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都二十一世紀了,年輕人嘛,各有各的愛好,有什麽大不了”,程秋在這件事上,反而看的很開,“再說你能力不錯,在諾天控股那樣的平台,業績都能做成這樣,足以證明你的實力。但諾天產品線單一,股東背景一般,待在那並非長久之計。而且……” “什麽?” “而且據我所知,他們之前也用員工持股做噱頭,搞了不知幾次***”,程秋輕敲桌麵,眯眼微笑,“但每次都雷聲大雨點小,說是達到業績標準線的員工,都能分到股權,但實際也就分公司總經理,能僥幸分到一點。與其在那艘破船上活活拖死,不如來我們這裏,我們也要進軍存量市場,無論是股東背景、還是人員配置,我們的實力,都比諾天高幾個檔次,過來絕不會虧待你。” “……” 周柏徹底明白了。 程容的這位姐姐程秋,是個完全的利益至上者,說的話半真半假,隻能選擇性相信。 她把“沒有永遠的朋友,隻有永遠的利益”這句話,貫徹的淋漓盡致。 還沒等周柏回答,程秋再次開口,表情更加嚴肅:“還有,程容孕子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其餘接觸到這個信息的人,除了警方之外,個人也好機構也罷,用錢也好用權也好,我都會想辦法解決。但我有一個請求,希望你能答應。” 周柏知道,她找自己過來的主要目的,馬上就要出現。 說是“請求”,其實就是在“要求”上,披一層禮貌外衣。 之前拋橄欖枝也好,主動表態願負責也罷,都是為最後的目的做鋪墊。 程秋正襟危坐,兩隻手背交疊,朱紅甲片似聚攏的刃,將空氣割成薄片:“我已經預約好了醫生,手術安排在明早八點……他腹中這個小孩,必須馬上拿掉,絕對不能留下。小孩多長大一分,程容就多一分危險。我不想讓它成長到,能威脅程容生命的地步。在這件事上,我已下定決心,希望你也能同意。” 這種技術算不上成熟,程容有很大的可能,會因生產這個孩子,死在手術台上。 母親這邊本來靠醫藥起家,這件事如果鬧大,說不定會還會牽扯到她,實在得不償失。 如果小孩生下來,後麵會涉及更多問題,小孩能否健康、跟誰的姓、誰來撫養他長大?周柏和程容的感情究竟怎樣、能不能經受時間考驗?未來等小孩長大,怎麽解釋他如何出生,怎麽解釋他有兩位“父親”? 但如果想做成此事,必須經過周柏同意。 她倒是想直接把程容綁上手術台,就此一了百了,但她隱約能察覺到,程容對這小孩視若珍寶。 她了解這些男人,平時好話說盡,天上的星星都能給摘下來,等真到生死攸關的時候,還是有不少人執意保小。 更別提那些家裏紅旗不倒、外麵彩旗飄飄的男人,說出花來也不過是想多生幾個兒子,繼承自己“衣缽”,傳宗接代告慰先祖。 周柏也到了可以當父親的年紀,吃穿不愁,經濟上也沒壓力。他喜歡程容,而現在不用他廢一兵一卒、不用他買房買車,甚至不用他舉辦婚禮,就有個與他血脈相連的小孩,可能會在不久的將來,進入他的生命裏。 這個誘惑太大了。 她實在想不出有什麽理由,能讓周柏點頭,讓她拿掉這個小孩。 但她的字典裏,沒有放棄二字,她還是挺直腰背,再次組織進攻:“周先生,你看怎麽樣?我的這個請求,你能答應嗎?” 周柏沒有回答。 他深深呼吸幾口,端起杯到唇邊,仰頭灌下整杯茶水。 滾燙溫度從喉口衝下,越過食道直達胃壁,陪胃酸發酵旋轉。 天知道他有多喜歡小孩。 更別提他和程容的小孩,隻要想到,就能從夢中笑醒。 他無數次暢想過自己的人生,未來的每一幅畫麵,都離不開孩子的身影。 從呀呀學語,到去幼兒園上學,從背著書包哭哭啼啼進小學,到大學畢業不回頭,每個場景都模擬過數遍,不知多少次出現在夢裏。 