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輪到周朗夜愣住。 幸而電影院內足夠昏暗,影片正播放著一個穿過長廊的慢鏡頭,他們彼此臉上的神情都難以分辨清楚。 周朗夜在這一瞬間覺得看似溫和無害的白輝好像把自己識破了,窺見了他心中一直深埋的隱秘的不安。 害怕承諾、分離和背叛。 他一時間坐著沒動,但能感覺到白輝一直停留在自己臉上的視線,仿佛帶有某種溫熱的實質。而後他轉過身去,扣著白輝的臉,有點霸道地吻了下去。 白輝身上那種淺淡的、若有若無的香氣在他鼻息間縈繞。他吻得不夠溫柔,汲取著白輝口中的氣息,舌尖摩挲過他的犬齒,又咬住他柔軟的下唇來回/碾磨。白輝也沒有拒絕,發出輕微的鼻音,在沒有其他觀眾的電影院裏被周朗夜傾身壓著吻了長達一分鍾。 周朗夜把他鬆開時,白輝喘得有些急,而且發覺自己下麵半硬了,臊得麵紅耳赤。不過因為光線原因,周朗夜也看不到。 男人結束了這個強勢的吻,動作反而溫柔下來,用指腹抹著白輝濕潤的唇角,問他,“你和家人出櫃,是因為我嗎?” 白輝曾經說過自己的出櫃與周朗夜無關。然而此一時彼一時,周朗夜的這個提問與其說是求證,不如說是一種聽似疑問句的陳述句。 白輝再沒什麽可否認的,垂眸道,“你明明知道的。” 周朗夜沒有逼他承認,攬著他的肩,慢慢地說,“你家人那邊交給我,你就不用管了。” 白輝知道自己不該過度依賴眼前這個男人。 周朗夜如果是一本書,白輝大概隻翻看到扉頁的部分,或者最多讀到序言。那後麵還藏在什麽玄機,白輝心裏沒底,恐怕也不願多看。 周朗夜保留得太多,就算與白輝同吃同睡,甚至偶爾也拿出耐性哄他吻他,心裏卻始終隔著一層。 可是愛情總歸是雙向的。白輝就算心甘情願奉獻多達90%的熱情,周朗夜說出一句“交給我”這樣的話,也好像那為數不多的10%裏增添了一點真情實意。 白輝一直期待著周朗夜的這種反應,期待了很久。所以他一時也顧不上細想,周朗夜會怎麽替他向白翎解釋他們之間的關係。 - 電影播放到後半程,白輝靠在厚實的椅子裏睡了過去。 他近來的確很累,身體上的疲倦是因為節食健身、學業壓力和排練話劇占據了太多時間;而精神上的疲倦則大都來源於自己執意為之的這份看不到前路的愛情。 周朗夜把他叫醒時他一臉懵然,剛一睜開眼,就見周朗夜俯近了身,說,“我從來沒見過有誰睡覺都像你這麽好看。” 白輝因為初醒,聽了周朗夜的誇獎,神情略帶迷懵,唇角卻依稀勾起一點笑。 電影放映結束好一陣了,周朗夜示意工作人員不要亮燈,其間還走到包廂角落裏回撥了一通給梁卓的電話,等他折返回座位,白輝仍然偏頭睡著。 周朗夜在一旁坐下,端詳著身邊人。白輝閉目沉睡時顯出幾分嬌憨可愛,這時醒來了,眉目間又透出慵懶麗,周朗夜無法否認自己的心動。 白輝頭靠著座椅,抬手在男人側臉輕劃了一下,說,“好看也沒什麽用,學長一樣坐懷不亂。” 他們住在一起幾個星期了,除了偶爾一個親吻擁抱,周朗夜稱得上是真紳士。 有一晚白輝趁他開完一通越洋電話會議、靠在轉椅裏閉目養神時,突然進屋抱住他又跨坐在他腿上,技巧生澀地撩他,周朗夜被他搞得有了反應,最後卻還是將他摁住了,讓他聽話別亂動,說他還太小。 白輝掂量不出周朗夜的心思,這時一聽他誇自己好看,脫口就說了出來。 周朗夜抓住白輝撫臉的那隻手,自己先站起來,順勢將白輝也拉起,說,“你明天還要上課是不是?回家了。” 白輝跟著他往外走,深夜場的電影院裏隻剩零星的客人,他們在掛滿海報的空曠通道裏走了一小段,白輝找著話說,“電影很好看,後來我睡著了...大概是最近排練太累。” 周朗夜轉頭看他,口氣很溫和,“下次如果覺得累了我就陪你在家裏看,不要什麽都由著我。” 白輝覺得周朗夜今晚有些不同往常,又說不上來到底是哪裏不同。一直到兩人坐進了車裏,周朗夜忽然說,“禮物也給你買了,選一個戴上。” 