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屬冷冰冰的,比昨日的落雪還要刺骨。  是與少年人臉上的笑容,完全相反的溫度。  “如果可以的話,我會回來……我是說,真正的回去村子裏,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隻是靠近。”立夏解釋道:“但不是現在,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去做。”  “不是現在……?”男孩小聲重複道。  “……嗯。”單薄的聲線在一片雪白裏顯得極靜,冰冰涼涼的,“實際上,我這次來,是有件事情想要拜托阿德裏安。”  他眼底的天空色與雪光交疊,粼粼灑灑,似冬陽的網。  ‘返鄉’絕不隻是借口,但是尋找阿德裏安絕對是主要目的。  那件事,隻有這孩子來做才是最合適的。  並非後來移居至此,是棟雷米徹徹底底的原住民。  身體很健康,雖然稍嫌年幼,也絕對比老人更能適應長途跋涉的勞苦。  他是最優的第一選擇。  這件事,非他不可。  “這是隻有阿德裏安才可以做到的事情。”男孩在拯救了法蘭西的英雄眼中,看見了他自己。  “大哥哥……無法做到嗎?”男孩小心翼翼地問。  “嗯。”立夏愈發放輕聲音,意圖緩解對方的緊張,“正因為隻有我的話,無法做到,所以才需要小阿德裏安的幫助。”  立夏向阿德裏安表明,此行為他而來。  明白這一點後,男孩愈發緊張鄭重了起來。  大哥哥無法解決的事……他,能夠做到嗎?真的能夠幫上忙嗎?  “我、我要怎麽做?”男孩抱緊了懷中的枯枝。  “是同意了嗎?”立夏愣了愣,繼而有些驚訝的向他確認:“即使需要暫時離開棟雷米?”  阿德裏安想也不想,開口答道:“好。”  少年啞然,沉默片刻後才半是調侃的問他:“不怕被騙嗎?萬一我是吃小孩的巫婆或者騙走小孩子賣掉的壞人?”  “不怕!”阿德裏安大聲回答:“我相信讓村莊重新活過來的大哥哥。”  “大哥哥的名字,會一直,一直庇佑我們吧?”孩子眼裏的信任,灼熱明亮,“大家都知道,是因為大哥哥才減免了村莊的賦稅,因為大哥哥來自棟雷米,所以村子才能得到優待。”  臉色總是很沉重,像死亡一樣活著的奶奶,因為這個人重新笑了起來。  “大哥哥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人。”稚氣的童言,赤子的目光,“所以,如果我也能幫到大哥哥就好了。”  立夏仿佛被過於刺眼的光灼傷一般錯開視線。  他以沉默應對男孩的真摯,呼吸如寂靜一般雪白。  “……並不是危險的事,也不會把小阿德裏安賣掉。”他聲音極輕,像是但心會嚇到男孩一樣。  “好。”阿德裏安眼神清澈的注視著,眼前這位他心底裏的少年英雄。  “別害怕。”  立夏向著阿德裏安微微俯身,在孩子耳畔,輕輕念出了此行的請求。  他究竟說了些什麽呢?聲音太輕了,連嘴唇的蠕動都不夠明顯。  恐怕除了說話的本人,以及聽著耳語的阿德裏安外,再沒有第三個人可以知曉話語的內容了吧?  隻見那孩子登時愣住了。  不消片刻,便哭了。  淚跡糊了滿臉,被擦去後依然不斷流出新的淚水。  他安安靜靜的哭,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立夏有一搭沒一搭的摸著阿德裏安的發頂,靜靜等待他的回答。  “……我知道了。”這孩子一開口,就是沙啞的句子,“我,相信大哥哥。”  “……好孩子。”立夏愧疚的輕拍著阿德裏安瘦弱的脊背。  阿德裏安,是個好孩子。  在阿德裏安眼裏,大哥哥是奇怪的人。  