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娘家人?”敏君聞言一愣,半晌才是回過神來,冷聲道:“提起這個,我倒是糊塗了。母親竟還有什麽娘家人不成?這麽些年過去了,一點影子也不曾見,這會子倒趕著上門,也不曉得是什麽心思!”對於孟氏的娘家,敏君可沒有一絲一毫的好看,短短的幾句話,,從頭到尾都是透著冷嘲熱諷的語氣。


    “姑娘,到底是奶奶的首尾,您怎麽也得支應一二,免得外頭人的瞧著不像。”錦鷺快手快腳地榜敏君梳了個簡單別致的髮式,又打開妝奩,揀出一支金累絲蝴蝶百花釵,一對累絲金耳墜,一個金鐲子,俱是鑲嵌著各色寶石,五光十色,極是耀眼。


    “沒得帶著個作甚麽?”敏君微微皺了皺眉,正是要說什麽,立時被錦鷺給攔住了:“姑娘,往日裏也就罷了,這會子可是靠著這些撐場麵的。眼下,國喪也是過了五六日了,姑娘戴這些,旁人一句話也說不得的。”


    “我瞅著,若是妝扮過盛,反倒是讓人覺得自己了不得,竟還是少幾樣,沒得成了珠寶箱子一般出去,倒顯得咱們底氣不足了。”敏君聽了,也隻得遂了錦鷺,但對於一股腦將大大小小的首飾都戴上,卻是沒興趣的,便隻選了金釵、金耳墜、金項鍊並金手鐲四樣一套的金鑲寶石的首飾,髮髻上麵再簪上一朵絨花並數支珍珠簪子,略略纏上些五色絲繩,便推了別個東西。


    錦鷺聽得也覺得有些道理,便沒有添上別的東西,隻在青鸞整了整衣衫後,在係在腰間的絲絛上留了碧玉佩並一個香囊。


    敏君揉了揉眉間,任憑錦鷺絞了熱熱的巾帕擦拭了一下臉並雙手,半晌才想起一件事,當即便道:“對了,這半日過去,你們就是擱著那個婆子不成?”


    “姑娘不必擔心,先前青蓮姐姐就是吩咐了小丫鬟給那婆子回了話,說是舟車勞頓,奶奶身子不適,也不敢驚動,隻請她暫時等一等,姑娘處置了家事,便過去的。”對於青蓮的舉動,錦鷺十分讚賞,此時說起來,也是滿臉的笑容:“這麽一說,那婆子還有什麽別的話,也是說不出口了。奶奶姑娘剛剛才是到了,她們便趕著過來,就是真真極好的親戚,說不得也要遲一日的。她們本就失了禮數,偏生來的還是個婆子,身份也是夠不上,莫說冷待一會兒,就是閑著擱置半日,又怕旁人說什麽不成!”


    “看來這婆子真真是招了你們忌諱。”聽得這話,敏君由不得一笑,倒是搖了搖頭,道:“你這麽個性子,也是叨擾出這麽一番話來。”


    “姑娘,這本就是實話。照我說,錦鷺姐姐竟還是太寬和了些呢。”青鸞聽得,抬頭便道:“姑娘可不能學著錦鷺姐姐,非得拿出排場氣勢來,狠狠給那婆子一個教訓!”


    錦鷺聽了這話,忙推了她一把,自己扶著敏君道:“姑娘不要聽她的,到底是奶奶的娘家人,姑娘使性子發作一番,可也留著一點餘地,不要讓奶奶日後難做。”


    敏君點了點頭,隻伸足套上一雙鳳頭撒線牡丹紋的高底鞋,眉頭微微一皺,暗自咬牙:不看別的,就看著自己又要穿這雙鞋受苦,也得好好想個法子,將那婆子排揎排揎!


    錦鷺與青鸞扶起敏君,又是喚了婆子丫鬟,雖說沒有十分的排場,但該有的絕沒有少了半點,當即就是擁簇著敏君到了待客的廳堂右側偏房裏。


    這裏的婆子已然等了半日,吃著已然冷了的茶水,臉色沉沉,幾乎能刮下一層霜來。聽得外頭腳步聲響起,她方是緊了緊手中拽著的帕子,深深呼吸兩聲,收拾了陰沉的臉色,隻起身站在那裏,抬頭看向簾子。


    敏君抬步邁入屋子裏,就察覺到一股陰沉的充滿評估打量的視線,當下抬頭看去,一個臉色肅然,穿著深藍滾毛掐牙夾棉襖的婆子,正是仰著頭挺著脖子盯著自己瞧。


    她當即眯了眯眼,也不招呼什麽,自顧自扶著錦鷺青鸞,慢慢走到左側上首的位置坐下來,冷聲道:“怎麽連著茶也沒備下。你們越發沒了個體統,連一點禮數都沒有!”