無論是男孩女孩,都會好好撫養他們長大,給他們最好的教育,讓他們追尋各自的夢想,幸福度過一生。 錢不重要,名不重要、利不重要,快樂最重要。 可橫貫在這些麵前的,是程容的命啊。 他所期盼的生活,要賭上程容的性命,才能得到嗎? 這個賭注太大了。 程容這段時間的煎熬,他都看在眼裏。一直吃什麽吐什麽,體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往下掉,早上起來頭暈目眩,不敢讓他知道,隻敢裝作賴床,等鬧鍾響過半個小時,才費力從床上爬起,扶牆進洗手間洗漱。 照這麽下去,這個孩子越大,程容的負擔就會越重。 可能它還沒長出人形,程容就要被榨幹生命。 算了吧,早點結束一切,不要等一切無可挽回,再悲歎命運不公。 再抬頭時,周柏像重新戴回麵具,那麵具似塊堅冰,涼意直透心底。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淡漠無情,輕輕搖散在風中。 那飄忽的音調,仿佛在安排路邊的野花野草,渾不在意它們死活:“可以,我答應你,明早八點,我會帶著程容,去你安排的手術室裏。” 作者有話要說: ps:感謝金主爸爸關愛嫂子健康(嫂子不用你關愛嗯哼哼哼,大哥的板子壓不住了)、永遠忘不了(已經記住啦,不會忘的!)琪琪(每天都會出現的寶貝兒)、尾號1736(快給自己起個名字啊寶寶)、捧花kiki(司儀必須得安排上了)、徐二狗(這名字太接地氣了狗爺)、胖蟹蟹(橫行天下嘿嘿嘿)、啊言呀(好像是以前沒見過的小可愛)、orchid(還是想叫with怎麽辦2333)、臨晚鏡(熟悉的女神名)、陳阿嬌c(叫好不好)的玉佩支持,這次買什麽呢,不如去給小容容買孕夫裝吧2333,也感謝朋友們的評論支持~第44章 程容從沒體會過這種恐懼,回家的路上要坐過高鐵再坐火車,他過安檢時一直深深埋頭,恨不得變成團子,龜縮進地殼中去。 身著整齊製服的安檢員抬頭看他,滿目疑惑:“先生,請把頭抬起來。” 程容迅速抬頭又低頭,盯緊自己鞋尖,不願與他對視。 安檢員耐心重複:“先生,我要比對您的證件,請抬頭看我。” 後麵排隊的人已經不耐煩了,吵鬧聲越來越大,程容知道這麽下去更惹人注目,他強作鎮定,抬起頭來,安檢員快速比對證件,把車票還給他:“進去吧。” 程容如同離弦的箭,飛速躥進車廂,在座位上蜷著總坐立難安,他悄無聲息跑進洗手間,把門反鎖,坐在馬桶蓋上發抖。 不僅大腦轉不過彎,手腳還不受控製發軟,他哆哆嗦嗦取下背包,把背包大頭朝下倒出,衣服和零碎物件掉了一地。他出來時太急,除了身份證隻帶了一張銀行卡,卡裏可能隻有幾百塊,現金更少的可憐,幾張紙幣在地上躺著,金額看著還沒有硬幣多。 這可...怎麽辦。 他把原來的手機卡扔了,相當於丟掉了手機,這麽不管不顧跑出來,很快就會被發現,姐姐和周柏...一定會找他吧。 姐姐會不會約周柏見麵? 太有可能了。 程容太了解她姐姐了,這麽多年他一直怕她,就是因為程秋做事果斷、說一不二,從不會感情用事,為達目的誓不罷休。 她為做到某件事,可以不惜一切代價,時間也好金錢也罷,都不在話下。 程容從小在生活中見不到母親,不代表他沒法在電視上、報刊上、各種自媒體上看到母親,母親總是意氣風發光彩照人,生意越做越大,說出的經典 語錄出現在各種雞湯文裏,三天兩頭在程容朋友圈刷屏,程容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隻能硬著頭皮劃過屏幕,權當和母親打過招呼。 