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了,我也是想說之前說過帶你去我朋友的店裏吃的,不過既然你先開口了,那就先去你說的那裏吧,吃完你這個,再吃我那個,之前出差給你帶了點東西,正好一起給你。」 「給我帶東西?這怎麽好意思。」舒岩說得誠惶誠恐。 「嗬嗬,並沒有特意,隻是當時看見了,覺得適合你,就帶了回來了,哎,你可不要想成是什麽很名貴的東西,隻是玩意,並不值什麽。」 「那,那我就先謝謝,勞你費心了。」 「你就是太客氣,這有什麽,我們不是朋友麽。」宋知非這話說得坦然,舒岩聽見卻不大安樂。 閑扯幾句後,舒岩說時間看看工作安排再約,宋知非便答應著掛了電話。 舒岩握著手機出神,他想是啊,都是朋友,許平川是,宋知非是,安遠,也是。 手機又一次震動起來,舒岩發現是有簡訊進來,寄件者是安遠。 【乖的人這個點鍾應該睡著了。】 舒岩握著手機笑了,他不緊不慢地回了一條: 【我不要乖。】 安遠發簡訊的時候他正坐在客廳的地毯上喝酒。 他許久沒有一個人在深夜獨飲了。 與半年前和舒岩初識時一樣,茶幾上放了一瓶葡萄酒,一台筆電,安遠的酒杯空了,電腦熒幕亮著,上麵顯示的是聊天室的頁麵。 舒岩第一次消失的時候,他曾經每天晚上都守在聊天室,他和每一個和電話有關的帳號打招呼,他怕自己錯過。 可是都不是,沒有人是他的寶貝。 安遠一次又一次地失望,但是一次又一次地去嚐試,直到現實中的舒岩走進了他的生活,他才不再在聊天室尋找。 已經很久沒有登陸過了,今天不知道什麽原因,安遠又想再進來看看。 這聊天室一點都沒變,還是老樣子,進進出出的id,不斷滾動的數字,充滿性暗示的文字,唯一變化的就是自己。 自己不再是那個帶著嗤笑表情的好奇者,自己也不再是那個開著玩笑的無聊者,當然自己更不會再是那個焦急的尋找愛人的孤獨者。 安遠又細細地看了一遍聊天室的內容,他帶著微笑,有點得意地,關上了頁麵。 再見了。 不,是別見了。 他與舒岩不再是依托於聊天室的孤獨寂寞的人,他們也不再是隻存在電話裏的情人,安遠看著舒岩回的簡訊,他想這次我不會再錯過。 緊緊握住手機,就像把這人握在了手裏。 可是還不行,還差一些,安遠知道,自己還差一些。 安遠想起前幾日宋知非給自己打的電話。他想把今年的同學會放到安遠的餐廳來辦,他初回江州自然是想和同學聚聚,就和當初他離開時候一樣,他誇獎安遠餐廳的菜品極好,布置得也很有格調,想來大家一定滿意,並且請安遠一定不要因為是他來訂的就算得便宜,他笑說反正可以報銷的,不用替公司省錢。安遠想這人還是那麽地周全,宋知非想辦聚會,哪裏辦不到呢?安遠還記得高中畢業那場聚會的場地,讓當時的他連進門都猶豫了很久,服務生熱情得讓他膽怯,而包廂裏處處更是透露著紙醉金迷。宋知非這次把聚會安排在這裏,明擺著是要照顧自己的生意,這個情,安遠領得不安。 他其實挺怕見到宋知非的,尤其是現在這種時候。 他怕自己動搖,各種意義上的動搖。 宋知非像一根細細的刺,紮在喉嚨裏,吐不出來,又咽不下去,在這十年裏總是隱隱作痛。 想拔掉,一直都想,可是卻舍不得。舍不得對他動手,也舍不得對自己動手。 