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見了他的樣子,連帶著唇邊的微笑。  他聽見了他的聲音,帶著澀意的哨音在回旋。  是了,一切都與少年就在身前時一樣。  隻不過,沒有辦法伸手……因為即便伸出手去,也無法觸摸。  想到這一點後,魔物有些煩躁。  他扔下了滿手的金幣,任由那幾枚閃閃發亮的黃金錢幣從指間掉落,‘哢噠哢噠’的砸在地麵上。  視線追尋著掉落的金幣,滾動著滾動著,目光停留在堆積一室的財富之上。  瑪門揮了揮手,魔力掀出的風在堆積如山的金光璀璨中,清理出足夠他懶散側臥的空曠。  抬首可見的昂貴珍奇,第一次如此礙眼,令貪婪的魔物心生厭煩。  距離加冕典禮的成功也有一段時日了,瑪門……或者說,查理七世並沒有在收複不易的加冕地蘭斯做太久的停留。  在一眾臣子眼中,他們這位新任的王,性格似乎有些不易捉摸。  就好像是對於來之不易的王權混不在意一樣,法王對於象征著正統的加冕之地毫無興趣。  甚至,連多停留幾日都不肯。  他帶著一眾臣子,連夜返往希農。  有些貴族則將這一原因,歸結在了那位名為‘讓那達爾克’的平民統帥頭上。  畢竟參加了法王加冕典禮,並留下來參與那晚歡宴的人,稍微有點腦子,也能夠想象的到——  王與他出身平民的統帥,一定是不歡而散。  自那晚之後,貞德沒有迎來晉升,更沒有得到什麽實質上的利益。  隻有一句不痛不癢的‘免除棟雷米賦稅’,以及在這看似賞賜的背地裏,暗暗削弱的實際軍權,和被限製的行動。  與心切家國,從而崇高無畏的少年統帥不同,他們的王似乎過分謹慎……甚至可以變相看做為懦弱。  新任的法王,在一眾臣子的沉默裏,眾目睽睽之下——  他否決了貞德想要繼續率軍出征,收複巴黎的決意。  ‘瞧瞧,多麽可憐的平民少年。’  ‘他被國王利用個徹底後,便被一腳踢開啦。’  ‘比無用的一腔熱血,更加一文不值。’  ‘聽說了嗎?近來貞德殿下將要返鄉。’  貴族們有聲有色的討論著,仿佛親眼見到的一樣,說的就像真有其事那般火熱。  帶著勳貴世族特有的傲慢,用法蘭西語言浪漫的發音,說出嘲笑諷刺的話。  他們譏諷著少年統帥,那些人前的風光聲名,及人後無常可笑的命運。  就是會出現兩極分化一般的現想。  有人會像個英雄,像個勇士一樣站出來,走出接連敗仗的陰影重振旗鼓,將性命與信任交托於‘貞德’。  也會有人坐在安逸舒適的環境裏,肆意想象,隨口判定。  然而,就算早已看穿一切的發展,並設想過平淡接受。  卻依舊感到不堪入耳,心生厭煩。  瑪門的眉心愈發緊皺,眼底的情緒隻有煩躁和不耐。  “——將他的言行稱為‘無用的熱血’,你們就比他要崇高麽?”  隔了厚厚的牆壁與房間。  私下進行宴會的王親貴族,似乎覺察到什麽一樣,不約而同的陷入沉默。  他們當然聽不到魔物帶著怒意的嗬斥,隻不過因為說不清道不明的‘直覺’而已。  短暫的一瞬寂靜後,他們彼此間哄笑調侃幾句後,就重新在葡萄酒的芬芳裏,陷入轟熱的氛圍。  與隔室的宴會氛圍格格不入,扮演法王的魔物獨處一室,冷冰著臉。  在燈火都沒有燃起的漆黑裏,輕微的月光下,他眸光暗沉。  如獸類一樣豎直的瞳孔,幽金的眼底點燃怒火,臉色卻愈發沉靜。  瑪門指縫間落下藍紫的煙塵,就在剛剛,那還是一朵鳶尾。  “這種……毫無意義的生物。”瑪門開口評價著人類,聲音被扼製地極低,“竟然也會有明粹綺麗的顏色。”  魔物腳邊堆積著散散碎碎的藍紫色,被陽炎溫柔注視後,如色彩夢幻的煙塵在霧靄裏燃燒。  