哥哥姐姐同樣非常有手腕,說不定很快就會收縮包攏圈,查到方文那去,如果方文也被找到...早晚會揪出他來。 方文現在也打不通電話,莫非是狡兔三窟,偷偷躲起來了? 還是隻是單純換了手機,沒察覺到危險的臨近,甚至依舊按部就班,在家裏和診所間穿梭? 無論如何,也要找到方文,告訴對方現在的情況。 程容下定決心,心情鎮定不少,同時高鐵也快到站,他收好東西走出洗手間,下車買好站票,又登上回家的火車。 兩次坐車都這麽順利,讓程容稍微放心,但他同時不敢掉以輕心,天知道警方是不是還沒查到這裏,如果他大搖大擺出現,說不定很快會被扭送進警局。 剛剛在高鐵上,他沒有忍住,偷偷刷過消息。關於男性孕子發生危險的報道越來越多,每次被發現都情況危急,輕則大出血重則死亡,三天兩頭的案件讓警方焦頭爛額,迅速加大搜捕力度,程容強迫自己不要關注不要多想,但揪心的焦躁還是不斷浮現,讓他牙根發腫胃腸發脹,喉口陣陣反出酸味。 別怕。 程容別怕。 沒什麽大不了的。 小孩還沒長出手腳,可能連大腦都沒發育完全,你是他的容哥哥,他不會殺了你的。 程容不斷安慰自己,但莫名恐慌還是如影隨形。新聞裏的畫麵、自媒體上的圖片衝刷他的神經,讓他如同驚弓之鳥,時時聯想到自己。 值得嗎? 真的值得嗎? 他程容還不到三十歲,有媽媽可媽媽很少見他,有爸爸可爸爸不太管他,有姐姐可姐姐總罵他,有哥哥可哥哥也不理他。 也曾經有過愛人,可他把愛人弄丟了,再回去時又一意孤行,做了這麽多錯事,把一切搞的亂七八糟,愛人可能也已經厭惡他,不願再沾染上他。 這麽多年,到底為什麽活著呢? 做了什麽有貢獻的事嗎?做了什麽有意義的事嗎?稀裏糊塗活到現在,隻為把自己推上這樣的境地? 為什麽非要留下這個小孩? 程容不知道自己怎麽了。 他壓抑不住的自怨自艾,心裏不斷告誡自己別想了不是這樣的,但負麵情緒卻如同夢魘,不斷占領高地。 程容再站立不住,他靠車廂滑坐在地,悄悄捂住小腹,把自己蜷縮起來。 如果木白白在身邊就好了,有他安慰自己,可能就不會這麽難受。 買站票真的太難受了。 車廂又髒又破,空間狹窄,沒有落腳的地方,前麵成排的座椅如崇山峻嶺,怎樣也跨不過去。 怪異的味道充斥鼻腔,泡麵的味道和香腸互相交纏,久久揮之不去。 程容蜷在窄小的空間裏,左右兩邊是行李箱和包裹,他灰頭土臉滿麵冷汗,像個可憐巴巴的逃難者,前後動彈不得。 之前木白白千裏迢迢回來看他再離開,就是坐著這樣的車嗎? 為什麽之前一點也沒體會到,木白白為了他程容,到底付出了多少。 程容眼眶發酸,等下了車實在忍不住,跑去小賣部買水買麵包,手裏的現金花個精光,最後那根烤腸還是店主好心抹零,才送到他的手中。 他餓了一路再忍不住,躲到個拐角狼吞虎咽。肚裏的小東西沒有鬧騰,久違的餓意爬滿腹腔,他連吃帶喝,把麵包烤腸吃盡,又把整整一瓶礦泉水灌進腹中,才勉強填飽肚子。 他抹了把嘴起身,剛想往方文的家中走,潛意識卻覺得哪裏不對,猛然轉身往後麵看。 兩道身影比光還快,倏忽消失在視野中。 程容揉揉眼睛,意識有些混亂。 看花了眼? 也許是太餓了,一時低血糖也說不定。 程容在心裏安慰自己,但不敢完全放心,他從路邊撿個帽子戴在頭上,低頭在老家的路上來來回回、漫無目的的走,那種詭異的、被盯緊的感覺沒再出現,直到夜半三更,他才繞了幾個大圈靠近方文的家,在附近等了半個小時,直到四下無人,才悄悄走進樓道。 方文住的是個老小區,樓道裏沒有感應燈,程容借著手機的微光,慢慢走到方文門口。 又等了半小時也沒聲音,程容稍稍鬆了口氣,抬手放在門上,手臂揮起,剛要敲響鐵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