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君聽了一通,心裏暗暗想了想,便知道這是孟氏的經驗之談了。先前,那碧痕與徐允謙自小兒起就是在一起,情分深厚,對她這個名義上是嫡妻正室的陌生人,自然淡漠的淡漠。排斥的排斥。偏生孟氏還是沒什麽娘家仗腰子的,自然不能如那些有靠山的嫡妻一般,或是喚了娘家人,或是直接下手,將碧痕給處置了。


    如此,她再三思慮,瞅準了徐允謙的性子,便尋了處事謹慎不落人口舌,在管家、教養、性子等各方麵都突出自己的賢惠溫柔,做低伏小。這一年年過去,哪怕徐允謙待碧痕情分深,到頭來,那管家的權限、相公的溫情等等,還不是漸漸靠向了孟氏。


    想到這些,敏君再三思量,也隻得點頭應是,但麵對著孟氏,她嘴裏卻少不得要抱怨兩句:“這般做人,也著實辛苦。按照娘的說法,這竟待那些個人都是要如同待孩子一般,縱然生氣惱怒,也得強忍住心氣,好生照應。”


    “救你說幾句話。也要作怪。”孟氏聽到敏君說是如同教養孩子一般處事,倒是樂了,用帕子掩住嘴笑了一回,方才道:“哪裏需要待每個人都是如此,自然是少數的幾個便是了。就比如你說的孩子,自然隻自個孩子是最重要的,哪裏能將旁人的孩子當做自個孩子一般的道理。”


    敏君微微笑了笑,方想要說話,那外頭忽然一陣腳步聲響起,稍後,就有一道柔潤的聲音響起:“奶奶、姑娘。太太吩咐了幾樣點心吃食,令外頭的婆子送來。”


    “那婆子已是回去了?”孟氏微微皺了皺眉,言辭冷淡,還透著一絲森然。外頭那丫鬟仿佛沒有聽出什麽異樣一般,隻是脆生生地應了。見著如此,孟氏臉色越發冷淡,半晌才是道:“既是如此,你便端進來吧。”


    外頭的丫鬟聲音更柔潤了幾分,隻應了一句,便有幾分嬌媚的意味。敏君手指頭微微一抖,隻有些不自在。而邊上的甘棠等人,瞅著孟氏的神色不大對,又瞅著孟氏冷著臉擺手示意,便忙蹲了蹲身行了個禮,一個個退了下去。也就是這個時候,那邊簾子微動,一個青緞素衣,白綾裙的丫鬟低頭款款而入。


    敏君瞅了她一眼,隻覺烏髮入雲,粉頸微露,便是容貌平常,也得稱讚兩句。而後,她微微抬頭,露出一張秀氣溫潤的臉龐,竟不是別個,正是先前朱氏所賜的丫鬟素馨。敏君原便隱隱覺得有幾分異樣,瞧著是她,反倒漸漸鬆緩下來,自低頭吃茶,由著孟氏處置。


    而另外一側的孟氏,此時已然是收斂起冷淡的神色,目光柔和,唇角微微翹起,仿佛是尋常的貴婦正是隨意處置什麽事般,淡淡著道:“東西就擱在那裏吧。這麽個時候,難為太太還費心念著我們這些個小輩,真真是菩薩心腸。對了。我倒是忘了,太太派過來的那位嬤嬤,還與你說了什麽?”


    那素馨低頭束手,眉眼柔和,仿佛是尋常的小家女子一般,連一絲逾越都沒有,偏生做得又甚是大氣舒緩,並無侷促不定的味道。此時開口細細說來,也是柔聲細語,清脆溫軟:“奶奶,那嬤嬤原是要到裏頭回話的,偏生後頭又有人喊著她的名字,說是太太有事兒吩咐她。這會子事兒也多,府裏總是一個個點兵將兒般忙了這事就得跑去做那事兒的,那嬤嬤瞅著我是見過的,便將東西遞給我,說是太太吩咐送來與奶奶的。這會子,奶奶雙身子,又是操勞了一通,竟是連藥湯也顧不得吃,隻怕吃食上頭也有些忘了,便送了這些過來。”


    敏君聽得這話,心裏哼了一聲,並不相信,但麵上卻是要做好十分,聽得素馨提及朱氏的時候,便與孟氏一般都是起身站著聽了一通。可等得那姑娘歇一口氣,沒有再說下去的時候,敏君卻是微微一笑,坐在一側沒有再看那素馨一眼了。


    “原是如此,虧的太太心思細膩,我倒是忘了這一茬兒。”孟氏笑著應了一聲,隻令素馨在一側的腳凳上坐下說話,一麵瞟了敏君一眼,方笑著道:“隻怕這會子,那裏頭鬧騰得很,老太太、太太也沒吃的什麽黃湯辣水的,我到不好自專。你雖是太太的人,但這會子人人有事兒的,便暫且使你到廚子那裏說一聲,帶些精細點心等物送到那裏去,也算全了我的一點心意。你看可好?”


