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經是十一月,天氣漸漸轉涼,但是因為蓋著被子,年輕力壯的身體又緊貼著,容斯言很快被熱醒了。  ……好熱,好悶。  什麽東西在後麵緊緊地貼著他,牛皮糖似的,挪一寸就跟一寸,好像他身上安了什麽磁鐵。  容斯言頭暈眼花,不耐煩地又往左邊挪了幾厘米,身後的東西很快又貼上來。  並且,好像,似乎,還變得更燙了。  三秒後,小麥色男人被一腳踹到地上。  陳岸摔了個屁股墩兒,一下蒙了:“……怎麽了?”  容斯言麵色通紅,把被子卷起來裹住自己的身體,怒不可遏地看著他。  陳岸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揉了揉摔痛的屁股,齜牙咧嘴站了起來。  就這麽渾身赤裸地站在床前,大剌剌正對著容斯言。  仿佛在展示著身體的……某個部位。  容斯言的表情比剛才更難看了。  如果說眼睛看到的還隻是視覺刺激,但是隨著坐起來的動作,身體的酸痛乏力和肩膀上的吻痕刺痛愈發清晰,時刻提醒著他,他們昨晚做了什麽,身體糾纏有多麽親密和嚴絲合縫。  陳岸撓了下頭,竟然有些不好意思:“我昨天,太生氣了……沒控製住。”  生氣他硬是撒謊撒了這麽久,藏著病症不告訴他,還私下偷偷吃了這麽久的止痛藥物。  他不想再和他玩演來演去的遊戲,認真道:“你承認你是鬱風晚,老實告訴我當年為什麽走,又為什麽會吃止痛藥,我們的賬單可以一筆勾銷。”  曲馬多不是普通的精神類藥物,再結合更換容貌的事,他隱約意識到,當年的事情或許不像他記憶裏那麽簡單。  前段時間沉浸在被欺騙和遺忘的憤怒裏,他竟然忽略了這些明顯的異常之處。  容斯言麵色鐵青:“滾出去。”  聲音沙啞,是昨晚哭啞的。  陳岸“滾”了,滾之前生怕他還不夠生氣似的,一本正經補了句:“該誇還得誇,昨晚我挺爽的,你那裏……真軟真暖和。”  說完就關門溜了,門後傳來惱羞成怒的一聲巨響,似乎是容斯言把台燈砸到門上了。  吃早飯的時候唐小笛就有點戰戰兢兢:“我剛才好像聽到有聲音呀,是什麽東西摔壞了嗎。”  容斯言默不作聲。  陳岸把人吃幹抹淨了,心情舒爽,笑眯眯道:“沒什麽,不小心把台燈絆倒了,等會兒白天去重買一個。”  吃完早飯,他把一大一小送到立藤,先讓唐小笛下了車,然後抓住正要下車的容斯言的胳膊:“你就沒什麽想說的?”  容斯言麵無表情,語氣生硬:“有什麽好說的。”  “比如再見、晚上見之類的?”陳岸順著他的胳膊摸下來,把他的手扣在手心裏,慢慢摩挲,“昨晚我們還睡在一張床上哎……你這樣,特別像穿上褲子不認人,你知不知道?”  容斯言氣得有些打哆嗦:“你竟然有臉說,昨天明明是你強——”  他猛地住了口。  但是陳岸已經露出了得逞的笑容:“我強迫了你,原來你記得啊。”  他微微低頭,在他耳邊不知廉恥地道:“那你一定記得,我是怎麽幹得你滿臉通紅、哭得射都射不出來的了?我把你抱起來的時候,你兩條腿還死死圈在我腰上,生怕掉下去呢。”  容斯言:“……”  他忽然明白了,陳岸就是故意的,故意惹他惱怒生氣,來尋求無聊低級的滿足感。  八年過去,他不再是那個沉默寡言的老實男孩,變得很壞,還很下流,極具攻擊性和惡趣味。  容斯言冷下臉,抽回手,不發一言地走了。  陳岸舒爽地看著他的背影,腦子裏回味著他剛才羞惱難堪的神情,心裏喜歡得要命,幾乎想要把他藏在家裏,再也不讓他出門了。  如果提出用鎖鏈把他綁在家裏……容斯言一定會立刻拿槍崩了他吧。  容斯言勉強忍受著身體不適,上完了早上的數學課。  曲馬多被陳岸全部收繳走了,他算了算日子,估計自己撐不了幾天了,於是中午壓抑著身體疲累和困意,去學校門口的藥房買曲馬多。  藍白色的藥盒,支撐他像正常人一樣行走和說話,他下半輩子的救命稻草。  他拿了藥盒要走,今天的店員卻格外熱情:“容老師慢走。”  容斯言頓了一下,抬頭看了他一眼。  店員笑容不改:“容老師還是要去醫院好好看病啊,不能一直依賴止痛藥,長此以往會產生抗藥性的。”  容斯言眉頭微皺,感覺有些異樣,沒說什麽,快步走了。  等到了辦公室,越想越不對勁,立刻把藥盒拆了。  ——原本裝著黃色藥片的藥盒裏,竟然是整整兩板奶片!  再回想起店員古怪的熱情,他幾乎是立刻猜到了真相——  陳岸動的手腳。  