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清劭聞言卻置氣地看向地板。等了幾分鍾,洛銘轉身從包裏取出平板:“今天先從你最熟悉的自由滑開始吧。”他隨口應了聲哦。由於國內男單的大環境,冰協裏早有讓杜清劭頂上去的準備,上賽季的編排就有往成年組靠攏的趨勢,但直接沿用曲目改難度構成依舊不多見。洛銘嘴上不問,實則心裏也很好奇,找出早已準備好的視頻資料,按下播放鍵。振奮人心的報幕響起,聽到自己的名字,杜清劭也湊了過去。屏幕上,麵容青澀的少年應聲登場,揮舞雙臂站到了冰場中央。一襲特殊材質的白色“襯衫”與酒紅色的蝴蝶結相稱,還有閃亮的小水鑽和肩上晶瑩的羽毛,沉穩又不失孩子氣。他立刻忘了剛才的插曲,腦中的溢美之詞如驚濤拍岸,看著與冰場上的少年,仿佛短短幾秒時間就能被自己掰彎。“這是我的哪場比賽?”“去年大獎賽青年組的首站。”他若有所思地點頭,等音樂開始,看熟悉的步法、動作,忽然眨了眨眼。開場第一個勾手三周跳,摔倒。他像是想起了什麽,從地上彈起來:“別別別!你別放我這場,有話我們好好說!”可已經來不及了,話音剛落,就見彼時稚嫩的少年再次摔到在冰麵上。那是他自由滑的首次亮相,由於太過緊張激動,開場摔了兩個跳躍,還失手把肩上的羽毛扯了下來。但在比賽中,飾品掉落會被裁判扣分,杜清劭不知怎麽當時靈光乍現,愣是攥著那兩根毛死不放手,像個從雞窩裏鑽出的二愣子,舉著大白毛滑完了後半場。現在重看這場比賽,簡直如同公開處刑,他都恨不得挖地洞把自己埋起來,急得直捶地板。洛銘難得見他這樣,努力繃住表情,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道:“你的應變能力不錯,開場摔成這樣,後半段居然穩準了。”他坐在邊上漲紅了臉不說話。現在再看這場比賽,比讓他滑四分鍾都漫長,終於熬到最後一個聯合旋轉,伴隨樂聲,少年立在了冰麵上,向觀眾致敬,在教練的陪伴下走向等分區。好在後半段進入狀態,這場比賽的最後名次差強人意,在12人裏排到第四名。看自己聽到分數後傻笑的模樣,他也跟著鬆了口氣。屏幕卻突然一黑,另一個聲音猝不及防地響起。“請問在這場比賽你對自己……”是賽後采訪。杜清劭的表情再次凝固。他向來要麵子,拿了名次更甚。麵對記者的提問,還大言不慚地說“掉毛”是自己故意設計的藝術效果,最終因為過於優雅的表演和睿智發言,被冰迷p成了表情包在論壇廣為流傳,成了競技體育屆的快樂源泉。這隻外國小金毛是洛陽鏟嗎,這麽偏門的視頻都能找出來。他煩躁地摁了摁太陽穴,又聽小金毛問道:“你對記者說的話可以翻譯給我聽嗎?”他連看都不想看,對著空氣就是胡說八道:“就是總結錯誤、展望未來,順便誇對手牛批唄。”“這點倒是學得不錯。”洛銘點頭。他尷尬地哼笑了兩聲:“你要是想誇我,不如放世青賽的自由滑,那場比賽我超常發揮,不僅clean還刷新了職業生涯的最高分,從第十名一飛衝天,直接拿了銀牌!”“可你還是銀牌。”洛銘卻突然沉下眸子,當頭棒喝。突然話鋒一轉,杜清劭被他說得措手不及,驚訝地眨了眨眼:“你又嘲笑我?”洛銘不置可否,點開了另一個視頻。熟悉的聲音響起,杜清劭一頭霧水,對著屏幕吹著腮幫子。開頭是一段重板的引子,配合旋轉跳躍,將創作者的激憤和不屈和盤托出。大概過了四分之一,樂聲變得舒緩,進入第一段定級步法。他很快再次被自己“高超”的技術吸引,洛銘卻冷不丁地按了暫停鍵,樂聲戛然而止。他不滿地扭頭與他對視。“看來你根本沒意識到自己的問題。”洛銘迎上他的目光,“這裏進入第二樂章,降a大調,2/4拍慢板……”聽到音樂專業的詞匯,他更加懵逼,不爽地打斷:“聽不懂,你說人話。”“我的意思是……”洛銘把進度條往回拉了一點,清了清嗓子道,“從這裏開始合樂就出了問題,音樂的節奏這麽明顯,你還搶節拍。”“?”杜清劭拖著進度條反複看了幾遍,“我覺得沒問題啊,訓練的時候都對著譜子聽過幾百遍了。”洛銘聞言眉頭皺得更深了,瞥見角落裏的鋼琴,走過去翻開琴蓋,捋了下褲縫的褶皺坐到琴椅上。“你幹什麽?”杜清劭也走了過來。他沒應聲,試了幾個音。鋼琴保養得不錯,確認音準後,他抬起另一隻手放在琴鍵上,修長的手指在黑白琴鍵上跳躍,看得杜清劭眼花繚亂。“跟琴聲打一下節拍。”他吩咐道。急促的旋律在杜清劭聽來並無美感,他為難地撓了撓頭,憑感覺隨便拍了幾下。這是卡門組曲中的哈巴涅拉,洛銘彈的時候還刻意放慢了手速,沒想到他還是找不準節奏,沒撐過幾個小節就亂套了。洛銘無奈收手,教室裏安靜下來,無聲的答案不言而喻。“你以前都是怎麽合樂的?請老師幫你扒譜分析曲式?”“就、就差不多聽一下,基本上還是對的。”杜清劭咬住嘴唇,低下頭不甘心地吸了吸鼻子。“哈哈哈,他唱歌像公雞打鳴,難聽死了。”“樂感是天生的,你連哆來咪都找不準,老師也沒法幫你啊。”……“糙!”記憶深處刺耳的嘲諷突然如風暴席卷而來,他狠狠踢了下鋼琴凳腳,轉身摔門而去。洛銘呆坐在原地,低頭歎了口氣。他似乎明白杜清劭直接沿用曲子改難度構成的原因了。期初隻是覺得好奇,又說不出那種感覺,本想委婉地詢問緣由,誰知道直接戳了小崽子的痛處。這下可好,他剛走出自閉,就輪到杜清劭自抱自泣了。第8章 “說話的藝術嗷”不得不承認,洛銘即使不是一位有經驗的編舞師,但絕對是個成熟的藝術家。葉飛鴻為了護著小崽子那點可憐的自尊心,對外絕口不提這件事,沒想到短短半天時間就被他看透了。杜清劭頭也不回地衝到體育館外,刺眼的陽光紮進眼裏,身上汗還沒幹透,風一吹就起了滿身雞皮疙瘩。他撲進暖烘烘的草地,泄憤地拔著手邊的草,可憐的草地很快就被擼禿了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