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外頭的丫鬟也是將敏君先前吩咐下去的東西都放在食盒裏提過來了。孟氏隨口應了一聲,就是讓她們進來擺飯:兩樣細粥,幾碟精細的小菜,樣樣都是細緻又好克化的。


    唇角微微勾起一絲笑意,敏君神情柔和地勸著孟氏吃這個嚐那個,然後又是打發了丫鬟去問徐允謙的事兒,仿佛無事人一般,很是自然。孟氏見了,也是笑著稱讚兩句,再安撫說談幾句,倒是越發得和合。


    一幹丫鬟見了,也都是沒覺得有什麽出奇的。倒是最後的時候,孟氏令人重頭泡了一壺熱茶,說是要配著點心吃,她們方才吃了一驚:今兒倒是奇了,太太難道還真的心疼奶奶不成?竟做了好點心過來,讓奶奶這般東西下肚,還是要吃點心。


    隻甘棠一個垂著臉沒說話,令一幹丫鬟出去做事兒。到了最後,也是她親自過來收綴了那食盒,自己提著重頭送回到太太的屋子裏,還與那臉色略有些緊張的嬤嬤,留了幾句稱讚點心的好話兒。


    “三奶奶,她真箇吃了這、這點心?還說、說好吃?”那嬤嬤聽得這話,臉色越發得緊張,連話都說得有些結結巴巴起來:“甘棠姑娘,你可是沒聽錯?”


    “怎麽聽錯了?”甘棠心中一想,倒是有些遲疑,可想著素日孟氏的為人性子,又是安心下來,略略一想,就是笑道:“奶奶說了,這味兒雖然有些不同尋常,可也因為這新奇兩字,她才是覺得好呢。倒是姑娘,仿佛有些不大喜歡的樣子。”


    這話一說,那嬤嬤仿佛見了鬼一般,緊緊拽著手沒說話,好是半日,方才有點緩過神來,愣愣著道:“那就好,那就好。”可說著這話,她臉色卻極不好,惴惴然神不守舍的,瞧著甘棠也忍不住皺眉。


    “太太的東西,奶奶就算不是十二分的喜歡,也會領了的。再說,這味兒好的上等糕點,奶奶更是要全都吃完,方才不辜負了太太的心意。”這會子甘棠雖然沒察覺到十分,但看著這嬤嬤如此,她越發起了性子,故意著道:“要曉得,後來奶奶吃了一點旁的粥食,也還不忘這個,隻念著要了熱茶,再吃那糕點呢。”


    第四章勾連


    這話一說,那嬤嬤麵無血色不說。竟是連話也說不得,隻戰戰兢兢地胡亂應了兩聲,就顫抖著手抓著食盒,也沒在意那食盒蓋子啪啪作響,就蹣跚著步子往裏頭避去。那神情,那舉止,竟不像是吃驚,反倒是被嚇破了膽子,惴惴不安得很。


    甘棠皺了皺眉頭,想著自己見那食盒收綴得十分妥當,便也不以為然地走了回去,一麵在心裏嘀咕,一麵皺著眉,回去後,少不得與孟氏回了兩句,意態憤憤,頗為不平。


    此時徐允謙也是回來了,聽得這般那般的一通話,也是皺了眉,看著一身家常素淨衣衫的孟氏,訝然道:“太太這個時候。竟還是不放過你。特特弄了些東西來堵心?隻是,那也不過是糕點醬料等物,能有什麽不同?況且,聽著那甘棠的話,那嬤嬤的言談行止,也是極吃驚的樣子。”


    “自然是吃驚的。”坐在一側的敏君此時回過神來,臉上一片古怪之色,看著孟氏的神色更是透著啼笑皆非的意思:“先前是我瞧見了的,想著這東西母親別說看,就是聽也是不好的,著實太過悚然駭人了。沒想著母親不曉得裏頭的東西,也是做弄出這樣的把戲來。”


    “總歸不是什麽好東西,我若是能忍著吃下去,不說別的,就是太太聽了,也得生出幾分懼怕來——這常人不敢看的東西我都感吃下去,太太怎麽也是個婦人,自然也是怕的。”孟氏倒是頗有幾分無所謂的樣子,其實她也就是心裏有幾分稀罕,琢磨著那是什麽東西,偏生敏君不說出來,她便隨意尋出個法子讓她說出來:“至於別的,橫豎也是米麵之物做得,我又不曾吃了,說說而已的事,還怕什麽東西去?”


    聽得這話,敏君搖了搖頭。看著孟氏一臉自然而然的樣子,也是嘆氣,將那糕點的形狀說了出來:“娘說得好聽,您曉得那是什麽東西?若是見著了,必定不敢吃。那原是用米糕做得一段手臂,也不知道用了什麽法子,倒是做得活靈活現的,邊上的一盤醬料,就在那斷開的地方,顏色鮮紅。那白得死白,紅的血紅,瞅著著實令人悚然。女兒現在想來,猶自心悸。娘還念著吃啊什麽的,想想都是讓女兒嗓子眼有些異樣。”


    “什麽!”這孟氏吃了一驚,眨了眨眼睛,有些緩不過神來,可徐允謙這時候卻是忍不住嚷嚷出聲了:“她明明曉得娘子你身子不妥,要靜心安胎,竟在這忙亂慌躁之後送了這樣的東西過來!這般行徑,著實可惡可、可誅!”