他猜到他要偷偷買曲馬多,為了阻止他,竟然收買了藥店的店員!  容斯言忍無可忍,氣得把藥盒往地上一扔。  恰巧周營從辦公室門前經過,立刻走進來,訓斥道:“怎麽搞的,隨地亂扔垃圾?”  容斯言抬起眼睛,冷冷地看著他。  周營被那目光看得莫名不舒服,他一直覺得這個海歸新老師有點刺兒頭,俗話說就是不服管,自己的主意太多。這種人就是要多訓,訓得越多才會越聽話。  這就是一個借題發揮的好機會。  於是他斥責道:“教書育人,最重要的是什麽?育人先育德,你身為老師,自己的德行操守都守不住,垃圾都隨地亂扔,怎麽去教育學生?等會兒放學來我辦公室,好好學學怎麽整理東西!”  辦公室的其他老師都抬起頭來,默默地看著他。  包括邵茵。  自從上次邵茵目睹他被陳岸抓走、他又拒絕了她的關心之後,他們已經有些日子沒有交流過了。  邵茵看看他,又看看周營,輕輕蹙起了眉頭。  容斯言麵無表情。  片刻後,語氣毫無起伏道:“知道了。”  放學。  容斯言把學生都送到家長手裏,自己折返回教學樓,打掃周營的辦公室。  周營就斜倚在沙發上,吆五喝六地指揮他打掃。  “主要是辦公桌,對,對,就那兒,下麵的煙蒂也要撿幹淨了,夠不到的地方你不會跪下去撿?這點吃苦耐勞的精神都沒有,怎麽教學生?”  容斯言矮下身體,表麵打掃,目光透過桌子下麵的縫隙,迅速地抬頭看向檔案櫃。  ……檔案櫃是老式的玻璃櫃,上麵掛著兩把沉沉的大鎖,那麽問題不大,找個會用鐵絲的鎖匠就行。  主要難點還是進入辦公室必須要有的,周營的指紋。  他正迅速思索著,門外傳來輕輕的腳步聲。  “小邵老師,怎麽還不下班?”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周營對邵茵的態度熱情了許多。  邵茵:“我也來打掃。”  周營一愣:“我沒有叫你呀。”  邵茵板著臉:“容老師是班主任,時間很寶貴,正好我有空餘時間,可以幫他解決掉一部分雜事,讓他有更多精力放在教學上。”  說完,也不管周營答不答應,自己擼起袖子就開始風風火火擦桌子擦椅子。  ……好一派熱火朝天的勞動景象。  容斯言從桌底下鑽出來,正想勸她回去,門口出現了又一個熟悉的高大身影。  陳岸低頭,和灰頭土臉的容斯言四目相對:“……這是在幹什麽?”  陳岸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  周營智慧的腦袋瓜飛速運轉,立刻猜測出了他的用意——陳總一定是誤會了,以為他在剝削小邵老師的勞動力,心疼了!  周營立刻解釋,說自己隻是想讓容老師來學習一下打掃衛生的要領,小邵老師是主動加入的,絕非他強逼。  陳岸盯著他:“真的?”  周營:“當然是真的!小邵老師是女同誌,重點照顧的對象,我怎麽可能讓她打掃我的辦公室嘛。”  陳岸慢慢道:“所以,你是特意叫來了容老師,讓他給你打掃辦公室?”  “是……”  周營說了一個字,忽然感覺氣氛不太對,把話咽下去了。  “好啊,”陳岸輕聲道,“我倒從來不知道,立藤老師的工作不是教學,竟然是打掃衛生了!”  周營肉眼可見地驚慌起來。  他試圖辯解,然而被陳岸毫不客氣地打斷了。  “看來是我得代表董事會向周主任道歉了,”陳岸煞有介事向他鞠了個躬,“學校的校工工資支出費用太少,導致立藤雇不起清潔工,這真是董事會的失職啊。”  周營結巴起來:“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麽意思?”  周營支支吾吾,僵硬片刻,像是幡然醒悟,大聲道:“我的錯!我明天正好有時間,明天、明天就把老師們的辦公室都打掃一遍!”  陳岸仍舊是那副慢悠悠的口氣:“明天啊?”  周營:“……”  “……今天!我這會兒就開始打掃,打掃完再下班回家!”  三人一起向校外走去,一路沉默。  在校門口,邵茵遲疑片刻,看向容斯言。  她原本似乎是相對容斯言說什麽,然而看到他身旁臉色不善的陳岸,咬了咬牙,還是扭頭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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