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這片疆土上馳騁,仿佛不知疲倦,也不會倒下。但是段景升也會那麽虛弱無力地躺在重症監護室裏,任由白衣藍衣的護士們顛來倒去,他身上好像插滿管子和儀器,戴著氧氣罩,雙眼緊閉,原本英氣的眉峰也坍塌了似的。朱綾歎氣,段鎮南和主任醫師商量病情。彈片、髒器、嚴重受損、危險期……熟悉而陌生的專業名詞接連蹦入腦海,林端卻像聽不懂了,滿麵迷茫,垂下眼簾審視病房中憔悴蒼白的男人,他麵向林端一側的麵頰有一道長約三厘米的傷痕。不知道站了多久,林端手腳發麻,連朱綾都勸他:“林林,你坐著歇息會兒吧。”伴隨金三角毒梟莫幹的落網,糾纏寧北市長達八年的htco組織終於灰飛煙滅。杜欽把這消息告訴了林端,林端坐在icu外,朱綾和段鎮南在隔壁的陪護室內休息。隔著厚重的玻璃牆,林端注視著icu中至今昏迷的段景升。姓段的屬實命大,熬過了三天危險期。據隨行醫生說,最後一波抓捕行動,雙方爆發激烈槍戰,段景升及時護住頭腹部,腦部隻是輕微震蕩,隻要度過危險期,應該能較快的醒過來。第四天,段景升終於睜開了眼睛。他醒來第一句,就啞著嗓子澀聲問:“林端呢?”段鎮南摟著朱綾,夫妻倆激動地說不出話。段景升頓了頓,扭動脖子環顧病房四周,入目淡藍色一片,沒有林端,段景升沉默。“在隔壁陪護室休息,他這幾天都沒怎麽睡覺。”朱綾了然道,她低聲笑著說:“媽看得出來,他關心你呢。”段景升眼底稍亮,他摩挲著試圖坐起身:“我想見他,這兒有輪椅嗎?”林端休息,沒人去吵他。醫生建議段景升最好休息一兩天再下地,拗不過他非得坐輪椅去看林端,隻好讓護工送來一把輪椅,幾人合力將段景升抬上去。朱綾和段鎮南送段景升進了病房,輪椅推到林端身邊,幾人便退出去了,陪護室裏隻剩下躺著打瞌睡的林端和坐輪椅的段景升。經曆了一場惡劣槍戰,又在手術室的鬼門關上過了一遭,段景升臉色尤其蒼白。林端也好不到哪兒去,唇色淡淡的,臉白得仿佛要融化在透明空氣中,白皙的手腕下紫青血管浮動。段景升揉了揉他栗色的頂毛,柔軟得一如林端這個人。段景升從懷中取出抑製環,環內沾染了星星點點的血跡。從莫幹手上奪走這東西並不容易,段景升砍了莫幹的手腕才奪走它,如果當時莫幹不應劇烈疼痛而抖動手腕的話,他握著的那把槍,槍子已經穩穩穿過他喉頭。抑製環感應到人體溫度,戒指大小的彈性環自動延伸擴大,套進了林端的手腕,滴一聲綠光亮起,旋即悄然熄滅,抑製環啟動了。懸在心上的大石轟然落地,疲憊自四肢百骸蔓延而來,段景升不自覺地後仰,靠回輪椅椅背,凝視著林端安然的睡顏,唇角浮出清淺笑意。林端醒來時,段景升還守在他身邊,林端沒有立刻睜開眼睛,他聽見段景升在和趙川案專案組負責人商議。“進入二審階段了,下下個月開庭,如果林端不去作證,多半判死緩。”負責人道:“死不了。”“謝了。”段景升說。警察、員工、領導,人來來去去,都集中在段景升醒來這一天。莫幹案和趙川案都需要段景升參與最終審判環節,他也挺累。負責人走後,室內終於沉寂下來。林端睜開眼睛,段景升垂眸,兩人正好四目相對。第45章 抉擇“醒了?”段景升放下手裏的文件夾。林端垂下眼簾,沒吭聲,他從床上爬起來,身上蓋著段景升的風衣,身後是冰涼的牆磚,林端怔怔地靠後,仰頭望天,手腳發冷。段景升深深地凝視他,好像沒了他,林端反而養胖了一些,手腕上捏著比以前有肉了,他曲起一條腿,另一條腿盤著,手搭在膝蓋上,另一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那隻摸額頭的手腕上戴著銀色金屬抑製環,緊貼皮肉,反射著不太刺眼的光線。林端怔忪,低聲問:“這什麽東西?”“cats抑製器,能抑製生物芯片激活。”段景升想了想,道:“莫幹手上取下來的。”林端愣住了,沒有經曆太複雜的思考,仿佛隻動了一下腳指頭,他沉默地問:“你去金三角,就為了這個?”段景升點點頭。“差點死了?”林端抬起眼睛。“沒有,子彈卡在骨頭縫裏,沒死成。”段景升自嘲一笑,大約想起林端希望他死這茬。林端緊緊抿唇,眼睫顫動,他籲出一口長氣,垂下眼簾,語氣淡漠:“那倒是可惜了。”段景升明白他的意思,內心泛起細微的漣漪。被自己的愛人詛咒去死這種事,聽上去很殘忍。換做從前霸道強勢的段老師,定然憤怒至極,可時至如今,除了一絲可以忽略不計的漣漪,段景升並沒有多餘的情緒悸動。他柔聲道:“你好好的,長命百歲,我比你大,肯定死在你前頭。”“那我會記得給你燒紙錢。”“哈哈好。”林端將風衣扔到一邊,曲起兩條腿,雙臂抱住了膝蓋,臉埋進膝彎裏,像一隻蜷縮的鴕鳥。“困的話就躺下睡。”段景升道:“我……我爸媽在這兒,陪著你。”林端沒說話,安靜地蜷縮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