之,快劍對快刀,二人打到眼花繚亂也分不出個高低來。


    寧禮見狀再度變招數次,一手疾風快刃耍得是爐火純青,引得一旁觀戰的馬三和小阿五是嘖嘖讚歎,放眼鑄行的同齡人中,寧禮這手快刀怕是已無人能出其右了。


    但是更叫人意外的是,張承楓居然見招拆招,堅持到現在且並未落入下風!


    那邊寧禮刀勢越打越快,這邊張承楓卻是氣定神閑,從容應之。隻見張承楓使出一手三才劍法堅守己陣,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周身防得是滴水不漏,寧禮的連番快攻也並未找到漏洞,一時難有建樹。


    三才劍法以道家陰陽學說和天人合一理念為基礎,融合佛門與道門特點,比之太極劍稍快,但又略慢於少林劍,屬於剛柔並濟的劍法。此劍取天地人為三才,又分作天盤、地盤、人盤三劍,注重劍走輕靈,避實擊虛,剛柔並濟。三才劍法運用時以靜禦動,後發先至,與張承楓以守待攻,防守反擊的習慣正相符合,在他手中一時間施展出十二分功效,竟然隱隱有壓製寧禮進攻的勢頭。


    眾人皆是驚歎於張承楓的穩健,寧禮一時破不得守勢,苦惱異常。


    這樣以靜製動,密不透風的防禦,以幾人的水平來看,無非兩種應對之策。


    其一是一力破萬法,以絕對的力量碾壓張承楓的防禦,這一點在寧禮看來是難如登天,不說二人年齡相仿,張承楓更是筋骨堅實,身強體壯,寧禮哪來的絕對力量呢?


    那便隻有另一種方法了,以多變的套路打亂對方的防守節奏,劍走偏鋒刀出奇兵,打他一個措手不及。


    寧禮心下了然,當即變換刀法,招招似有千鈞之力,使一招“烏雲蓋頂”的重刀法門向張承楓攻來。


    雖說寧禮常年研習疾風快刃,但其父寧奉早年其實是以一手無堅不摧的重刀名揚三川的,多年來的耳濡目染之下,寧禮也是學得其父刀法的一兩分精髓,不說以重刀對敵,用來打斷對手的戰鬥節奏還是綽綽有餘的。


    刀勢驟變,寧禮的攻擊愈發沉重,張承楓自然也不能再輕易擋下木刀的進攻,當下打起十二分精神,一招一式都需全力而為,方不至於被寧禮攻進守禦。


    二人你來我往,又過了十餘合依舊不分勝負,一旁的小阿五不耐焦躁,眼見張承楓守禦嚴密,卻從不主動進攻,看得他是心急如焚,如此過招猴年馬月才能分出高下,當時便要出言叫喊提醒二人,哪知就在這一瞬,場中局勢是瞬間變化。


    寧禮見張承楓是愈發被動,忽地攻勢一止,將對手守禦節奏打亂,旋即木刀緩出速擊,一招“倒斬昆侖”自下而上向張承楓撩襲而去,叫人拿捏不準時機。


    小阿五見此情形,話到嘴邊硬是哽在了喉頭,一顆懸著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這一招倒斬昆侖他是見識過的,尋常夾在疾風快刃中使出往往都能打對麵一個措手不及。如今寧禮快慢刀接連變換,此招更是叫人猝不及防,換作自己定然反應不及,須得敗在這一刀之下,隻是張承楓能不能接下這一刀呢?


    張承楓又該怎麽接下這一刀呢?


    如今的張承楓劍法其實不甚精妙,比之在場眾人,要說他最大的優點便是經曆過生死之戰,防守穩健,反應敏捷了。如今他最大的仰仗,這嚴絲合縫的防禦已經被寧禮打亂節奏一擊破之,這樣的局麵張承楓還有什麽辦法破局呢?


    勝局已定!


    寧禮嘴角輕微上挑,自信滿滿地揮出了這一刀。


    隻是下一刻,在場所有人都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張承楓動了,他沒有後撤,也沒有回劍防守。以靜禦動,以守待攻,等的便是對手露出破綻的那一刻,也唯有那破綻顯現的一瞬間,才是一擊必勝的契機!


