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眼角抽搐一邊心想老子真他媽慘,喜歡上這麽一個冷心冷肺又缺心眼的玩意兒。  不管怎麽說,鬱風晚已經認定了他今天是來主動求和的。  為了表現自己的大度,他主動道:“明天正好周六,帶我去拜訪你母親吧。”  陳岸:“……”  他們就這樣,以一種詭異的開頭和結尾,半和好了。  說“半”是因為接下來的日子裏,鬱風晚對他的態度比從前緩和了許多,主動跟著他去醫院看母親,溫文爾雅,禮貌得體,說話可愛討喜,編了許多陳岸在學校怎麽怎麽受女生歡迎、又是怎麽怎麽被眾人推舉當上足球隊前鋒之類的故事。  董初靜的臉上出現了久違的笑容,相信兒子在學校過得很不錯,很快樂。  她一個勁兒拿蜜桔給鬱風晚吃,很開心地拉著他的手道:“要和我們陳岸做一輩子的好朋友啊。”  但是陳岸自始至終記得他那天說的話,沒辦法像從前那樣死皮賴臉,所以始終小心地收斂著自己的心思,不讓自己再次越界。  越界就是貪心,貪心是會被鞭笞抽打,會痛的。  兩人的關係勉強恢複了從前的相處模式,陳岸會幫他背書包,幫他打理好瑣事,在他受傷的時候第一個衝過來幫他處理傷口噴藥。  隻是比以往更加沉默了。  像個內裏被逐漸蛀空的木雕,死氣沉沉,連宋予清的挑釁都激不起他的情緒。  寒假之後的第二個學期,董初靜的病情惡化了。  醫生說有好轉的可能,但也不能百分百保證。  陳岸開始頻繁往返於醫院和學校,想盡力多陪她,給她按摩翻身來緩解疼痛,偶爾也給她讀報紙上的時事新聞,美國總統又大選啦,日本官員又鞠躬道歉啦,保加利亞巴爾幹南麓的玫瑰穀又開了好多花啦。  這樣一來,陳岸沒辦法時刻保護趙正博和許騰飛,馮達旦瞅到空檔,又開始興風作浪。  有幾次陳岸從醫院回來,看到趙正博和許騰飛身上都是濕淋淋的,要麽就是桌肚裏的書本不翼而飛。  馮達旦學精了,不像之前那樣見刀見血,都是些折磨人又鬧不出大事的惡作劇。  趙正博奮起反擊過幾次,他不僅要保護自己還要保護瘦弱的許騰飛,一向憨厚的麵容被憤怒和疲憊取代。  然而人的憤怒就像空氣清新劑,不是無窮無盡的,而是噴出去一點就少一點,最後筋疲力盡,變成空蕩蕩的廢舊回收瓶。  陳岸事後去找馮達旦,然而他沒有任何證據,反而被馮達旦反將一軍,以尋釁滋事告到了班主任那裏。  多人作證,又有監控錄像作證,課間休息時間,馮達旦原本在和同學打牌,陳岸無緣無故把他抵在牆上,有欺負同學的嫌疑。  次數一多,陳岸被請了家長,班主任語重心長地告訴陳泉要抓好孩子的教育,被霸淩過並不是反過來霸淩別人的理由,不能讓屠龍少年最終變成惡龍。  陳泉無話可說,他事實上不太管得了陳岸,陳岸從來都不聽他的。  可是他一向知道怎麽最能激怒他。  他把陳岸從教室喊出來,抽著紅塔山,歎氣道,你確實和你母親越來越像了,性格像,脾氣也像。  陳岸沒有被激怒。疲倦會消磨一個人的脾氣和棱角。  他隻說了一句,你不配提她,一個字都不配。  五月的一天放學,陳岸照例準備送趙正博和許騰飛回家。  走到校門口,趙正博忽然停下來,低聲道:“要不,算了吧。”  陳岸:“什麽?”  趙正博疲倦地揉了揉眼睛:“我和騰飛商量過了,以後我們自己回家,不麻煩你了。這段時間你也太辛苦了,要去醫院還要照顧我們,我們以後還要在立藤讀兩年書,不好一直麻煩你。”  陳岸:“我不麻煩。”  趙正博苦笑了一聲,似乎不知道怎麽說下去了。  許騰飛也不敢吱聲,他瘦得像隻小猴子,胳膊都夾起來了,兩隻小老鼠似的眼睛來回轉,欲言又止。  陳岸慢慢嚴肅起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趙正博遲疑片刻,道:“……馮達旦說,隻要我們和你劃清界限,以後就不來找我們的麻煩了。”  陳岸怔住。  “我們不是要背叛你的意思,”趙正博似乎怕他生氣,急忙解釋道,“隻是,隻是……”  陳岸木然道:“他還說了什麽?”  趙正博說不下去了。  