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容輕車熟路解了周柏的密碼,調出遊戲開始廝殺,玩了一會還不見人,他也不想玩了,幹脆把屏幕當成周柏,在上麵點點點發泄情緒:“木白白好討厭,還不回來,買個菜買到爪哇國去了,是不是種地去了?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問誰是鋤禾,反正不是我...嗯?” 程容不知點到哪裏,一個隱藏的app從屏幕下彈出,直飛到程容眼前。 看這個圖標...像是短信類的app,是很重要的文件嗎,為什麽木白白要把它藏起來。 不對,木白白前段時間聯係的客戶他都知道,如果是工作上的事情,沒必要偷偷摸摸不讓他看。 莫非是小黃-片? 可木白白樣樣都行,唯獨在找-片上智商為零,平時兩人看的片子,都是程容分享給他。 那這個...究竟是什麽? 不詳的預感在心底浮現,程容莫名手臂發軟牙齒泛酸,咚咚心跳無限放大,在耳畔捶打敲擊。第55章 有密碼。 這個app,竟被周柏設置了密碼。 程容有些不敢置信,畢竟在他看來,木白白是個坦蕩的人,任何事情都會開誠布公交待,有一說一有二說二,不會藏著掖著。這個app裏有什麽,讓周柏在隱藏它的同時,還設置了密碼? 輸入周柏的生日,密碼提示錯誤。 輸入自己的生日,密碼提示錯誤。 還有最後一次機會。 程容心急如焚,手剛放上屏幕,木門吱嘎一聲,周柏的腳步由遠及近傳來:“喲,我出去一上午,太陽打西邊出來了,田螺姑娘改姓程了?” 指尖一滑,手機咕嚕嚕往地上滾,程容飛速探身一把撈起,囫圇塞在身下。 “吃什麽?”,周柏抬腳頂門,把調味料拎進裏屋,“你剁了柿子醬,我買了牛肉,做牛肉番茄地瓜湯,有意見嗎?” 程容根本沒聽,滿心隻想打發他出去:“沒意見,什麽都吃!” 周柏點頭出門走進廚房,裏麵傳來咚咚剁菜的聲音,程容豎起耳朵聽著,躲進被子剛想摸屏,周柏的聲音再次揚起:“容容,看見我手機了嗎?是不是丟在床上了?” “啊?”,程容嚇了一跳,嗓門提高八度,“沒有啊,我沒看到!” “哦,那可能掉進床縫了”,周柏開火燒水,把牛肉切成小塊,“你不用管了歇著吧,水燒開了我自己找。” “好!” 程容答應的爽快,可手心滑的像攥條金魚,時間太緊他不敢再試,隻敢在屏幕上來回猛點,試圖把app隱藏回去。 當時亂點就點出來了,現在怎麽回不去呢? 焦躁的情緒影響了木黑黑,木黑黑在腹中焦慮打轉,時不時伸手伸腳,給爸爸加油助威。 快藏回去啊,別留在屏幕上! 周柏往這邊走來,腳步聲越來越近,程容野蜂飛舞猛動五指,試圖在窄小的屏幕上,把程序彈震回去。 周柏進門的前一秒鍾,程容把手機往床腳一甩,把自己蒙的嚴實,假裝呼呼大睡。 “一天二十四個小時,你能睡夠二十小時”,周柏進來沒急著找手機,先走近床邊,屈指點點程容眉心,“程小豬,把你養的膘肥體壯,一斤能賣多少大洋?” 程容“啪”一聲拍掉他手,迷迷糊糊扭頭,睜眼往周柏懷裏鑽,“我可是無價之寶,給多少錢都不能賣。” “好的無價之寶,來翻個身”,周柏把程容挪到外麵,抖開卷成一團的被子,從被角掏出手機,“還好沒被你踹到地上,附近都是荒山野嶺,屏碎了都沒地方修。” 周柏把手機向袋裏一扔,回廚房繼續燒菜,程容裝作迷糊,眯眼觀察周柏的表情。周柏按亮屏幕的一瞬間,他心髒如安上彈簧,險些從喉口飛出。 但周柏神色如常,放好手機轉身回去炒菜,整套動作行雲流水,看不出絲毫異樣。 ...真被自己歪打正著藏回去了? 程容早對自己的人品沒有信心,他磨磨蹭蹭下床,一會裝作倒水,一會裝作試吃,來回在臥室和廚房溜達,時間長了周柏受不了,伸臂把他抱到旁邊:“像個偷油倉鼠似的,鬼鬼祟祟做什麽呢?” 程容看天看地看腳尖,就是不敢看周柏:“那、那什麽,覺得自己廚藝太差,想來當學徒偷師。” “那還用偷學?”,周柏樂了,把手裏的菜刀遞給他,“正好我土豆絲切了一半,剩下的你幫我切。” 桌上真有削好的土豆絲,它們粗細均勻形狀漂亮,像被人比著量尺切成一堆。 程容拎著刀像拎個火槍,燙的不知如何下手,他猶猶豫豫按住土豆,對它猛揮手臂,土豆咚一聲被拍個半死,玉體橫陳癱上菜板,神誌不清口吐白沫。 “我的天,我的程小容程爺爺,這是土豆不是魚,拍魚才這麽拍啊”,周柏慌忙趕來,從他手裏搶回凶器,“還有,你的握法也不對,切菜的時候骨節曲起來,用刀背頂著才不傷手。你看看你這造型,五指攤平放在菜板正中央,我不攔著你,你要當壯士斷腕的英雄?” 周柏邊絮叨邊用手包住程容的手,帶他一起切菜:“等木黑黑出來,我得出去工作賺錢,你好歹學會幾樣,免得把你們爺倆餓暈在家。” 程容扭扭肚子,不高興了:“說的好像我不賺錢養家似的,我也不要當家裏蹲,等木黑黑出來,你給他當老師,讓他白天抄孝經中午學做飯晚上來送飯,一條龍服務操辦起來。” “你舍得我可舍不得,他那麽小怎麽做飯,搬個小板凳進廚房,汗流浹背拌肉泥?這活我倒幹過”,周柏騰出手摸程容肚子,低頭寵溺笑笑,“我爸媽生我生的早,雙方老人幫不上忙,他倆一邊忙工作,一邊學著帶我。家裏條件一般沒什麽玩的,我小時候淘氣,上房揭瓦下海撈魚什麽都幹,隔三差五被老師訓話。今天碰翻熱水壺,把自己燙掉一層皮,明天去深水河抓蝦,小腿抽筋遊不回去,險些交待在河裏。後天摔進泥坑渾身是血,家裏沒有紅藥水,我媽心急想給我消毒,把高濃度白酒打開,直接往傷口上潑——哇,那痛直接躥進腦殼,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程容聽的牙齒泛酸,險些握不住刀:“好嚇人...你小時候這麽淘氣?看不出來,我以為你很乖的。” “乖的人是你吧”,周柏放下手裏的東西,帶程容往臥室走,“離吃飯還有一會,我看著就行,你忙了一上午,早點回去躺著。” 程容躺在床上,任周柏幫他褪下圍裙。這段時間衣著寬鬆綁帶也鬆,掀開圍裙拉開上衣,肚子瞬間從束縛中彈出。冰涼空氣觸碰肚皮,程容打個小小的哆嗦,伸手往肚子上擋。隨著木黑黑越來越大,筋肉僵硬的肚皮撐成薄紙,長疤撐開似扁平蜈蚣,它勾起猙獰的爪,死死咬住程容血肉。 成片青筋與血脈交纏,似火彈爆炸前混亂的引線,透著濃烈不詳。 木黑黑靜靜蜷伏在裏麵,像個吞肉嗜血的小怪物,用尖利長牙和觸手扒住程容,一口口掠奪程容的血,吸幹父體營養。 周柏神色凝重,抬手覆蓋膨圓腹頂,眉峰深深擰起。 程容大氣都不敢出,小心觀察周柏的表情,他知道周柏情緒不對,可不知怎麽安慰對方:“木白白,怎麽啦?木黑黑挺好的,能吃能睡特別好,你放心吧...” “我怎麽放心?”,周柏抓住程容的枕頭,狠狠擰進掌心,“程容,我們易地而處,我現在是你,你現在是我,你告訴我,我要怎麽放心?” 程容打了個寒顫,抱臂縮回被褥,半個字都不敢接。 “隻希望你們父子平安,我真的...想給你們最好的生活”,周柏微微俯身,額頭頂在程容頸邊,嗓音沙啞手臂輕顫,“等被動收入超過支出的時候,就不用每天接活每天上班,可以陪孩子度過童年。孩子長的太快了,童年實在太短了,如果有足夠的時間足夠的錢,可以蓋個小院子養貓養狗,在院子裏種樹種花,每逢假期架個爐子,自己串肉自己燒烤,把油沫和蘸料堆在肉上,放在爐裏烤幾小時,等外皮烤脆、油香飄出就可以吃了...” 但他現在什麽都沒有,什麽都做不到。夢想中的一切,都似海市蜃樓般飄渺。 他甚至不敢暢想未來,因為不知他的愛人和小孩...能陪他多久。 程容小心翼翼抬手,輕撫周柏頭發,試圖安撫對方。 周柏躲開他的觸摸,悶頭轉身往外走,啪一聲甩上房門。 兩分鍾後,洗手間傳來嘩嘩的潑水聲。 程容咬緊牙關,默默抓緊被角。 他之前...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忽略了木白白的情感。 在完全不知情、甚至沒有準備的情況下,木白白他...即將成為一名父親。 沒有結婚沒有代孕沒有領養,沒有通過任何正當的方式,而是被迫鋌而走險、提心吊膽的接受這份“禮物”。 接受這個披著禮物外皮的小怪物、接受這個將他從正常軌道上撞開、帶他走向深淵的...甩不脫的小怪物。 周柏洗臉洗澡,努力平複心情,把做好的飯菜擺到桌上,叫程容出來吃飯。兩人沉默吃完一餐,周柏剛要收拾碗筷,程容咬緊牙關幾步上前,跨坐在周柏腿上:“木白白,我幫你拔頭發。” “...