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易靠近玻璃窗,他看得入迷,想讓自己也走進這份熱鬧裏。可惜餐廳侍應生走到窗邊,刷地拉上窗簾,收走他眼前光亮。玻璃窗裏的溫馨瞬間失蹤,隻倒映出一個削瘦人影,呆呆與褚易回望。他眼睛發酸,好想給這人旁邊畫上一個誰來補足缺憾,變得像窗的另一邊那樣快樂些。可他怎麽也畫不出,又怕對方等得太久孤獨,就伸手,與人影手掌相貼。手心貼到的玻璃沒有溫度,隻感覺到冷。從小到大,他以為自己早已在一次次的摔倒中學會接受,習慣當那個被撇下的人,並且故作瀟灑,說一句我不在乎。他在乎。他好在乎。褚易再也忍不住,蹲下身子哇哇哭出聲來。他放聲哭,這裏沒人認識他,也沒人來找他,更沒有人會傷害他。他不用再假裝堅強。那些說他固執和渾身刺的人都以為他是銅牆鐵壁,可以盡情敲打。可他們要是用力推一推,就會發現這道牆是紙做的,他哪裏是真的堅強。眼淚掉進嘴裏,鹹的澀的,掉不進的就滴在地上,打成一片池塘。世界隻留這條空曠街道作陪。他哭了多少分鍾,沒有計算,沒有答案。他哭得人都在哆嗦,似乎是要把上半生沒哭過的分量今日一次補齊。直到身後有道亮光閃了兩次。回過頭,一輛車在對他打雙閃,車前燈照得視線發花。褚易眨一眨眼,眼淚順著睫毛落到他臉龐。打燈的黑色轎車被按下車窗,車中人顯出真容。世界不再隻是一條孤獨街道。那是豢養他的alpha。第48章 天眉山褚易蹲著不動。他整個人又凍又僵,反應都慢半拍。轎車像為他回魂,多打一次雙閃。他緩過神,第一反應就是捂住眼睛。要死,高允哲看了多久?五分鍾有沒有,他從哪裏開始看的?自己哭得有多響?離了幾米,或許聽不見的……他揉著眼睛,慢吞吞起身,在心中找借口,想找個合理的好告訴高允哲自己在做什麽。還沒站穩,聽見不遠處傳來幾聲尖利的歡呼。那聲音靠近得飛快,褚易扭頭看,是一輛摩托載著兩個發色鮮豔的阿飛在上頭鬼喊鬼叫。他們騎得急,架勢很衝,嗖一下就到褚易麵前,貼著他開過去。人和車沒撞上,但褚易躲避不及,被車帶到,狠狠摔一跤。阿飛開著摩托車跑遠了,還不忘罵他沒長眼睛找死嗎,回聲一陣陣。褚易手上的塑料袋被甩出老遠,包好的煎堆撒了一地。外套摔得髒了,手背上的皮也被蹭掉一塊。他呆坐在地上,看金黃色小球滾落的屍體,鼻子一酸,眼淚又跑出來。咬牙也憋不回去。讓高允哲看吧,笑話也無妨。褚易自暴自棄,直到眼前出現一雙鞋。高允哲下車了。他肯定在欣賞自己的落湯雞姿態。褚易垂著頭,聽高允哲問:“你還要坐多久。”坐到死,他剛想說,對方卻彎下腰,對他伸出手。褚易愣了愣,抬頭,確認麵前人的確是高允哲。他久久地看,直到視線再次模糊。見他傻坐,高允哲直接用了點力氣將褚易撈起來。他麵無表情地拍掉褚易外套上的灰,從口袋掏出什麽遞給他,隨後吩咐:“上車。”說完沒多等,剩下背影給他揣測。褚易看清手裏被塞的東西,是枚淺灰色手帕。做夢嗎?還是高允哲吃了什麽絕版好人藥?褚易覺得自己還沒醒酒,頭暈起來。這時坐在司機位的周助理下車向他示意:“褚先生,這邊上車。”高允哲的那道車窗已經關上,徒留黑色一麵。褚易用手帕對臉一頓猛擦,隨後走到車邊,低聲問周助理:“你們怎麽找來這裏?”周助理也低聲回:“今晚東家去方宅,見老吳一個人開車回來,就知道您又跑外麵去了。問過老吳才知道你來了南區,我們在附近轉了半小時才找到您。”他注意到褚易手背擦破,回車上給他取了創口貼,塞給褚易後,思考幾秒,悄聲說:“今天是東家生日,你不知道嗎?”褚易正拿著高允哲的手帕擤鼻子,聽見生日兩字後動作一滯。周助理研究他表情,幾不可聞地歎氣,給他打開車門:“請吧,褚先生。”