許騰飛小聲道:“讓我們……以後不準和你說話……不然有一百種方法,讓我們在暑假前退學。”  變相的孤立。  其實從一開始就是如此。  馮達旦想要的就是他眾叛親離,變成人人喊打的害群之馬。  或許很久之前他就向他們提出過這個條件,隻是那時他們都天真地以為,人定勝天,正義一定能夠戰勝邪惡。  課本上也豪情萬丈地說:“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昆侖。”  陳岸閉了閉眼睛。  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變成了一片死寂的漠然:  “我明白了。我以後,不會再找你們了。”  深夜。  陳岸在街上遊蕩了許久。  看上班族結束一天的疲累,提著熱乎乎的蛋糕奶茶,歡天喜地奔回家;家長來接小孩放學,一家三口熱熱鬧鬧回家吃晚飯;店鋪一家一家地歇業,如同煙頭須臾熄滅,飄出一縷輕煙。  從車水馬龍到空空蕩蕩,從燈火輝煌到幽深黯淡,從人聲鼎沸到萬籟俱寂。  最後大街上空空如也,隻剩一個沉默的黝黑少年。  這世界光輝燦爛,溫暖幸福,隻是他永遠都在路過,永遠隻能旁觀。  他走了很久,直到腳麻木酸痛得寸步難行,忽然發現自己走到了一棟公寓樓下。  ……鬱家。  鬱家住在三樓,仰頭看上去,可以很清晰地看見暖黃色的燈光,隱隱有人聲歡笑,大約是鬱丹青又在說學校發生的趣事,逗得陶韻和鬱風晚哈哈大笑。  他不知道自己怎麽會下意識就走到這裏來,也許因為鬱家是他理想中最完美的家庭。  生命有缺失的人,總是會被自己最渴望的東西吸引。  他呆呆站了一會兒,打算站一會兒就回去。  夜深了,公寓裏的燈光一盞一盞熄滅。  就在三樓人聲逐漸消匿的時候,他突然感覺有點異樣。  抬頭一看——  鬱風晚穿著淡綠色睡衣,拎著一袋垃圾,站在二樓拐角處,目光微妙地看著他,不知已經在那裏站了多久。  陳岸猛然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多奇怪。  他不知道該怎麽解釋,自己為什麽會深更半夜不回家,站在這裏一聲不吭,還傻傻地盯著人家的樓層看,看了這麽久。  怎麽看怎麽像是偷窺尾隨的變態。  他慌亂地垂下了眼睛,發動自己最擅長的技能——沉默。  鬱風晚一步一步走了過來,先是繞過他把垃圾袋扔了,然後又折返來,重新站到他麵前。  他微微揚起頭,露出修長的脖頸和白皙漂亮的鎖骨,平靜道:“解釋。”  陳岸:“……”  “不說話,我就上樓去告訴爸爸,說抓到了一個變態。”  “……我不是。”  “那你站在這兒幹什麽。”  陳岸沉默片刻,低聲道:“想……”  鬱風晚沒聽清:“想什麽?”  “你,”他啞聲補充道,“想看見你。”  今天小狗長嘴了嗎?  長了√第41章 我可以讓你舒服一點  這是幾個月來,陳岸第一次對他示弱。  鬱風晚沒有像往常一樣露出小狐狸一般微微得意的神色,而是蹙起了眉頭。  他看出陳岸的異常,他的失魂落魄。  那麽高的一個人,身體在風中微微搖晃,神色麻木,目光茫然,如同一隻被遺棄的家犬。  鬱風晚摸了摸他的額頭。  好涼。  “發生什麽事了。”  白皙柔軟的掌心貼著他的額頭,陳岸在那近似溫柔的撫觸中,緊緊咬著下唇,嘴唇微微顫動,說不出話來。  鬱風晚想了想,道:“風有點大,先跟我進來吧。”  他牽著他,像牽著一隻無家可歸的流浪狗,跟父母打了個招呼,把他領回房間。  鬱家父母都準備睡了,客廳的燈都關了,隻有兩間臥室還亮著燈。  燈光很柔和,半明半昧,讓人昏昏欲睡。  溫暖的,昏黃的,屬於家的顏色。  陳岸恍惚想著,如果鬱風晚真的是他的主人,就好了。  他偶爾會嫌他煩,可是不會隨隨便便丟掉他。會很敏銳地看出他的傷心難過,不嫌棄他全身滾得髒兮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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