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說,秦氏還有什麽不知道的,當下臉色微微一變,神色雖然還安然,但眉頭已然緊緊皺了起來:“我曉得了,你且先過去回話,我換件衣裳便過去的。”


    小丫頭聽了,行了個禮,便退出去回話。


    “母親……”璧君這時候已經有些吶吶說不出話來了,原來,她隻覺得三房在大太太朱氏眼中很是沒地位,便覺得她們不算什麽,哪怕真的出了什麽事兒,這大宅之中必定也沒什麽好處境,可今日看來,卻是不同。朱氏竟是要為這個事情,尋自己母親的不是!難道,這三房的兩個丫頭,竟這般投太太的緣?


    秦氏看著自己女兒帶著茫然的神情,當下由不得在心底暗暗嘆息:璧君旁的都好,就是心性太過天真要強,雖然會說話會討好老人家,可看人眼色與心思方麵,卻著實弱了點。要知道,朱氏雖然不喜三房,可她若真的是能撐得住大場麵有心胸的,怎麽會在女眷麵前訓斥自個的兒子?那可不是想顯見是自高自傲,愛怎麽樣就怎麽樣的人。


    越是這樣的人,越是愛挑刺兒,三房的沒事閑著挑一點刺,自己若做錯了一點事,自然也不會放過自個的。何況,眼下滿府都曉得自己的陪房待三房的兩個侄女輕忽,這事兒說不得就會傳到外頭去,朱氏一輩子愛挑刺性子要強,如何能忍得下?


    “璧君,你現在知道了吧,這三房的兩個妹妹,雖然太太不定喜不喜歡,但麵子上,你卻不得落人口舌。”秦氏想到此處,搖了搖頭,一麵令丫鬟將前些日子新得的靛青挑繡白玉蘭的褙子並同色石青流水紋綢裙取來,一麵靜下心細細地將其中的道理說與自個親生女兒璧君聽:“這府裏上上下下上百號的人,多半都是愛說嘴皮子利索的,哪個做得好,哪個行事差,哪個目下無塵清高自詡,哪個溫柔可親行事敦厚,人人都是看得見說得著的。哪怕麵上不說,暗地裏誰知道誰說了什麽?你瞧瞧,這崔嬤嬤的事兒,原不過幾個人知道的?現在略微鬧騰一點,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這敏君繁君兩個年歲小,旁人說起來,有一分說她們的,自然有九分得說我,半輩子做老了事情的,身邊的心腹竟做事這般不謹慎,連一點小事都鬧成這樣子。你聽聽,這好說的話而好聽嗎?”


    “母親,是女兒錯了。”璧君聽了半日,心裏雖然不服,卻也不能違逆自個親生母親的話,半日也就憋出這一句話。


    秦氏看著她眼底透著惱怒不甘,當下搖了搖頭,知道一時半會兒也改不了多少,隻能徐徐圖之了:“好了,這事兒你且放下,隨我一併去太太那裏。”說完這話,她又看了一側低頭不語的婉君,語氣淡淡:“你也跟著。”


    “是。”婉君低著頭,並不露多少異樣,唇角微微帶著一點點笑容,目光清明。秦氏看在眼中,倒有些感嘆:這婉君若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就好了,那小賤人行事不上檯麵,偏生這女兒生得好,哪怕自己有心挑剔,也挑不出多少刺兒,真真是讓人又氣又惱又嘆。


    心裏這麽想著,秦氏搖了搖頭,自令丫鬟與她換了衣衫,領著兩個女兒坐車到了朱氏的屋子外頭。才停下來,那邊就有丫鬟上前來相迎:“大*奶來了,正巧,太太正在屋子裏與二奶奶,三奶奶、三姑娘、四姑娘、五姑娘說話。”


    秦氏抿了抿唇角,眉頭微微一皺,就是領著璧君、婉君兩人走入屋子裏,與坐在上首的朱氏行了禮,告一聲:“太太。”


    “可算來了。”屋子裏原冷寂冰涼,無一個說話咳嗽,斂聲屏氣的,此時秦氏來了,朱氏方才開口。一麵神色淡淡令三人坐下,一麵上下打量著秦氏,看著她神色恭敬,仿佛什麽都不曉得一般,由不得皺了皺眉:“近來府裏頭有個傳言,你曉得嗎?”


    “傳言?”秦氏心裏明明曉得,麵上卻隻露出訝然與迷惑的神色,淡淡地道:“太太,媳婦兒近來總覺得身子骨不大好,連日不曾出門走動,家裏的事又有二弟妹支應,並不曉得什麽傳言。難道,這傳言……”


    “不曉得?”朱氏聞言,並沒有露出璧君期盼的神色,反倒冷笑起來,咬著牙越發得苛刻:“身為我徐家的長媳,這滿府都傳遍了的話,你竟是連一句都沒聽過,真真是讓我吃驚。那崔嬤嬤是你的陪房,為你做老了事情,竟也學著那些輕薄人,眼高眼底地瞧不起主子來。打量著我不喜歡三房的兩個小丫頭,特特將挑剩下的花送過去。你想想,外頭的人聽見了,會怎麽說?說我這個老太婆不慈不愛,連兩個小丫頭也欺負,你這個大伯母會看眼色,嫡親的侄女兒也分出三六五等來,咱們徐家的名聲,可不是大風吹過來的,原是自己一點點經營出來的。你素日裏的行事,我也懶得一個個地挑,但做得過了,我可是不許的。”


