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兮兮的語氣讓薛樅心裏的不適減輕了幾分:“別多想。”“反正以前都是你保護我,現在換成我,是應該的吧?”沈安賴在薛樅懷裏,“你知道嗎,從前我老是被人欺負,你救了我兩次。”沈安伸出兩個手指,在薛樅的眼前晃。“有一次是晚上,我們吵架了,我追著你出來,被工地旁喝醉的人攔住,你把他們都打跑了。”薛樅看了一眼自己的雙腿,有些黯然:“真的嗎?”“當然,哥哥是最厲害的,”沈安道,“還有一次,你隻是站在那裏等我,那些欺負我的人就都害怕得不敢出來了。”對於這件事,薛樅本就不會有什麽印象,更別提現在失去了記憶。“你怎麽總被壞人纏上,”薛樅有點困了,他的生物鍾被自己控製得一向很準,即使在宋澄那裏,除了被壓著做愛弄得太晚,也幾乎都是準點睡的,此時聲音也染上倦意,“這麽不小心。”沈安見他神色,也壓低了聲音:“好欺負唄。”小三的孩子,當然是人人都能來踩一腳的,成年人的世界尚且還會遮掩,懵懂的孩提時代則會直麵更多不加掩飾的惡意。沈安在被認回沈家之前,一直不被允許曝光身份,可街頭巷尾的傳言並不會少。周玉琪隻是沈易眾多情婦中的一個,連這個孩子也是瞞著沈易才能生下來,除了每個月能得到一筆不菲的生活費之外,不論她還是沈安,都得不到額外的關注。可周玉琪作風高調,用度奢侈,對於沈安,除了敦促他學習,其餘的並不太關心,以至於小學時候的沈安,瘦瘦小小,又總是畏畏縮縮地沒有主見,簡直是個完美的霸淩對象。沈安每天放學都被高年級的男生堵著要錢,順便被羞辱一通。他向周玉琪訴苦,她也隻會嫌棄這兒子懦弱。薛樅初中時的學校與沈安隻隔了一條街,沈安認得這個哥哥,但薛樅的眼裏從來沒有沈安。那時正是剛開學的秋天,沈安在巷子的角落被一群人圍著。“小三不都可以騙很多錢嗎,我爸的錢就是這麽沒的,”為首的男生伸手去掏沈安的腰包,“看你媽那副樣子,拿得不少吧?怎麽,你爸不給你錢?”沈安小聲道:“都給你們了。”“不會再拿?”高個子男生將他抵在牆邊,是嫉惡如仇的神態,“還是她年老色衰賣不動了,要不你去?”並不成熟的少年學著街頭混混的說法, 將道聽途說的傳聞混雜著對小三的惡意統統傾瀉出來,以此合理化自己的暴行。“我沒……”沈安囁嚅道。“話都說不利索,真他媽憋人。”男生看他吞吞吐吐的樣子也很厭惡,“老子沒煙錢了,聽到沒,想辦法去要。”他侮辱地用手拍了拍沈安的臉:“婊子生的賤貨,你家裏頭的人都不願意認你吧?”他等著沈安像往常一樣認慫地垂頭跑掉,第二天妥協地乖乖拿錢,可沈安卻不知從哪來的力氣,推開他跑了半步。“我有家裏人。”沈安第一次大著膽子瞪他,“我有哥哥。”“傻逼。”高大的男生被瞪得發笑,“你找個哥哥給我看看?”沈安往街道的另一頭指了指:“就在那裏,穿七中校服的那一個。”巷子裏曬不到陽光,潮濕而昏暗,可薛樅在人來人往的瀝青道路上,在白花花的刺眼陽光下,在沈安的眼中,奪目得……令時光都短暫地停駐了。長身玉立,清朗疏落,連校服都像比其他學生更挺括一些。他站在那裏,似乎在等人。高個子男生嗤笑了一聲:“喲,尖子生啊,你說是就是?”沈安不說話,他就轉頭衝薛樅吹了聲口哨,大聲喊道:“那邊的,書店旁邊那個!對,就你”薛樅疑惑地看向他。“這婊子養的說你是他哥哥,”手肘狠狠地撞了一下沈安的胸口,男生對薛樅道,“不是吧,看著不像啊?”他父母就是因為不知哪裏冒出來的騷狐狸精才離婚的,搞得他書讀到一半就要輟學。反正差錢用,賤貨小三的孩子不搶白不搶。他就是要看著沈安下不來台。沈安趔趄了一下。薛樅皺眉,沉默了幾秒,似乎在判斷沈安那邊的狀況。“是,”冷靜的聲音隨著風飄過來,薛樅又對著沈安招了招手,“過來。”高個子男生詫異地挑了眉,看著沈安跌跌撞撞地往薛樅那兒跑,卻鬼使神差地沒有攔。七中的學生除了成績優異,家世多半也不差,像他這樣的小混混,犯不著去招惹那幫人。更何況,如果沈安真是他弟弟,那薛樅倒是和他一樣,父母被小三插足了婚姻,說得上是同病相憐,也不知道怎麽容忍得下。他看了一眼,又覺得無趣,吆喝著兄弟們散了,明天再來收拾這家夥。道路上鋪滿了還沒有清理的銀杏葉,黃澄澄的一片,被踩碎在沈安腳下。滿地的金黃和刺目的日光灼痛了他的眼睛,他來不及去看薛樅的神情,便一個不慎撲倒在他的腳下,頭不偏不倚地撞到了薛樅的小腿,抬起頭時,隻看見一雙清冽的眼睛。一塵不染的鞋麵上也沾了片黃葉,沈安小心翼翼地摘掉了,又傻乎乎地捧給薛樅:“哥哥……”薛樅沒接,他伸手將沈安拉了起來。指尖傳來的溫度與沈安料想的並不一樣,暖暖的,他還以為這個人在陽光下會像雪一樣化掉。害怕被薛樅甩開,沈安謹慎地繼續將薛樅握住:“謝謝哥哥。”“怎麽回事?”薛樅問道。“他們……搶我的錢,還、打我。”沈安第一次和薛樅說話,控製不住地有些磕磕絆絆。“父母沒來接嗎?”“不會來的。”沈安搖頭。“算了,我送你去。”薛樅看了一眼時間,“找警察最有用。”“警察……會管嗎?”沈安哆哆嗦嗦地跟在他身後,“以前告訴了老師,可是老師也不能一直陪著。老師不在的時候,他們就又過來了,而且更生氣。”“這不是你操心的事。”薛樅把他牽得更緊了一點,“別走丟了,等會兒照實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