白輝怔了怔,想想那隻名表的價格,於是選了低調些的鉑金鏈,“......就項鏈吧。” 說著,伸手去拿袋子,周朗夜卻把他剛掏出來的珠寶盒截在自己手裏,對他說,“過來一點。” 白輝聽話地靠近,周朗夜的手指從他頸間摩挲過,在他眼下解開那條水紋狀的鏈子,繼而替他戴上。 男人將這一係列動作做得緩和細致。白輝屏著呼吸,覺得自己快瘋了。不過就是一個戴項鏈的過程,怎麽能這麽迷人,還有一絲秘而不宣的色情。 周朗夜的指腹若有若無地觸在他的皮膚上,鉑金鏈戴好的一瞬,白輝覺得自己整顆心都淪陷了。 車內的柔光照著白輝修長白皙的脖頸,周朗夜一時沒忍住,低頭在美人的後頸處咬了一口,力度不輕,隨即就感覺白輝輕顫了一下。 他隨即鬆了口,伸手揉了揉那處咬痕,平聲說,“進組以前都戴著,不準取下來。” 白輝答應“好”的聲音細弱蚊呐。周朗夜知道他肯定臉紅了,沒再欺負他,側身過去替他把安全帶扣上,然後發動了車。 - 這一夜輾轉難眠的白輝在淩晨時分第n次摸出手機看時間,突然決定注冊一個微博小號用於存放心事,又把周朗夜送他的那瓶diptyque香水設為頭像,隨後發布了第一條更新。 我們去看電影又買了禮物,回來的路上學長替我戴項鏈,開車時還握了幾次我的手。我太沒用了,感覺整個車裏都是自己的心跳聲。 作者有話說: 嗯,先吃糖~(小周總也是動過心的第11章 如果我說,我是真心的呢? 要論談判這種事,周朗夜年紀不大,卻是各中高手,自然沉得住氣。 白翎經過賣場一別,按捺了三天。她既不能告訴父母,又不想從白輝那裏聽那些真假難辨的托辭,最後隻能主動前往恒鑫大樓找周朗夜,其實心裏已有幾分氣急敗壞。 周朗夜事先囑咐助手陶芝,讓恒鑫前台的職員留個心眼如果有一位帶著金絲邊眼鏡,身高168cm左右的職業女性在很早或很晚的時間要求麵見周朗夜,可以直接領她上來。 陶芝年過而立,被周朗夜挖來恒鑫之前也曾在另一間500強企業做過高管助理,處事穩重且不八卦。聽得周朗夜親自交代這位女士的事,立刻去給前台打了電話,折返回來時還是忍不住問了問對方的來曆。 “白輝的姐姐。”周朗夜也不瞞她,又補了兩字,“親的。” 白輝這個名字在陶芝這裏並不陌生。這個相貌出眾的男孩從一名廣告群演、到登堂入室搬進周朗夜的私宅,才不過短短數月光景。 陶芝心細如發,覺出老板的偏愛,白翎上來時便不敢怠慢。前台給她打內線電話通報白小姐已經進入電梯,她就在19樓的電梯口候著,然後將白翎一路引至周朗夜麵前。 周朗夜說得不錯,白翎來得很晚。總裁室的落地窗外,平州夜景已露了璀璨端倪。 周朗夜半小時前接到白輝發的信息,說今晚參加節目連排,最早也要八九點才能結束。於是周朗夜也不急著回家。 “請坐。”周朗夜衝白翎抬了抬手,“喝點什麽?” 周家與白家算得世交,盡管周家行事強勢,逐漸在平州一門獨大,白家卻日益衰微,但彼此間並無直接商業競爭,昔日的情分也都還在。如果不是為了白輝的事,白翎對周朗夜的態度本應是同情大於敵對。 “不渴,不用了。”白翎婉拒。 於是陶芝識趣地帶上門出去了。 室內先是沉默少許。白翎坐在沙發裏,周朗夜坐在辦公桌後,離她至少五六米遠。 這樣的距離製造了身份上的差異與隔閡,白翎能夠清楚感受到這個男人散發的無形壓力。 周朗夜不再是幾年前那個低調收斂的年輕人。白翎這些時日也聽過不少有關“小周總”的傳聞,有說他放浪紈絝的,也有說他野心勃勃的......今日私下一見,白翎才覺得傳聞竟不曾誇大,至多隻能說是恰如其分。 周朗夜讓人捉摸不透。 白翎護弟心切,等不及周朗夜開口,隻能自己先攤牌。 “charles,我不知道你這趟回來是有什麽打算,但是白輝很單純,請你不要利用他。” 周朗夜在加拿大生活多年,白翎也在北美留過學,相互間還有不少共同的朋友。白翎叫了周朗夜的英文名“查爾斯”,意在和他拉近距離。 