    一個縱身躍步向前,木劍直刺而出,好似離弦之箭脫韁之馬,快到讓人難以捕捉行跡。麵對寧禮蓄勢已久的一刀,張承楓竟是避也不避,甚至完全忽視了它的存在,一改守勢,要與寧禮搶先對攻!


    風雷二式,林羽驚風!


    麵對自己這蓄謀已久的殺招,寧禮怎麽也想不到張承楓不避不守,竟會一反常態,選擇迎麵而上,與自己搶攻。


    寧禮隻覺得自己的木刀一眨眼便殺到了張承楓近前,心裏還在喜悅著自己的刀是不是又變快了,隨即才反應過來張承楓居然近身搶攻而來,心中一凜,手中木刀自是猶豫了一瞬,下一刻便是感到右肩一痛,一項硬物已是頂在自己肩頭,那正是張承楓的木劍。


    如此舍命一擊,也唯有經曆過生死搏殺的張承楓才能在對局中有這樣果斷的心態,這一點恰是寧禮敗給張承楓的地方。


    但是,幾乎就在同時,寧禮的木刀也抵住了張承楓的下顎。


    好一招倒斬昆侖!


    張承楓心下了然,若是真刀真槍的對局,二人怕是免不了兩敗俱傷,自己僅僅是在心態上略勝一籌,稍稍占得一絲先機。若是寧禮沒有猶豫,果斷出手,那這一刀恐怕已經能讓自己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更何況自己的木劍行跡稍偏,隻是刺中了寧禮肩頭,並非要害所在。


    這樣看來,自己連險勝都算不上,剛才這招對拚,二人應是以平手告終。


    觀戰的小阿五看得目瞪口呆,像張承楓這樣搏命的一招是他們這些鑄行學徒無論如何使不出來的,光是心態上就做不到如此決絕,不禁大為震撼,內心對張承楓欽佩不已,先前對局中的不服氣早已是消散得無影無蹤。一旁的馬三更是激動得站立不穩,差點從院牆上摔落下來。


    “呼,楓弟真是好武藝啊!都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厲害了!跟我們說說,是不是楊叔給你開小灶了?”


    寧禮甚感驚奇,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張承楓,畢竟鑄行的同齡人裏他還真沒見過誰能勝了自己這招倒斬昆侖。


    “害,禮哥過獎了,你這一手疾風快刃確實厲害,我不也無計可施嘛,最後不過是出此下策勉強掙個先手。”


    “誒,你這實力我們也是有目共睹,犯不著跟兄弟們如此謙虛。”寧禮不由豎起大拇指連連誇讚道。


    小阿五在一旁是大呼過癮,一連串的彩虹屁是不要錢般向二人砸來,可他剛要上前,卻聽得寧禮忽然正聲道:“眼下無人倒地,你我二人亦未出圈,不如再來比過,如何?”


    “這次我可不會再留手了!給你瞧瞧我的新招式!”


    少年心氣,有些爭強好勝實屬正常。寧禮不待張承楓應承,自又擺開架勢,橫刀而立,暗自運勁。


    “啊?還沒完?”小阿五聽得此言是震驚得無以複加,都打到這般地步了還沒使出全力,難道禮哥這家夥……晉升了丙等武人?


    不可能吧,難道他真是天才?


    隻見寧禮兀自站定,一股無形無質的氣場從其體內散發出來,霎時間周身真炁鼓蕩,慢慢向他持刀的右手匯聚而去。


    這是?


    “啊?禮哥你什麽時候通過了感氣?”小阿五張大了嘴目不轉睛地盯著寧禮。


    “嗯,這正是近兩月父親傳授我的混元內功,今天就讓你們見識見識真炁的威力!”


    “這,這不會傷到楓哥吧!”小阿五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趕忙在一旁擺手阻止寧禮,“我們都還沒感氣啊!”


    “不礙事,我收得住勁。”寧禮信心十足,哪裏肯聽,真炁聚於刀身,“潑風斬”甩手而出。迅疾的刀風在真炁的裹挾下化作刀氣向張承楓襲來。


    就在此刻,驀地一聲“撲通”的聲響傳來,將眾人都給嚇了一跳。


    “好你個馬三!又在這偷奸耍滑,看我不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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