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因為貪婪 1429年5月7日 對不起。 — 希農的援軍來了。 領軍者是貞德,那個預言中的天命之人。 他舉著象征自由的旗幟,手握王儲查理所給予的權利與軍隊,為奧爾良帶來了希望。 奧爾良的內城沸騰了。 隨著內城打開的厚重城門,傳來戰馬的嘶鳴。 大軍前頭,旗幟獵獵。 笑容溫柔,容顏清俊的少年,在這一刻起開始走向傳說。 有人笑著,有人哭泣。 但是無一例外的,那些笑著的人……笑著笑著,就哭了。 這是奧爾良城僅剩的子民,屬於法蘭西的子民。 他們在戰役全麵打響之後,便再也沒有機會前往更加安全的城區。 被英格蘭人圍困的日子裏,糧食日漸稀少,後來漸漸的,連可飲用的酒與水都變得珍貴稀缺。 身體在饑餓與貧寒中變得無力,慢慢的,出現了餓死的人。 由於無法出城,無魂的肉體被草草丟下城牆,無人掩埋。 留在城內隻能徒留絕望的思念,與可能漫延的瘟疫。 丟出城外,就會化作憎恨前行的動力。 但是,就算已經變成了這樣,也不得不去勞作。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 因為,戰線前方有軍隊在苦苦堅持,士兵需要吃飯,戰馬需要糧草。就連城門上的炮膛都需要更多的□□。 他們無能懦弱的王儲啊,已經開始謀劃逃亡蘇格蘭的路途。 希農的軍餉早就無法發出,與其依靠著王室而死,不如為自己而戰! 舉城皆兵,全麵運作。 榨盡最後一絲可以運用的人力。 維護這法蘭西的最後防線,維護奧爾良的底線。 既然看不到未來,那就將悲傷作為前進的力量。 妻子在丈夫的耳邊竊竊私語,母親對年輕的孩子耳提命麵——‘為了未出生的孩子不用在戰火連天裏死亡,為了你死去的父親複仇。’ 為了,活下去。 但是今天,不一樣了。 他們看到了希望,看到了作為法蘭西人應有的榮光。 帶著糧草與援軍而來的少年,他是希望,他即信仰。 讓那啊,聖徒啊……你是奧爾良無悔的尊榮! 內城的教堂,奏響讚美天父的鍾響。 從悲苦的人間,通往天的殿堂。感謝聖徒,願降臨人間。 少年聽到了奧爾良人唱起的歌。 人們將雙手交握,舉至胸前,向著他……虔誠祈禱。 你是天父雅威,在人間的化身。 一張張麵黃肌瘦的臉,凹陷的臉頰。 笑容也無法掩蓋的絕望與希冀,在一雙雙混沌的眼睛裏交戰。 最後,終究在淚水啪嗒裏,化為昂揚澎湃的勇氣。 立夏微微向後側過頭去。 他身後,是莊嚴的軍隊與戰馬足下鐵蹄的印痕。 以及分立於軍隊兩側,前來迎接的人民。 雙膝跪在內城地麵的石板上,以信仰,訴說那些戰火紛飛裏的悲泣。 ‘哢噠,哢噠。’ 在馬蹄敲擊裏,少年行進在曆史的長河中。 而奧爾良的子民,為他虔誠誦唱: ‘在聲名顯赫的法蘭西,神之子降臨人間。有位溫柔清俊的少年人啊,在絕望裏拯救危難——’ 在這如泣如訴的歌裏,發如稻草般枯黃的孩子,跌跌撞撞的奔向軍前雪白無暇的戰馬。 立夏拉緊白馬的韁繩,馬蹄高揚,在稚子的麵前重重落下,揚起塵沙。 沒有人喧嚷,身後軍隊鎧甲碰撞的聲音也一同止息。 靜的,如沉睡的雕塑。 士兵前行的步伐,被一個孩子阻止了。 很危險,但是……並不可怕。 那孩子向著那戰馬之上,如軍神一般的少年人。 稚子的目光,清湛而又明亮。 注視著引領援軍的少年時,如注視著終其一生的理想。 她是生活在戰爭裏的孩子,卻沒有被惡與憎恨蒙蔽心靈。 “大哥哥,會拯救奧爾良嗎?”稚嫩的童言,孩子氣的聲音,“阿西婭想吃米飯。” “……會的。”不知道是否是屬於幼子的錯覺,她好像聽到大哥哥的聲音裏,隱隱帶著淚意。 為什麽?要哭呢? 他明明是那麽好的人,但是,為什麽想要哭呢? 眼淚是不好的東西。 該哭的,不應該是那些英格蘭人嗎? “大哥哥……”孩子嚅囁著,最終沒能問出。 可不要小看孩子的直覺啊,他們比任何大人都更能夠讀懂‘悲傷’的情緒。 尤其是戰火紛飛裏成長的小孩子,比任何人都明白該問與不該問的事。 “阿西婭有想要說的話嗎?”溫柔清俊的少年,率領軍隊,身騎白馬。 他在馬背上彎下腰來,牽住了女孩幹瘦的小手。 “沒關係,阿西婭可以說出自己想要說的所有東西。”唇角的笑意,溫和的眉眼,“我在聽。” “我還能,再見到哥哥嗎?媽媽說他摔了一跤,不小心掉出去了,不知道哪天才會回來。”她鼓起勇氣,這樣問道。 從城牆上摔下去的人,是死去的人。 是常世之人,隻可思念的幻影。 “……對不起。”模糊的發影,蓋住了少年眼中的藍。 沉默在漫延。 似乎是過了很久,少年在無數壓抑的呼吸裏開口:“阿西婭,你相信我嗎?” 那瘦小的孩子,顫巍巍的將手指,搭在了少年溫熱的掌心裏。 與此同時,她堅定不移的說道:“我,想要相信大哥哥。” 如果預言裏,將會拯救法蘭西的‘貞德’,是像大哥哥這樣溫柔的人……那麽,她願意相信。 幼小的女孩,為她心中的英雄,獻上純摯的微笑。 “……嗯。”少年看著那孩子眼中的光,似是確定了自己理應追隨一生的理想。 “這樣就夠了。” 立夏他,終於明白了那位聖少女當年,為什麽能創立如此迅捷而又不可思議的奇跡。 因為,即使在這拙劣的苦厄裏,仍然有人願意相信她。 仍然有幹淨純粹的孩子,願意為她獻上笑容。 是的,隻要這樣……就足夠了。 再無所求。 願意為這些相信著他的人,寫出不可能的奇跡。 “阿西婭。”少年呼喚了她的名字,“等我得勝歸來的那天,再對我露出笑容吧?” 願意用勝利,換來奧爾良人的笑顏。 稚子的眼眸驟然睜大。 少年的話,在她心裏生出了枝椏,直至長成一樹繁花。 他是那樣柔軟而又溫暖的人。 像這樣的人,一生或許隻能遇到一次這樣的奇跡。 少年懷揣著在他自己看來微不足道的願望,走向了席卷大半個法蘭西的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