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季昌講得停下來,因為婁懷玉忽然低頭笑了。婁懷玉即覺得鼻酸,也覺得可笑。因為婁懷玉沒能問出口的問題,答案不言自明。“你是想讓我做什麽呢?”婁懷玉笑停了,便低聲問他,“要我給你提供信息,還是讓我幫你殺了他。”“怎麽殺呢?和他上床的時候殺了嗎?”婁懷玉抬起頭來,看時季昌的眉頭已經深深皺起來。“怎麽了?”他又笑一聲,“不是這個意思嗎?”“我…”時季昌隻吐一個字,又停下了。無法狡辯的是,他的計劃裏哪怕沒有上床,也的確有利用婁懷玉實行刺殺的部分。婁懷玉也看著他:“承認了?”他笑了笑,叫了時季昌一聲。“時季昌。”婁懷玉說,“我問你,你有沒有為我考慮過呢?”“我救你的時候,替你做事的時候嗎,你有沒有……在意過我的死活啊?”婁懷玉忽然覺得挺絕望的:“你是真的想過帶我出去呢,還是根本覺得我這種人死不足惜啊?”“你應該覺得我很惡心吧?”婁懷玉盯著他,一連串地問道,“很看不起我,因為迫不得已才和我住這麽久,其實被我碰一下都惡心的受不了,如果不是逼不得已,早就想離我遠一點了,對吧?”“不是。”時季昌皺著眉頭說。婁懷玉沒理他,自顧自冷冷地笑了聲,說了下去:“那你覺得像我這樣一個人,又憑什麽平白無故要幫你呢?”房間裏的空氣仿佛停滯了,靜謐地同時讓兩個人覺得梗塞,產生一些無法呼吸的壓抑。時季昌看著婁懷玉,借著微弱的光,看見婁懷玉微微泛紅的眼角。婁懷玉在難過。時季昌這樣想,便覺得胸腔裏梗塞的感更加嚴重了。他想做點什麽叫婁懷玉不要難過,開心一點,想解釋自己的來由,也並非像他今天表現的這樣,好像單純隻是為了拜托他一些事。時季昌也掛念他的安危,出去的日子,也總是會想親眼見見他。隻是時季昌笨嘴拙舌,大道理一大堆,卻不知該說能說什麽其他的話,他更不會安慰,而婁懷玉抿唇克製呼吸頻率的樣子,也好像不想讓人戳破。“你…不要亂想”隔了很久,時季昌開口說。他仿佛組織了很久的語言,通順又公式化地對婁懷玉道:“我…我們身在這個時代,就不得不,去學會把國家安危放在自己個人的私欲之前。”婁懷玉忍不住又笑了一聲,眼角聚集的淚水便終於掉下來了。“想拜托你的也並不是很過分的事。”時季昌又說。“別說了。”婁懷玉把頭側到一邊,將他剩下的話打斷了。時季昌這樣的神情,從前婁懷玉看過不止一次,因此覺得很熟悉。看報紙的時候,同他解釋“安居樂業”的時候,教他寫“天下太平”的時候。他以前總是很喜歡很崇拜,覺得時季昌完全不同於他身邊的任何一個人,他那麽偉大,高尚,無私,好像話本裏麵的大英雄,關係天下蒼生,心係社稷太平。今天再看,卻不知為什麽覺得很討厭。因為婁懷玉是沒他時季昌高尚,他不懂什麽大義,不要什麽天下太平,他就是個自私的小人,目光短淺,隻在乎眼前與自己,曾經也分心過,比在乎自己還要在乎某個人的安危,可這個人心很大,裝了太多,就是裝不下自己。“你別說了。”婁懷玉又重複了一遍。他將自己轉過身去,不再麵對時季昌,也逃出了小小的光亮圈,躲進黑暗裏。“我不會幫你的,”婁懷玉說,“你走吧。”時季昌停頓的時間,不算太長,也不算太短。婁懷玉閉著眼睛,隻能感受到空氣中,時季昌微弱的呼吸。他聽見時季昌的呼吸仿佛變換幾次,時快時慢,最後,卻隻簡單回應他:“好吧。”緊接著,房門被打開了,夜裏的冷風刮進來,撩起一些婁懷玉的碎發,仿佛能通過這幾根發絲就傳遍全身,讓他也覺得冷。又過了下,房門便再次被關上了。時季昌來時不知踢壞了什麽,但去時毫無聲響。婁懷玉自己叫別人走的,卻又不知道為什麽,產生了和時季昌不告而別的那天,坐在地上看完空蕩蕩地道的時刻一般,空洞茫然的難過。他想,時季昌大概不會再來了。第15章 婁懷玉沒想對,因為第二天的差不多的時段,他的門又被再次敲響了。起初婁懷玉沒管,但門愈敲愈烈,婁懷玉怕招來什麽人,便還是快步走去開了門。看見一拳敲空的時季昌,將拳頭悻悻收了回去。他的另一隻手背在身後,隔了一會兒,拿出來,是朵鮮紅的臘梅。“蘭兒說,道歉要帶禮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