    “相公謹言!”若是前頭,孟氏還隻是愣了愣。可徐允謙的一番話說出來後,她卻是忙站起身來,一麵將自己手邊的茶盞摔在地上,一麵忙伸出手捂住他的嘴,臉上露出的慌張,竟是比先前更重:“這等話卻是說不得的!”


    “哼!”徐允謙心裏猶自忿忿,麵上也是極不好的,可瞧著孟氏一臉慌亂的神情,到底不忍拂了她的好意,又念及她操勞辛苦不說,還得受這般委屈擔憂,硬是忍下來,坐在一側使勁用手砸了兩下,恨聲道:“總有一日,總有一日,我必定會……”


    他也是知道孟氏的擔心自己出言不遜,便是在這幾句上念來念去,但始終沒有將確實的人名之類的說出口。孟氏見著他這會子已經多了幾分理智,又是感念,又是不忍,也遂了他的心思,不再理會,隻令聞聲而來的丫鬟收拾打理一通,方自己倒了一盞茶送到徐允謙手邊,勸道:“相公,也不必理會這麽多事兒了。且先吃了這一盞茶,略略緩過神來。這聖旨是怎麽回事兒,您還沒說上一句半句呢。”


    對此,敏君也是點頭。柔聲勸道:“是啊,爹爹,這事兒方是頂頂重要的,沒得為了那不相幹的人耽擱家中大事兒的理。”她直截了當將朱氏王氏等一幹人拋到一邊去,雖說孟氏先前囑咐了她一通,她也是明白得很,可這做妻子的又是與做女兒的不同,她這般說來,也沒有犯忌諱,又算合了徐允謙的意。


    由此,孟氏也就點了她的額頭一下,心裏無所謂,口中隻嗔了一句胡說,便轉了話頭:“相公,敏君說得雖然有些不合禮數,但卻提點了一件事。這到底是咱們這個小家的大事兒。到底還是要與尚寧、繁君說一句,讓她們也知道方好。”


    徐允謙正是要攔著孟氏對敏君的訓斥,忽而見她話頭一轉,提起別的事情來,略略一想後,也便覺得十分碧瑤,當下便點頭道:“你說得在理,正是這麽一回事。想來這會子她們也是想著今日的事情呢。尚寧方才回屋子裏。說著等一會便是過來請安,便不必派人過去了,倒是繁君……”


    “四姑娘來了。”就在這時候,外頭忽然傳來一道通稟的話,徐允謙聞言一樂,倒是笑道:“正正是妥了,再不需費什麽精神勁,打發丫鬟去。說來也是,這麽個時候,原該是晨昏定省的,繁丫頭素來也是曉得禮數的。自然是要過來了。”


    “爹爹萬福,母親萬福,三姐姐好。”那繁君分明聽著徐允謙提及自己,但也沒有慌著問什麽,還是如往常一般,先是行禮問安後,坐在一邊吃了幾口茶,才睜著眼睛問道:“爹爹,繁君過來的時候,聽著好似說什麽事兒,卻不曉得到底怎麽了……”


    “是聖旨的事兒,要與你們分說一二。這會子,尚寧還沒過來,且等他一會兒,待得都來齊全了,一次說完,也免得日後再一次次的分說。”徐允謙雖然近日瞧著尚寧的舉止比往日好了些,但對於他的課業著實沒有太多的奢望,由此,倒也不是十分在意。隻說了兩句話,便抓過頭問起尚博尚禮兩個孩子的事。


    在他看來尚寧能舉止穩妥,沒個紈絝性子便是好了,別的也不求什麽。倒是尚博尚禮兩個兒子,瞧著性情活絡,又聰明靈慧,正是要細細琢磨教養,不可再步尚寧的後塵方好。


    那繁君先前聽得徐允謙說起尚寧,言辭比之往日平和了些,她心中略略感到幾分驚喜,沒想到後頭就是尚博尚禮兩個的長篇大論。當下,她眼上由不得蒙上一層灰,半日後,方是一一散去,自低下頭也不曉得做些什麽去了。


    將這個看在眼中,敏君唇角微微翹起,露出一絲複雜的神色,再瞅了她一眼。便沒再理會,自隨著徐允謙孟氏兩人的話,也是加上一些曉得的育嬰的知識,滔滔不絕的說起話來。這一通話說了足足兩盞茶的時間,三人都是意猶未足,可尚寧已然到了,他們對視一眼,也隻得暫時將那些壓在心裏頭,又是說了幾句話,紛紛坐好聽著徐允謙將今日的事情分說一回:“今日的聖旨,原是大行皇帝昨日曾與當時的皇太孫殿下提及之事,後頭又是召見了我,由此,這件事方被當做遺旨來頒下。若非如此,這華貴服飾如何能夠穿戴得了?縱然是鍾止而國喪始,也是做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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