周朗夜神情不明,兩手交疊放在腿上,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麽請問是哪一樣?”白翎盡力表現出禮節,語氣卻掩不住咄咄逼人。 周朗夜笑了,薄唇勾起一抹近似無情的弧線,“白輝不是幾個月前跟家裏出櫃了麽?你應該先想想,他是為了誰才這麽急迫。” 白翎搖了搖頭,不知是要否認什麽,“他才念大一,年輕不懂事,我爸媽為這個氣得不行。charles,我們之間開門見山地講一句,你不是無端回來的。我聽溫哥華的朋友講,顧阿姨過世後,周家本來要在加拿大彌補你一間資產過億的子公司,你卻拒絕了,硬是回來接下恒鑫這塊燙手山芋。” 白翎說到這裏頓了頓。周朗夜坐在皮椅中,漸漸斂了笑,聽著白翎又道,“我沒有那個能耐,也猜不到你回來是要謀劃什麽。但是白輝一個普普通通大一學生,不管你們之間有沒有曖昧,請你高抬貴手,不要把他拉進這灘渾水。” 周朗夜隔著半個房間看著她。 白翎是外科醫生,理性內斂,不會衝動行事。周朗夜認為她是做了準備才來的。 他本來自有一套應對白翎的說辭,足以將她從此處勸退,讓她暫時不能阻撓白輝要和自己在一起的決心。 這時卻不知怎麽,周朗夜突然有點頭腦發熱。白翎反對他與白輝親近,本來早在意料之中,他不該覺得憤惱或受挫。 “白翎,如果我說,我是真心的呢?” 話一出口,白翎肉眼可見地訝然失語,周朗夜心裏也空了一下自己在說什麽!? 過了片刻,白翎才勉強笑了笑,“真心?”她想起白輝看著周朗夜的那種眼神,歎道,“你要說小輝對你是真的,我不能否定,但要說你對他是真的,你自己信麽?” - 周朗夜和白翎的談話沒有進行多久。 陶芝在一牆之隔的助理室做完今天的會議紀要,就聽見門鎖響動,繼而是白翎的身影從門後走出。 周朗夜沒有送她,陶芝不露痕跡地觀察了白翎臉上的神色,似乎不如剛才凝重。 她放下手裏的文件,起身說,“白小姐,電梯在走廊右邊。”說著,又邁出一步,要送白翎過去。 白翎衝她頷首,“多謝,你留步。” 陶芝便沒有堅持。幾分鍾後,周朗夜通過內線電話告知,她可以下班了,也讓司機不必再等。陶芝在離開前問了老板,要不要幫他訂一份晚餐送來,周朗夜說不必。 四周很快安靜下來,周朗夜打開電腦繼續工作。兩個月前的路演進行得很順利,恒鑫開發的概念電車正在逐步投放市場,下一步的市場反饋和營銷策略都很重要。周朗夜看似專注地瀏覽著各種推廣方案,腦中卻倒帶一般回放著自己剛才和白翎說過的話。 “我如果不是真心的,何必在這種時候把他留在身邊?” “白輝被一個很有名的導演看上了,暑假就要進組。以他這麽單純的性格,你放心讓他單槍匹馬進娛樂圈嗎?” “我沒有給白輝任何承諾,當然更不必向你保證什麽。可是他在我身邊,至少會很安全。” “工作室我給他籌建,經紀人也找好了。你要是冷靜權衡一下,這大概是對白輝最好的選擇......” 周朗夜抬手扣下筆電的屏幕,有點煩躁地站起來。 白輝帶給他的影響,遠比他想象的深遠。盡管他們連實質關係都沒有發生,周朗夜卻發覺自己竟然已經無法平心靜氣地看待這份感情。 他掏出手機,給白輝打了一個電話。 那頭很快接聽了,周朗夜先是聽到一片紛亂嘈雜的背景聲從聽筒傳出白輝顯然還在排練廳裏。 “學長,我這裏剛結束。”白輝說話的聲音有點喘,“今天有個師姐過生日,等會兒要請大家在校外聚個餐......” 說到這裏,白輝猶豫了一下。周朗夜不等他再問,主動說,“去吧。” 手機那頭的環境漸漸清淨,似乎是白輝走到僻靜處了。 “我去稍微坐一會兒就走,十點以前到家。”盡管他比周朗夜小了很多,語氣裏卻有種哄人的溫柔。 周朗夜抬腕看表,已經快九點了。於是他說,“你們在哪裏聚餐?我下班順道來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