    第十五章舊事上


    “姑娘,初來乍到的。一時渾忘了,也是有的。”錦鷺忙就是搭話,她瞟了那婆子一眼,看著她憋紅了一張老臉,嘴角微挑,目光微微一轉,就看到外頭的簾子一掀,數個丫鬟或是端著一盞茶,或是端著時鮮水果,或是端著熱騰騰的糕點,一樣樣擺到敏君右手邊的案上。


    敏君見著這個,嘴角微微一抽,竟有些哭笑不得:這登門的婆子竟是這般不得人心,沒得連著這暗地裏也要給臉子。隻是這會子既是起了頭,她也順心順意地端了茶,吃了半日,方略略偏過頭,看著呆立在那裏的婆子,輕飄飄著道:“丫鬟回話,說你是母親的娘家人。可我怎麽從未聽過母親有什麽娘家人來往。舊年因著年紀小,不懂事。還嚷過旁人都有姨母舅舅外祖父外祖母的,怎麽我就沒有。那會可是被娘狠狠責罵過的。究竟我年級小,可認不得那麽許多,也從未見過人,聽得說是母親娘家的嬤嬤過來,竟不敢過來,好是半日才是來了,你若不說清楚,我是不敢將話兒回與母親的。”


    這話一說,那婆子臉色越發得鐵青起來。她原是孟氏嫡母薑柔雲的心腹,這麽些年熬過來,在那府裏也有幾分體麵,眾人都稱之為白嬤嬤、老嬤嬤。薑氏將這件事囑咐與她後,她想起當初孟氏小心謹慎的模樣,自覺拿捏得住,便滿口應承。不曾想,這一過來,便是被撂到一邊晾著,而後孟氏也沒強自起身過來見她,反倒是一個黃毛丫頭出來,這話裏話外,行事舉止,別說什麽拿捏不拿捏,竟是一點臉麵餘地都不留與她了!


    想著這些,這白嬤嬤心裏頭暗自咬牙,當即說出來的話,也便冷了三分:“姑娘不曉得我。可若是姑奶奶出來瞧一瞧,必定會認得我來!舊年,姑奶奶可是出了大臉,我就站在太太邊上,她哪裏能不認得我!若是,姑娘做不得主,還是請姑奶奶出來說話。我這裏,可是太太親自囑咐……”


    這話還沒說完,敏君便是將自己手中的那一碗茶盅給摔到白嬤嬤的腳邊,自己冷著臉站了起來,嗬斥道:“你們都沒聽見這無法無天的話!我竟是不曉得,這裏頭是我徐家,還是這婆子的家!”


    “姑娘,仔細手疼。”錦鷺見著敏君這般作色,忙就是上前來扶住,一麵輕聲勸道:“這米養百樣人,姑娘犯不著生氣。奶奶是何等守規矩的知禮人,娘家的人哪裏會如此不規矩。想來是這婆子弄錯了地方,隻掃地出門便妥了。若是姑娘心裏不平,交與官府辦個擅闖民宅的罪,也就是了。”


    一聽這個主意。敏君暗暗在心底叫好——孟氏身體不適,從未往來的娘家僕婦忽然登門,禮數不周,又出言不遜,自己一個小小的姑娘,一時惱怒交與官辦,卻也是一時惱了,竟不是故意而為。旁人說起,年幼又從未見過外祖父一係的自己,自然是情有可原。而那邊的孟家,便真真是要或大或小落下笑柄來。


    橫豎,孟家如何,與自己無關,趁早拿住先機,用這個婆子作伐子,給孟家那些不安好心的人一個下馬威,也未為不可!眼下的孟氏,可不是當初孟家一個小小的庶出女兒,原也是當家主母,自有一番體麵的!


    心裏這麽一想,敏君自然懶得聽那婆子張口嚷嚷出的話,隻嗬斥這僕婦將那婆子押住堵了嘴,再令她們將這婆子交給外頭的粗仆,押到衙門那裏定罪:“咱們原是官家出身的,萬不能隨著那些普通人,連著訴狀都忘了。爹爹身邊的幕僚張先生,文墨極通極好,打發人去請他寫一張狀紙來,一併帶去。”


    一幹丫鬟婆子聽了這話。忙就是應下來。而那白嬤嬤卻是嘴裏嗚嗚作響,越發得掙紮起來。


    “趕緊待下去處置妥當,仔細驚擾了姑娘。”青鸞在一側見著她這樣,撇了撇嘴,揮手就讓幾個僕婦將她帶下去,自己卻是上前來扶住敏君,笑道:“姑娘,沒想著竟是個冒牌貨,您身子弱,可別發火,趕緊下去歇息吧。”


    敏君點了點頭,當即揉了揉眉,故意道:“如何不是呢。我想著外祖家從未與母親有往來,舊年為了這個,母親還哭了好幾次。心裏便憤憤不平,今日聽得來了人,正是要發作一二,沒想著那竟是口出狂言起來。外祖家便是再不待見母親,看著母親的行事,也能瞧出是大戶人家教養出來的,哪裏會這麽個時候派個不三不四的婆子過來!無事在家,竟也撞到這等黴運,回去後給我預備柚子水。許是我衝撞了什麽,可得去去晦氣。”


    錦鷺在一邊忙就應了下來,再說了兩句話,就是扶著敏君回了自己的院子。剩下的那些丫鬟婆子,瞅著已經沒了什麽人,由不得三三兩兩,尋著各自交情好的姐妹,邊是說話,邊是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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