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亂跳。”洛銘又重複了一遍。杜清劭不想理他,加速往前滑了幾步,繞到對麵的擋板。他隻能扶著老腰吃力地跟上去,拿出平板:“和西塞琳討論後,為了配合新的編排步法我替換了幾小節音樂,這是示意圖。”杜清劭接過看了眼,內勾外勾、括弧步、喬克塔……屏幕上畫滿了各種顏色的弧線,從冰場短邊蜿蜒至另一側,還有大一字、跪滑等銜接的標記,冰麵覆蓋率良好,按照設定保質保量完成的話,應該能獲得比較不錯的執行分。他吹了聲口哨:“不錯,有挑戰性,我喜歡。”“對了,還沒問你聽這首曲子的感受。”洛銘又問。“這首曲子是貝多芬快耳聾時候創作的嘛,所以就是命運和自我的抗爭唄。”杜清劭輕描淡寫。用了一個賽季的音樂,感受還是這麽單調?他雙手按在胯上,輕輕嘖了聲:“那你先看我滑一遍吧。”說完他繞到對麵場邊,請教練幫忙放音樂。齊悅聽到他們的談話內容,瞬間被吸住目光,雙手交叉合在胸前:“天呐,我的芭蕾小王子要滑冰了。”杜清劭沒想到女神追起星來這麽幼稚,嫌棄地睨了一眼,小聲嘀咕:“還你的小王子,他才不要你呢。”說話的幾秒間音樂已經響起,葉飛鴻在場邊喝了一聲,讓他抬頭跟老師學。悲愴沉重的極緩板響起,隻見他倉促地將上臂收在胸口,配合刀齒跳將身體蜷成一團,手指劃過耳旁,仿佛在說:我害怕自己再也聽不見。很快樂聲響亮起來,節奏逐漸變快,他也配合壓步加速滑到擋板拐角處,簡單地蹦躂了幾下,表明跳躍的時機。結束第一個跳接旋轉,音樂也配合地空了一拍,輕柔如歌的慢板響起,他的身體隨即舒展,伴隨腳下連串的步法傾斜身體,右手按在心髒位置,舉起另隻手的食指和中指,迎麵朝杜清劭那邊滑去。兩人互換了一秒眼神,洛銘的指間幾乎能劃過他的臉龐。杜清劭看得一愣,他便將手收回心間,垂下眼眸虔誠地合十祈禱,壓步往後退去。齊悅捧著臉小聲嘀咕:“哇,這是芭蕾的手語誒。”“什麽意思?”杜清劭和她咬耳朵。“我發誓將今生奉獻給音樂。”聽起來……還挺浪漫?思考的幾秒間,洛銘已經滑遠,以芭蕾柔美的手型將雙臂交叉於頭頂,隻留一個背影,仿佛要將自己的所有和盤托出。這段音樂非常舒緩,就好像春風吹拂、溪流解凍,而他的金橘色頭發實在太過耀眼,即使沒有光束追著他,幾盞led燈就能將他的發絲映得反光,映出煦日暖人的溫度。緊身的黑色訓練服勾勒出身體優美的曲線,在冰場寒氣隱約的襯托下,蒼瘦的脊背、肩胛骨出仿佛真能有一對翅膀破肉而出。是普羅米修斯的火種,用音樂照亮了黑暗中的人們;是米迦勒慈悲的守護,為苦苦掙紮、瀕臨枯竭人們帶來新生。每一聲鼓點都如雨水,順著人幹涸的嘴縫流入喉嚨,潤物無聲。身邊突然傳來小聲的啜泣,齊悅捂著臉蹲在了冰麵上:“我、我已經很久沒看他這樣跳舞了……”最後一段,回旋奏鳴,樂聲變得急促、激昂,而經曆了一番心理鬥爭的“貝多芬”已經下定決心,無論前路如何,都將永遠熱愛他的音樂事業,至死不渝。做完最後的收勢,洛銘在冰麵上定了幾秒,雙手按在胯側,微喘了幾口氣滑到杜清劭身邊:“感覺怎麽樣?剛才我是以你的角度為評委席位置滑的。”聽到聲音,他才收回思緒,雖然不像齊悅這樣看得熱淚盈眶,還是下意識攥著胸口的衣料,似乎湧進了什麽東西,不可名狀。但又死不承認,雞蛋裏挑骨頭:“你的編舞太溫和了,像沒吃飯一樣。”