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如此。”孟氏聽得默默點頭:“那這聖旨都下了,相公,那啟程的日子可是定下來了?”


    “自然是定下來了。若是照著往日的法子,比照路程長短,至多不能超過兩個月,便是要趕赴過去的。不過這回國喪,總也得多擱置三十六日,大小事情也多,我估摸著,多少也能再緩一段日子。”徐允謙在心裏頭比劃一二,便先給出了個答案:“這事兒不急,我多待些日子,於你也好一些。”


    “相公,哪有為了妾身小事,耽擱大事的。”孟氏聽得這話,雖然心中十分願意,但細細一想,卻還是拒絕了:“雖說妾身不過是尋常的內宅婦人,但往日裏也曾與一些夫人往來,聽著她們也提及官場上的諸色人等。今**要去的是燕京,正是那燕王朱棣的封地。我聽了好些夫人提及過他,那可是極果斷有心的人,若是你一番耽擱,給他留了不好的影兒,總歸不太好。再說,這裏到底都是內宅的事兒,相公您一個堂堂男子漢大丈夫的,縱然留下來,也沒什麽這上麵的手腕兒,倒不如早些去那邊建功立業,收綴妥當。妾身身子略略好一點,便早些扶船北上,豈不是兩下便宜。”


    這麽一番話說來,那徐允謙也是忍不住點了點頭,深思了半晌,方才道:“這倒也是有一番道理的。隻是,夫人你,唉,這般也太過委屈了。若是沒個人在身邊,隻怕越發得受氣。”他仍舊有些擔憂孟氏,在他看來,孟氏雖然是有心謹慎的,卻太過恭謹,待人也是少了淩厲,就算著實太過分,煩了她的忌諱,惹得她回擊,也不過一次兩次罷了,似乎從不懂得斬糙除根的道理。


    “哪裏就到了那個地步的。”孟氏笑了笑,仿佛對於這件事並不在意,說起來一就是笑意盈盈的:“老太太、太太縱然心裏不大喜歡我,可麵上看著這個那個的,也總要留一點餘地。相公原是做大事的,便沒有太過仔細內宅裏頭的事情,老太太、太太雖說做得有一點過了。可若不是這一點兒過了,隻怕大嫂子、二嫂子、四弟妹她們,少不得要推波助瀾的。這會子,因著那一點過分,犯了她們心中的忌諱,我倒是鬆快了許多呢。”


    “真是如此?”徐允謙微微一愣,倒是有些遲疑:“老太太、太太素來便是待她們極好的,她們如何會有這樣的心思?”


    “爹爹,難道就不曉得老太太、太太為何厚待伯娘嬸娘?還不是多看在那娘家之類的上頭?伯娘嬸娘自個也是曉得的。”敏君笑著湊了一句,看著孟氏略有些偏過去的臉,笑嘻嘻地將她不好說的話接了過來:“娘這麽個人,在老太太、太太身上的恭謹隻比伯娘嬸娘足的份,可從沒有一絲兒慢待過。也就是因為沒個娘家支撐,老太太便是為了一紙信箋作踐娘,將那不孝的汙水潑上去,想要爹爹休了娘。”


    “兔死狐悲,不外如是。”這會子繁君也是接了上去,臉上略有些複雜的神色:“若不是這個理兒,隻怕伯娘她們也不會在那時候一絲兒的氣兒也不透,半個字也沒多說,隻呆呆站著沒動彈……”


    “那是自然,娘這樣的人品,這樣的性子,就是嬸娘都直言說比不過娘的。”敏君笑著贊了孟氏幾句,方才又接著道:“既是老太太瞧著身家重要,若是一日沒了身家,她們豈不是比娘還倒黴十倍?她們可估摸不出,伯父叔父待她們能如爹爹待娘一般的好。”


    “也估摸不出,到時候是不是有人也護著自己……”繁君下意識地接了一句,眼神十分複雜的在孟氏與敏君身上轉了一圈,再看看坐在一邊沒說話的尚寧,正是要嘆氣,誰知道恰巧看到尚寧眼睛一亮,臉上露出十分狂熱的情緒。


    她心裏頭一驚,忙就是抬頭看去,隻見窗外略遠處,一株山茶花擋住了一個身量苗條,青衣白裙的丫鬟上半身,但瞧著這衣衫舉止,身段肌膚,應該是孟氏屋子裏略有幾分體麵的丫鬟。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這一驚之下,那繁君雖然還勉強收攏神色,但也忍不住露出了一點半星。敏君倒是沒有太過注意,但孟氏卻是忍不住略略挑了挑眉,唇角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柔聲道:“繁丫頭可是想著之前的事兒,心裏害怕?可那個時候,我聽著你卻是大義淩然,極力護住敏君的。那個時候,你不害怕,這回想起來,倒是後怕起來。可見真真是友悌的孩子。”