貓腰鑽進車裏,高允哲坐在右邊,見褚易進來眼也不瞥。他全身上下哪有一點過生日的氣氛,平常打扮平時神色,車裏不見生日禮物,倒是許多文件堆在手邊淹沒他。褚易坐到左邊,屁股往角落挪,盡量和高允哲拉開距離。alpha不在意他的小動作,對周助理道:“小周,今晚辛苦了,回去早些休息。”助理正準備跨進車,聽見老板開恩,立即禮貌向他們道別,離去腳步帶幾分輕快。隻剩兩人的車廂更顯寂靜。褚易撕掉創口貼的包裝,專心處理手背傷口,但單手做不好,他試了兩次膠布都飄了,頓感懈氣,剛想扔,有人攔住他,兩根長手指從他手上取過創口貼。壞人學做好人。高允哲碾平膠布,圈著褚易手腕替他重新貼上。alpha側身靠過來,身上飄出淡淡的信息素氣味。褚易沒忍住,下意識吸一口。“你沒發病聞什麽?”高允哲還在給他貼膠布,低著頭冒出一句。褚易被他一嚇,停住呼吸,抽搐著打了個哭嗝,還挺響亮。丟臉。褚易抽出手,自己按平創口貼,裝作平靜地說:“小周走了,我去開車吧。”高允哲沒反應。褚易以為他不拒絕,準備開車門換位置。手剛搭上門把,高允哲說:“坐副駕。”褚易疑惑地回過頭,見高允哲下車走去駕駛位,才想起自己晚上喝了酒,開車是別想了。還是做個守法公民。他老實坐上副駕駛,係好安全帶。高允哲不多話,安靜開車。褚易本來坐著裝透明,但他今夜在外麵走得太久,周身寒,呼氣吐氣裏都冒冷,憋不住打了幾個噴嚏。高允哲看他一眼,抬手開高車內暖氣。寒冷漸漸消退。褚易暗暗撫摸著手背上的膠布。不正常,他想,高允哲今晚著實不太正常。這種相處氛圍實在少有,褚易摸不透alpha的想法。車一路往天眉山開,褚易原本以為是回方宅,結果在上山的岔路口,高允哲轉去另一條路,直向山頂。夜晚去山頂,不是無聊夜跑,就是殺人埋屍。高允哲不至於要拉自己去那裏做運動,褚易心中緊張,他吞口唾沫,試探問:“這條路是上山的嗎?”alpha回答:“是。”老天救命,高允哲發瘋了。褚易把自己縮得更小,身上從冷到熱,出了薄薄一層汗。又行幾分鍾,高允哲停車熄火。“下車。”他對褚易說。褚易偷看窗外,黑漆漆一片,自己下去還有命回來嗎?他拉緊安全帶,搖頭:“你忙,我車裏等你。”高允哲皺眉。下車。他重複一遍,語氣不算很好。褚易拗不過,隻能解了安全帶,硬著頭皮打開車門。一出車就迎上夜風。天眉山的所謂山頂隻是在山的中段修的一個平台,再往上還有距離,但那段路過於陡峭,平日隻有登山客才去。褚易跟上高允哲,alpha今天三件套外麵穿了一件風衣,下擺隨風飄起。他腳步快,先一步走到平台圍欄處。褚易動作慢吞吞,幾米的距離被他硬生生走滿兩分鍾。等他挪到高允哲身邊,才搞懂alpha究竟想幹什麽——真相大白,高允哲沒有發瘋,他是挑了一個好位置,用來看夜景。三山是梅江上的一顆鑽石,夜景總是迷人,不過從天眉山的這座平台眺望,景色卻有不同。這裏不像蓬帕杜號或者半嶼33層,往外往下看到的是由城市燈光組成的不夜城。天眉山下方是住宅區,缺少高樓大廈,萬家燈火不夠璀璨,但足夠溫馨,點點連起,一盞一個小家庭。一時被吸引的褚易定定看著,隔了很久,他轉頭,發現高允哲與自己一樣眼神專注,正在認真看每一盞燈。alpha側臉有一半是陰影,亮些的另一半裏,他正輕輕抿著嘴唇。褚易問:“你帶我來看風景?我還以為你要上山挖坑埋我。”“你腦子裏想的都是什麽?”高允哲看向他:“殺人犯法。”哈。哈。是自己異想天開了。褚易呼口氣,緊繃一晚的神經稍稍放鬆:“嗯,犯法,還是看風景好。”他望向天空,今晚有幾顆星點綴,不算太孤單。“你從哪裏過來?新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