拔什麽?” “拔頭發,我剛看到的,你有白頭發了。” “我有家族遺傳,小時候就是少白頭。” “少胡說八道!”,程容抱住周柏的脖子,嗓音帶了哭腔,“上學時候你頭發全黑的,一根白的都沒有。” “我也是奔三的人了,有白頭發也正常”,周柏摟住程容的腰,怕程容摔到地上,“幹嘛呢哭哭啼啼的,誰欺負我們程小豬了?” “就是你欺負我”,程容尋住時機,嗖一下拔掉一根,“大混球,你和木黑黑混合雙打,打的我抬不起頭。” “蒼天啊大地啊,六月飛雪七月飛霜啊,誰來給我評評理啊”,周柏誇張的哇哇亂叫,作勢伸手往頭皮上捂,“程小豬你拍著良心說話,你是混球還是我是混球?” “咱們都是大混球,木黑黑是小混球”,程容拔出好幾根白發,放進掌心攥緊,“和你說啊,木黑黑出來後肯定會認識你,現在他在我肚子裏,你不在的時候,他踢我像踢仇人,咚咚咚比敲鼓還響。可是隻要你靠近他,他立刻變得特別乖巧,踢我都是輕輕的,根本就不用力...估計出來後也是這樣,他肯定特別親你,對我愛答不理,我還得和他爭寵...啊想想就生氣,辛辛苦苦搞出個小屁孩,還要和我搶你!不行,不能讓他出來,不想把你分給他,一點都不可以!” 程容明明拔著頭發,思緒又飄到神奇的遠方,手法都跟著粗魯不少,周柏疼的哎呦叫喚,抓住程容兩手,捆進自己懷裏:“好了好了咱不生氣,你這生什麽氣呀?這就好比咱們躺在床上,你說木白白我今天買了張彩票,以後中了五百萬可怎麽辦哪!這錢怎麽分哪,分贓不均可不行啊,你個花心大蘿卜,肯定把所有錢全搶走,一分都不給我!可憐我孤苦無依還帶著個小屁孩...” 周柏掐著嗓子,模仿程容的表情動作,表演的惟妙惟肖,程容樂得來回搖擺坐不穩,被周柏一把抱起,搖搖晃晃往門外抬:“悶了一天,帶你出去走走,這附近的景觀都是自然形成的,半點沒經過人工雕琢,市裏可都見不著的。” 他們在房間裏磋磨了一下午,出門時正趕上太陽落山。落日餘暉似金棕蜜糖,將草葉染得斑駁泛黃,天邊是濃密的火燒雲,縫隙裏織就綢緞般的藍,與滿地碧色交相映襯。 清風徐來,吹散滿麵陰霾,程容任周柏扶著走了幾圈,轉到河邊時,前麵有塊光滑的石台,他抬起胳膊掛上周柏肩頭,不依不饒要周柏抱:“木白白,我要上去,你扶我上去!” 這石台算不上高,外表摸上去同樣溫熱,周柏扶著程容的腰,幫他一點點挪了上去。 程容得償所願,坐上高台鎮臂高呼,憋半天總算吟詩一首:“會當石台頂,一覽眾草小!” 周柏往地上一躺,叼根草葉在口裏嚼:“看清楚了,這草可比你那石台高。” 程容氣得飛起一腳,動作大了差點閃腰:“我說誰高就誰高!” 周柏吐掉草葉,忙不迭做小伏低:“行行行石台最高比天都高,我的小祖宗你好好坐著吧,你那肚子一晃我都害怕。” “怕什麽,你兒子好的很”,程容探手上前,像收走周柏煙頭那樣,順走草葉放進嘴裏嚼,“出來肯定活蹦亂跳,是個天生的拆家高手。” 躺在半人高的碧草間,在落日餘暉下吹拂清風,身下是蓬鬆柔軟的泥土,閉上眼便能安眠。 周柏微微合眼,半夢半醒間聽到程容的聲音,帶著令人心悸的淡然:“木白白...你說的對,每個人都有該承擔的責任,但你為我承擔了太多。無論未來怎樣,都不會再讓你進退兩難...這是我的底線。” 周柏猛然睜眼。 “你說什麽?” “什麽?”,程容歪頭看他,裝作什麽都沒發生,“怎麽啦,你睡著了?做噩夢了?” “什麽叫不讓我進退兩難,說的這叫什麽話,都到這一步了,還想把我推開?”,周柏抓住程容衣擺,咬牙切齒起身,踉蹌挺直腰背,“你個小沒良心的,真的...” 後半句話噎回口中,咕咚咚像寒冰鑄就的秤砣,一路墜進胃裏。 日落前最後那半分鍾的,濃烈到刺目的紅,像一張天衣無縫的霞帔,將程容籠罩其中。 厚重光影似流淌的血,染過程容半身,將他的五官掩埋其中,倏忽看不清晰。 “走了”,周柏甩甩頭兩臂用力,一把抱起程容,把人從凝成糨糊的血色中,生生剝離出來,“我們回家。”第56章 回家之後,他們度過了風平浪靜的一段時光。 日出而做,日落而息,像回到過去的農耕年代,遠離駁雜的信息,避開塵世的喧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