名字很奇怪,做的事很奇怪,就連來到法蘭西都奇怪。  他是少有知道立夏不是貞德的人,名為藤丸立夏的少年,隻是將那份被預言了的責任擔負了起來。  他們之間本不用產生交集,這個人卻願意背負一切,成為法蘭西的……來自棟雷米村莊的英雄。  長在這個時代的孩子向來早熟,雖然是這樣,阿德裏安仍不能理解他的做法。  但是,那是他想要的,所以阿德裏安願意為他達成。  即便最後的結局,並非這孩子想要的。  男孩的手有些顫抖。  “怎麽了?”少年抱著阿德裏安,一同騎在馬上,他抬手幫男孩攏了攏厚重的鬥篷,遮去隆冬的霜寒。  見男孩隻是定定的抬頭望向他後,立夏關切的問道:“騎馬很顛簸吧?如果身體不舒服,一定要告訴我。”  少年打馬走在前列,身後是一行輕騎的士兵。  因為不想被人發現引起關注,所以立夏吩咐他們在距離村莊有一定距離的冷杉林後待命,等待他的匯合。  人數不多,隻是一支小隊,卻也是鄉下孩子沒有見過的隆重莊嚴。  阿德裏安不太敢向後瞧,也不敢過分張望。  這或許才是他第一次意識到,眼前這個溫柔的人,已經與最開始不同了。  雖然不同,卻並沒有改變。  “沒……”阿德裏安垂下頭,將臉埋進鬥篷絨絨的領子裏。  他用立夏無法聽清的聲音,低聲含混道:“大哥哥,隻是大哥哥。”  不是貞德,不是預言中的救國聖人。  隻是藤丸立夏,隻是大哥哥。  僅此而已。  立夏帶阿德裏安離開了了棟雷米,囑托士兵送去阿德裏安的奶奶那裏一些錢幣與慰問,並留下了一匹棗色的馬。  他將帶這孩子,一同返往希農,覲見法王。  瑪門仍舊坐在法王高台之上的白金王座裏,他‘看到’少年眼前霜白的吐息,戰馬在雪地裏留下一串串蹄印。  他回想起奧爾良戰役的時候,年幼的古蘇美爾王者,對他的挑釁。  遙遠傳說裏,狐狸是貪婪的化身與象征之一。  那個時候,小小的古代王,踏碎狐狸的枯骨。  他透過這脆弱的骨骸,向其後的瑪門露出殘忍與歡愉的笑容。  朱紅的眼底,盡是譏諷嗤笑。  卻又因孩童的外表,顯得格外純粹無害。  ‘——我等你,栽在他的手裏。’  全知全能之星,早已看穿一切。  “你來了。”瑪門的聲音通過魔力,直接傳達在少年的耳畔。  微弱的步伐聲,在厚重的門扉之後,戛然而止。  “——是。”  通向明堂的大門,敞開了。  立夏牽著阿德裏安的手,於王座下道盡禮節。  “貴安,我的陛下。”隨著他的問候,男孩落在他身後大約一步的位置,一同躬身。  片刻後,立夏拉著阿德裏安站定。  “不負初心,不辱使命。”他向法王以目光示意後,便深深垂首。  “願,天佑王權。”第81章 曆史的節拍  1430年5月23日  終於還是到了這一天。  1430年的五月,貞德前往貢比涅,帥軍抵擋英格蘭和勃艮第人的攻勢。  五月末的一場小規模的戰爭中,貞德被俘虜。  當她下令軍隊撤回貢比涅城時,她處在軍隊的最後方,以確保所有人都退回城內。  但是,貢比涅城內留守的人員,並沒有他們所吹噓的那麽英武。因為害怕英軍跟著闖入,所以沒等到所有部隊撤回便將城門關下。  因此,貞德與剩餘的後衛部隊便被勃艮第人俘虜。  這就是名為‘貞德’的聖少女一生中,最後一次戰役的終末。現在,這也將由‘我’來重現。  如果可以的話,真不想以這樣的方式……不,沒什麽。  我想,從這天起,在這個時代,這個特異點剩下的時間裏,大概不會再有機會記日記了吧?  ……不。  不是大概,而是一定。  這個特異點,終於將走向結束的開端。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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