    “兒媳婦著實慚愧。”那秦氏並不回嘴,一應都是承認下來:“原是兒媳婦的錯,讓兩個侄女委屈,讓太太受累了。崔婆子做事越發得怠慢,兒媳婦是曉得的,卻沒想到,她竟是這般眼高……”


    看著秦氏連聲應了錯,朱氏的臉色也好了不少,她抬頭看了看下麵的兒媳孫女兒,見她們都低著頭不敢多說一句話,越發得自得起來,心裏一高興,這說話也柔和了幾分:“罷了,你原也是好心,隻不過下麵的奴才不知禮數,日後小心些,也就罷了。到底,你也是長輩,三丫頭四丫頭知道了前因後果,也不會多想的。你說是不是?”說到後頭,朱氏盯著孟氏,仔細打量了一番。


    “這原就是兩個丫頭的不是,一點子小事,也非得鬧騰一番,惹得大夥兒的麵上都不好看。”孟氏看著這境況,並不驚慌,也沒多少旁的神色,隻笑著開解:“好不好,那都是長輩所賜,怎麽能挑著撿著?隻是這兩個丫頭素日拿大慣了,日後須得好生調教方好。你們兩個,還不給大伯娘行禮道歉,不過些許小事,值當什麽,鬧得下麵的奴才都嚼著你們的名字,這是好聽的?”說到後頭,竟有些疾言厲色起來。


    敏君與繁君忙起身,上前恭恭敬敬與秦氏行了禮,低著頭說了兩句賠罪的話,那姿態放得著實低,也無任何不滿不甘之處。秦氏看在眼中,倒是暗暗艷羨,這家中的幾個女孩兒,除卻璧君與那兩給小的,倒是各個都有心的。這敏君繁君先前分明受了難以回擊的輕慢,卻能尋出由頭將事情扭轉過來。而這時候受了一點委屈,也沒見多少不情願,仿佛還真是她們自認做錯了事情,特特過來賠罪的。經了這一次的事情,隻怕日後這府裏頭,也沒多少人感輕慢她們兩姐妹了。隻是,那她作伐子,可也不是那麽好做的。


    心裏這麽想著,秦氏麵上卻是絲毫不露,隻忙起身扶住兩個丫頭,嗔道:“多大一點事兒,又是我派錯了人,你們受了委屈就是受了委屈,講究那麽些虛禮做什麽。大伯娘那裏還有好東西,等一會好生我好生挑兩件送過去,權當賠罪了。”說完這話,秦氏略略一頓,仿佛忽然記起一件事,笑著道:“對了,說起來,倒有一件事,還得與太太說一聲,順便也給三叔一房添一點喜氣。”


    “什麽事?”朱氏看著下麵一團和氣,你謙讓我推辭的場麵,不知道怎麽地有些不入眼,此時聽得秦氏又提起喜事,看了看一邊的孟氏,當下又不得皺了皺眉。


    秦氏笑著轉過身,與朱氏低身福了福,用帕子擦了擦唇角,輕聲道:“也是前些日子,兒媳婦娘家的兄弟忽然要調到餘杭那裏去了,正派了幾個僕從預備去打理餘杭那邊的宅院等事情。三弟妹先前說起寧哥兒的時候,不是說他們近來病了,身子弱,怕是一時趕不過來麽?這多半是下麵伺候的人不周全,便託了他們幾句,想來寧哥兒必定會早些好轉,能起身到這裏來的。”


    “這倒真的是好事。難為你這個做大嫂子的,倒是會體貼妯娌的心思。”朱氏本就對三房沒多少喜歡,最看不順這一房過得順心順水的,此時聽了這話,自然大喜,臉上露出幾分笑容,看向秦氏的目光柔和了下來:“日後小心些,這下麵伺候的人也不能太鬆寬了,免得旁人說起來,牽連到自個的身上。該是寬厚的寬厚,該是嚴苛的決不能鬆了。”


    “媳婦兒知道了。”秦氏笑著應了,看著孟氏雖然還是笑著,可手中的絹帕卻是緊緊絞著,而敏君繁君兩個也時不時看向孟氏,神色與先前迥然不同,心知這事兒自個做的沒錯,當下笑了一笑,就安安靜靜地坐在一側,沒再多說了。


    一邊的西門氏與嘉君隻坐在那裏看著,並不多言,直到朱氏看向西門氏,略微問了兩句,她們方才開口回話,這能一句說完的,絕不添做兩句,一來一回,沒多久,朱氏也是索然無味,又將眾人敲打一番,便令她們散去了:“好了,我這裏也沒旁的事情,晚上你們也不必來了,自去處置自家的事情,小心做事,免得什麽事情還鬧到我的跟前來,倒擾得我不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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