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小川淡淡瞥他一眼,抖開他的手,欲拖著行李重新排隊。“你要去哪兒?”楚天長拉住那沉甸甸的背包,差點把他墜個跟頭。“哪兒來的回哪兒去唄。”嶽小川調整了一下肩上的背帶。“去多久?”“不回來了。”“你不演戲了?”楚天長急切地握住他的兩個肩頭,似乎想留住他的夢想。“楚天長,難道你沒發現,我早已在不知不覺間,把自己的夢想和愛情綁在一塊兒了嗎?”嶽小川閑適地歪歪頭,“我無論是站是坐,是走是臥,時時刻刻,都想獲得你的認可。現在,愛沒了,夢也就散了。”“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你跟我回去,咱們慢慢談。”“回去之後呢,楚老師?大家還是好朋友?”當一個人見過另一個人最賤的樣子,他們就再也不是平等的人類,差距比人和猴兒還大。楚天長如鯁在喉,如芒在背。“回去,我就繼續窩在我的沙發裏,當做什麽都沒發生?”“我允許你睡床。”話一出口,楚天長就悔恨萬分。若他手裏有針線,他會把嘴縫成鞋墊。嶽小川強壓下眼淚和揮拳的衝動,咬著牙擠出幾個字:“我他媽謝謝你的施舍,心領了。”“我想繼續照顧你,你要什麽都行。你的提議,我會考慮,給我點時間……總之,先跟我回去。”楚天長迫切希望,把嶽小川帶離火車站。這是個生離的所在,就像在懸崖邊跳舞。“我的提議?你指的是,我提出讓你愛我這件事?”嶽小川垂下眉眼苦笑,“你當我在撥市長熱線,然後等答複嗎?”廣播裏傳出開始檢票的語音,隊列緩緩向前蠕動。“小川,你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要這樣逼我?”楚天長不顧周遭的眼光,吼了一句,額角的青筋暴起。“逼著你愛我嗎?”嶽小川慘然一笑,搖搖頭,“不,我不逼你了啊,我這都要全身而退了,是你在逼我留下來。直到現在,你還心存僥幸,既想往我身體裏鑽,又不想要戀愛的負擔;既想有人陪你解悶,又不願將心比心。”假如這是一道簡答題,嶽小川已經咬準了全部得分點。沒錯,楚天長還在僥幸著,指望不說一個愛字就能留住他。“楚天長,你是富家少爺,成天長槍短炮、舞文弄墨的,精致又體麵。但在我這個吊絲麵前,你唯一的優勢和可以驕傲的資本,就是我對你的愛。”嶽小川用訣別的眼神死盯著他,緩緩說,“現在,我明確告訴你,沒了。你就繼續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吧,反正我目中無你。”“你的夢想,真的不要了?”楚天長挺直的背慢慢頹下去,聲音微弱而幹澀。“我放棄了。我從沒想過,這兩個字會從我嘴裏說出來。夢想和你,我都放棄了。”嶽小川最後望他一眼,重新排隊,跟隨蠕動的隊列緩緩移向檢票口。楚天長看見他的右手舉起來,纖細的五指微微張開,像是在告別。隨後,他緩緩地屈起四指,僅留下一根中指。黑沉的人潮向前推移,漸次消失在檢票口。嶽小川的中指無聲高舉著,直到與鐵路工作人員異樣的視線相遇,才悻悻收回。這根中指,就是他的臨別贈言,以此紀念他們偉大的友誼。終於,檢票口吞噬了所有人。楚天長茫然呆立,工作人員提醒他檢票。他搖搖頭,恍然若失。不,不是若失,是真的。第34章 口腹之欲這個結果,似乎已醞釀了好久,卻依舊太過突然。嶽小川有些迷茫,坐動車到省城後,沒有換乘普快回家,而是入住一間快捷酒店。安頓下來,已經臨近午夜。胃裏空虛無比,前所未有的饑餓感襲來。他下樓,找到最近的麥當勞,對營業員說:“十對麥辣雞翅,兩杯大可樂。”躲進不起眼的角落,他開始大快朵頤。每撕下一口噴香的高熱量炸雞,淚珠都大顆地砸在餐盤上。他就這樣邊吃邊哭,直到分不清自己是在抽噎,還是打嗝。明天,他要去吃重慶火鍋和自助烤肉。後天,吃鋪滿芝士的部隊鍋;大後天,冰淇淋火鍋;然後是榴蓮千層、抹茶毛巾卷、舒芙蕾、焦糖布丁、馬卡龍,配珍珠奶茶;早餐要甜甜圈,夜宵要小郡肝……他把從前那些可望而不可即的高卡美食,通通在腦子裏過了一遍,決定先吃上一周再說。這樣狼狽地逃回家,未免太突兀了。父母沒準會以為,他犯下了什麽驚天大案。他想起,還沒和劇團請假。那個總是由成員倒貼錢的小劇團,大家一起折騰三年,感情還是很深的。擦擦油膩的手指,編輯好信息發給團長和群裏,他茫然地在好友列表裏滑動。不久前,“楚老師”還是置頂好友。現在放棄,沉沒成本實在是太高昂。但,也隻能是及時止損,割掉這塊爛肉。他甚至開始慶幸,自己忍了三年就攤牌。再拖幾年,恐怕現在正躺在精神病院,或接受剃度。回到賓館,他撐得如翻了身的烏龜,懶洋洋倚在床頭看電視。高熱量食物和碳酸飲料,極大緩解了周身的焦躁。當血液一齊湧向胃部去負責消化,大腦便無暇去想楚天長。啊,那個薄情寡義的混蛋,要是能隨著炸雞和可樂,一齊消化掉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