    孟氏這話說得雖然輕巧自然,但內力的意思,卻頗為深長的,她沒有說什麽別的話,就是將素馨的身份撥到朱氏那裏,與自己房裏沒什麽上下統屬的瓜葛的意思說了出來。那素馨聽得這話,臉色微微一編,卻也沒有上前來哭哭淒淒地磕頭認罪什麽的,反倒是勉強扯了扯嘴唇,輕聲推拒道:“太太既是將我撥到奶奶的屋子裏做事兒,奶奶分派什麽活與奴婢,奴婢便是要做什麽活的,哪裏敢挑三揀四,朝三暮四的……”


    她隨口說了兩個成語,瞧著是口誤所致,但實際上卻是點出自己心中的歸屬是徐家三房,而不是朱氏。朱氏既是將她分派到三房,她便是會一心一意對待,不會改了又改,做個兩頭糙的事兒。


    孟氏察覺到這一點,倒是微微挑了挑眉頭,唇角翹起,柔聲道:“如此,那你便去做自個該做的事兒去。”對於素馨,孟氏心裏還是頗有些複雜的。這雖然是朱氏打發過來的丫鬟,但不論是容貌性情,針線說談,她這滿屋子的丫鬟除卻最出挑的幾個外,其餘的多有不及,若是自己調教的,自然是要重用的。隻白白隔著,在這個要人做事兒的時候,也是可惜。偏生這卻是朱氏調過來的,第一個忠心便是過不了關,旁的再好也是枉然了。


    也是出於這樣的念頭,孟氏冷了素馨好些時日,眼瞅著都沒什麽不妥當的,她便漸漸有些動搖了。今日素馨又是說得極為穩妥的,孟氏聽了一通後,便略略露出一點意思,由著她去做一點事,權且看著。


    那素馨也是極為機靈的人,瞧出孟氏可有可無間的一絲意味後,她眼前微微一亮,忙就是應了話,笑著退了下去。敏君冷眼旁觀,也是沒發現什麽異樣,心裏略有些氣悶之餘,她輕輕哼了一聲。


    “怎麽了?”孟氏聽得敏君這一聲,微微笑了笑,伸手彈了敏君額頭一下後,瞧著她皺眉,便又用大拇指輕輕揉捏著,口中猶是調笑道:“怎麽了?隻這麽一個指甲片兒也是受不住,虧的是託身在這麽個大家子裏,若是讓你做那些小門小戶的姑娘,還不知道是怎麽叫苦連天呢。”


    敏君嘴角抽了抽,伏在孟氏身上搓揉了一場,方才歪著頭撲在那裏抓了食盒過來:“娘慣愛拿話堵著女兒的嘴。這會子啊,我也不吃那些堵人心的話,隻吃那堵心人送來的點心,瞧著是不是能堵住我的嘴。”


    這繞來繞去的一段話說出來,孟氏愣了一愣,待得回味出裏頭的意思後,正是想要斥罵兩句,那邊敏君已經打開食盒叫出聲來:“這是什麽!”說話間,敏君就是打翻了食盒,臉上驚魂未定,差點兒就是翻下來。


    “怎麽了!”孟氏吃了一驚,忙就是扶起敏君,一麵往那食盒看去,卻也隻見雪白粉嫩的米糕摔得稀巴爛,另外仿佛有些紅色的什麽醬料飛濺出來,整個場麵瞧著略有些亂糟糟的:“究竟瞧見了什麽?瞅著你的臉色,竟是極不好的東西。可怎麽瞧著,也是糕點醬料而已”


    撐起身子,敏君的臉色略有些不好看,但心裏卻隻有平靜的憤然。她之前的吃驚,其實絕大多數是借勢裝出來的,倒不是什麽真的——因為食盒裏頭放的不是什麽別的東西,隻是一段斷臂形狀的糕點,並一碟紅彤彤的醬料罷了。白的慘敗,紅的鮮紅,若是孟氏見了,說不定是要受驚的,可敏君在現代身為蘇小涵的時候,什麽斷肢斷臂沒見過,也就是開頭受了一點驚嚇而已:“娘,以後那人送來的東西,你都讓人瞧了嚐了再看,您現下身子不好,若是在受了驚嚇,可是了不得了。”


    聽得敏君這麽說來,孟氏再看了那地麵上亂糟糟的場景,正是要應下來,那外頭便有丫鬟過來詢問:“奶奶,可是有什麽事兒吩咐?”


    “沒什麽,姑娘不小心打翻了盒子,甘棠,你進來收拾一番。至於其他的,到廚子那裏弄些粥食小菜過來。太太送來的糕點雖好,可吃了一點後,倒覺得有些發膩。”孟氏與緊張看著自己的敏君點了點頭,輕聲安撫了兩句,許下諾言後,方才令甘棠進來收拾,其餘的丫鬟各自做事去。


    外頭的丫鬟輕聲應了一句,就是散去做事兒。隻甘棠一個進來,瞧著地麵上翻了的食盒,略路了吃了一驚,就忙蹲下身收綴。孟氏瞅了她一眼,見她一句話也不問,一個詞也沒有,便點了點頭道:“太太素來心細,想的也比旁人多幾分,姑娘不小心打翻了食盒,你自己收綴收綴就好,不要讓人知道了。”


    聽得這話,甘棠應了一聲,她手腳輕快,又是慣常做事兒的人,不過一盞茶不到的時間,她也不知道使了什麽手段花樣兒,就是將那食盒收拾得如先前一般光鮮,至於那地麵上,更是一塵不染,沒有什麽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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