“它可以有很多版本,我主要是希望你感受其中與自己的博弈,感受熱愛與痛苦、放棄與新生的力量。”洛銘又換了口氣,“而且你沒練過芭蕾,可能理解不了我們的發力與控製,這些動作隻是看起來比較輕鬆罷了。”杜清劭不置可否地聳了下肩。兩人在齊悅羨慕嫉妒恨的目光中,滑向冰場中央。“其他地方沒有明顯改動,但比起西塞琳老師,我更增加了一些手部舞蹈動作,所以還是希望你能忘記之前的版本。”洛銘修生養息幾個月,體力明顯倒退了很多,靠在邊上喝了點水,才調整好呼吸的頻率。他穿上冰刀鞋顯得更加修長。杜清劭瞥了眼他的個子,心想要是他再矮個十幾厘米,說不定就走職業道路,現在是和自己同台競技的對手呢。洛銘似乎沒有意識到自己被無禮地盯了許久,撩了下發絲上的汗珠:“開始。”滑過之後杜清劭才發現這套舞步確實沒有看起來那麽簡單。青年組時期,編排的銜接和舞蹈動作比較少,重點在於技術,他進跳躍之前基本就是壓步加速再壓步,待機幾秒然後蹦躂一下。現在新增了一串步法,銜接也緊湊了許多,這就要求他提高滑速和壓步效率,把體力練好。“停,這裏節奏有問題,再和我來一遍。”“旋轉的時候注意手部舞蹈動作合樂。”“這裏稍微改一下動作吧。”“又舉慢了。”……雖然被丟來丟去好幾回,兩個左撇子在場上意外地和諧。杜清劭在他斜後方幾米遠處跟著做動作,滑行和進入跳躍的感覺自然舒暢,都忘了自己是“少數派”的事實。幾輪練下來,兩人漸漸有了默契,纖瘦的黑色身影整齊地在冰麵上飄過,像是一段男雙冰舞。到休息時間,史竟成滑到齊悅身邊,帶著八卦意味小聲嘀咕:“我看劭哥沒白把人追回來,這麽多年總算有人和他同步了。”“同步有什麽用,又不是男雙比賽。”她酸溜溜地咂嘴,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們。杜清劭那邊也開始休息。稍許緩了幾分鍾,洛銘率先開口:“能適應嗎?或者有什麽自己的想法。”“還不錯,果然和左撇子相處就是舒服。”他向後拉了下背部肌肉。洛銘的眼神一亮。“喂,我可沒說你編得好。”他甩了甩黏在頭發上的汗珠,抽了幾張餐巾紙擦汗,“我還是覺得中間那段太溫柔,沒有與命運抗爭的張力,完全不符合我的審美。”“可第二樂章的曲式就是這樣的。你上賽季這裏就滑得不行,既然選了它,就要去合樂,而不是讓音樂來配合你。”洛銘抬起手臂,緩緩舒展,“這些動作都是由上臂肌肉發力把小臂推出去,再通過手腕的控製將力量收在指尖的。”劇烈運動後杜清劭的腦子不如之前轉得快,聽他嘰裏咕嚕說了一堆,懵逼地抬頭:“…pardon?”他無奈歎氣,附身從場邊桌上抽出兩支水筆,蜷起手指把筆夾在食指無名指與中指的空隙間:“跟我一起做,不要把筆甩出去,感受力量的移動。”說完他側過身,單手扶擋板,挺直腰背送出左手。杜清劭和他麵對麵依樣畫葫蘆,感覺確實不一樣,不禁好奇地打量起夾在指尖的水筆。“之前我一直說的舞姿不優美就是因為你對上肢力量的控製還不夠。其實有機會,你應該去練下芭蕾,也會有助於你滑行。”洛銘正色道。他頓時就沒勁了,把筆甩到一旁:“你是跳芭蕾的當然說芭蕾好,賣房的還能把凶宅吹成人間天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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