    “母親謬讚了。”繁君勉強回過神,也不知道心裏頭什麽滋味,看著孟氏神色舉止沒有一絲變化,心裏兩個猜測之中,那徐尚寧見色起意的念頭便更多了一些,當下越發得戰戰兢兢起來,連這話也說得有些結巴。隻是一個勁的擔憂,尚寧如此不著調,身為庶子肖想著嫡母身邊的得力大丫鬟,若說得好聽,也就風流罪過,不算什麽,至多也就將爹爹眼下多了的一點緩和給消去。若是沒得讓人覺得是想做點什麽事兒,那逼yin母婢的名聲……


    繁君由不得打了一個寒顫,臉色越發灰了,渾身更是如同沾了虱子一般,坐立也不大安穩起來。


    孟氏不曉得這裏頭的緣故,又是帶著疑惑的看了繁君幾眼,方與徐允謙說著話。而也就是這幾眼,繁君稍稍安心了一會,腦子裏一番念頭此起彼伏,半日也就是低著頭盤算,倒是將別的都不大放在眼中了。


    自然,這情況,敏君與徐允謙也都是發覺了,可他們兩個卻隻當是繁君一時有點什麽事出來,也沒太在意,隻是一發話後,他們便是紛紛散去了。


    頭一個,尚寧便是如同猴兒一般竄了出去。敏君看了看繁君,見著她仿佛還有什麽事兒要說,隻當是碧痕的一點事,也沒理會,說了兩句,就是除去了。徐允謙因著今日的聖旨,還要去書法一趟,瞧著敏君起身,也就囑咐孟氏兩句,令她好生休息,自己也是離去。


    隻繁君一個,雖然坐立不安,但還是撐到了最後。甚至,還重頭端起茶盞,吃起茶來。孟氏見著她如此,倒是愣了一下。不過這一時半會兒瞧不出什麽來,她也沒開口,隨著繁君一般細細吃了幾口茶,見著繁君仍舊沒話可說,方才用帕子拭去唇上的濕痕,輕聲道:“繁丫頭,你還有什麽事不成?”


    “母親,繁君有一件事相求。”繁君思量再三,還是覺得這件事宜早不宜遲,尚寧那樣的性子,從小到大都沒什麽特別的變化,最是橫行霸道,唯我獨尊。此時雖然略有些好了,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哪裏就是那麽容易變好了的?既是如此,與其日後鬧出來,倒不如這會子直接說了的妥當。


    而且,也可趁機探聽孟氏待他們這一對庶出的子女究竟存著什麽心思。要知道,這樣一個把柄,可是足夠讓尚寧這一輩子沒得好過的:“隻是茲事體大,母親可否……”繁君看了看周圍收拾的丫鬟婆子,意有所指。


    “既是如此,你便隨著我到屋子裏頭去說話。”看著繁君的舉止言行,大不似往日一般,孟氏略略有些好奇,當即便點了點頭,應承下來:“那裏頭安靜,也合適一些。”


    “嗯。”繁君聞言點了點頭,就是站起身扶住孟氏的手臂,與她一併往那邊的屋子裏走去。孟氏見著她如此,臉上帶著笑容,但另一隻手卻是越發緊緊握住那甘棠的手臂,重心也全然不在繁君的身上。


    對此,繁君極是無力注意,也是無心在乎,她一路上都是想著念著尚寧的事情,等著坐下來,與孟氏一般都是吃了一些茶,方回過神來細細說起事情來:“大哥的性子,滿府大大小小上上下下的,哪個都是曉得的,最是蠻橫無禮的。母親,自然也是明白的。”


    “一會子提及這是做什麽?”們孟氏看著繁君戰戰兢兢的樣子,一時倒也有些愣怔,半日方才到:“他究竟做了什麽事?惹得你如此擔憂?”


    “我瞅著他,似乎看上了錦葵……”繁君咬著牙說了出來,一雙眼睛卻是死死釘在孟氏的臉上,看著上麵露出驚詫疑惑乃至於愣怔等神色,卻沒有什麽厭憎憤然。她當下心裏一鬆,便有些緩過神來,立即又道:“雖然,我也不曉得錦葵她是怎麽想的。這也多半是哥哥鬧著自個折騰。但我想著早些與母親說了,或許會更好一些。”


    “你有心如此,我便是真有幾分挑剔的打算,這會子也卸些那些線,與你說一些話。”孟氏也是頗為想不通繁君究竟想的是什麽,她近來漸漸知道事情了,明明曉得一些庶女該有的應付之道,可她偏生就忍不住冒出個一個兩個刺頭來。她對著碧痕、尚寧兩個的行止十分厭憎,可真真待他們的時候,卻又是著實細緻,乃至於一舉一動都有些患得患失的感覺。


    “母親直言相告,繁君自然求之不得。”聽得孟氏直截了當的說法,繁君也是鬆了一口氣,當下忙接過話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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