令人心生訝異的,不是魔物近日來愈發陰晴不定的臉色和格外暴躁無常的脾氣。  而是溫度……或者說花期。  畢竟,鳶尾是開在溫暖時日裏的花。  現在是隆冬,鳶尾的花期早已過去。  瑪門違反了季節的令法,用魔力生生將其從夏初保留在寒冬。  所以才會有這色澤鮮豔,奇跡一般還停留在盛極時的鳶尾。  說到底,魔物想要留住的,究竟是花……還是那個將這常見植物賦予了崇高之意的人類少年?  答案顯而易見,無需思考。  那麽,為什麽又要將廢了心力保存起來的鳶尾碾碎?  隻因他已經做出最後的抉擇,所以,這花便沒有必要存在了。  像現在的情況,所處的地帶,迦勒底稱為‘特異點’。  如果特異點無法補證,人理就會消亡,而那一天,必會迎來全人類……藤丸立夏的死亡。  那麽,特異點被‘修複’後呢?  特異點修複,他就會離開這裏,回迦勒底去。  但是,他那無法被預見的人生還長,不會至此終結。  瑪門選擇了讓那人類少年,擁有更長的人生。  將特異點的法蘭西修複吧,補正吧,令‘貪婪’的原罪……重歸沉眠吧。  貪婪放棄了貪婪,不可思議。  但是,某種意義上而言,或許是變得更加貪心無饜也說不定。  畢竟瑪門終究是背負了貪婪原罪的魔物。  他想要看到少年更多的,光輝璀璨的未來。  那些屬於人類的,濃烈炙熱的感情。  貪念著生,貪念著死,貪念著你……以及,你所想的未來。  “我也想要看一看。”  魔物對著寂寂宮殿,念出太古福音。  [少年終將成為理想中的模樣。]  今天。  風和日麗。第80章 非常感謝  1429年12月20日  重視感情的人,樂觀,無憂無慮,容易相處……以及,善解人意,不願意見到有人被傷害。  這是‘阿德裏安’這個名字的寓意,往往也是代表了為父母者對於孩子的期待。  太宰說得沒錯。  阿德裏安,是個好孩子。  真的,非常感謝。  —  冬日裏,霜打過的陽光。  少年騎著馬踏出冷杉林,在距離前方村落不遠不近的地方勒馬駐足。  他回到了棟雷米,這個從迦勒底靈子轉移後所走進的第一個村莊。  棟雷米看上去還不錯,村外的土地被翻新了,焦黑的草垛被清理幹淨,似乎也有別的地方的人們陸續搬遷到了這裏。  立夏看見了村莊內房屋的煙囪,升起薄霧一樣的炊煙。  似乎隻要閉上雙眼,就能嗅到麵包和烤餡餅的香氣。  村子明顯有了煙火氣,隱隱能聽到人聲和牧牛的長哞。  ‘複活了啊……這個村莊。’太宰的聲音通過通訊,如此判斷道。  “是的。”立夏的眉眼柔和了一瞬,衝洗掉這段時日來,行軍所形成的冷肅感。  少年牽著馬慢慢地走,他目光盡頭是棟雷米,在憧憬裏漸漸溫柔:“就算隻剩下一個人,這塊土地都是不滅的。”  ‘這也算是人類有意思的地方吧?’太宰的聲音裏隱隱有著笑意,‘娶妻生子,繁衍生息。’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敘述著這樣的生活,似乎連聲音裏微弱的電流聲都變得娓娓動聽。  “聽上去真普通。”雖然這麽說,少年臉上卻滿是笑容。  即使不通過設備的觀測,太宰也能知道立夏現在的神色。  定是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過的豔羨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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