畢竟這是一根十年的刺,它早已腐爛在血肉裏,總是在不經意的時候給自己一點苦頭,讓自己不要忘記它的存在。 安遠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asti,舒岩曾和自己說過他喜歡。 自己曾說過要給舒岩買一箱。 這個承諾到現在都還沒有兌現。 好甜啊。安遠慢慢地喝了一口,流進喉嚨裏,撫慰了傷痛。 也許沒有那麽難吧?也許也沒有那麽痛吧?或者真的會很痛的話,自己也可以承受吧? 安遠一遍遍問自己,一杯杯地喝酒,當酒瓶裏再倒不出一滴的時候,安遠想: 我還需要很多的勇氣。 安遠曾經覺得沒有勇氣的事情實在太多,他把這些都歸結於命運。 比如糟糕的家庭關係。 比如糟糕的心態性格。 比如糟糕的無妄暗戀。 但是舒岩總會在不經意間給自己勇氣。 沒有人願意在他被責罵的時候為他說一句話,沒有人會在他衝動的時候擋在麵前,也沒有人和他說,不要怕,你總會遇到那麽一個人,他喜歡你,愛你,願意與你在一起,總會遇到的。 可是自己幹過的錯事太多,自己在電話裏對這個人恣意妄為,他把他當垃圾桶一樣宣泄自己的情緒。 喜歡嗎?喜歡啊!可是為什麽喜歡還是會去傷害他? 因為他總是很溫柔,因為自己總是很自私,就連他分手的時候,都還在溫柔地說,我很喜歡。 不想再成為電話裏的自己,但是又太想成為電話裏的自己。 因為舒岩是如此地喜歡那個a先生。 憎恨自己,也嫉妒自己。 林立和自己說要坦白,要說清楚,安遠也為此思考了很長時間,他曾想理清了自己對宋知非的感情後就和舒岩說的,但是他現在又怕了。 舒岩那麽好,他值得去擁有一段完美的感情。 被人追求,被人嗬護,被人愛。 那個人當然是自己,現實中的自己。 拋棄a先生的身分,隻有現在的安先生,可以嗎? 可以嗎? 安遠看著手機裏的訊息,想自己還沒有回複,可是已經過了很久了,對方應該已經睡熟了吧。 安遠想了想,還是回複了一條: 【隻有乖的人才會有獎勵,不乖的人隻有懲罰。】 按下發送鍵。 不到一分鍾,那邊就回複了訊息過來,安遠先看了一下時間,已經是過了午夜。 【我還沒想好怎麽懲罰你,但是請記得給我獎勵此條簡訊來自於夢遊中的舒岩。】 安遠一下笑出聲,這讓剛剛的愁悶煙消雲散。 安遠把玩著空酒杯暗暗地想: 給我一點勇氣吧,寶貝……再多喜歡我一些,喜歡現實中的我,就像喜歡電話裏的我。 安遠和宋知非商量過後把同學會的日子訂在了這周六。安遠想開業的日子是下個周六,這樣不耽誤他做生意,無需清場,而且現在廚師服務員什麽的都弄得七七八八了,正好趁著同學會練練手,這樣發現什麽問題趕緊改應該還來得及。 周五的時候安遠給宋知非打電話確定酒水的問題,因為他記得當年宋知非出國前的聚會,宋知非是自己帶的酒,那些酒還有一部分就在自己家的酒櫃裏。 宋知非在電話裏的反應倒是明顯沒有想到這些,他踟躕了一下跟安遠說還是隨安遠安排吧,現在工作挺忙的也沒心思弄這些了一切交給安遠,到時候一起算就好。 安遠答應了下來就給舒岩打電話把事情詳細說了並叫他幫忙準備一些酒明天要用。 下午的時候舒岩就和許平川一起開著麵包車過來,他們按照安遠說的人數規模搭配了一些酒,每樣幾箱的備著。舒岩和司機小張還有吧台的帥哥三個人一起往店裏一箱箱地搬酒,舒岩才搬起一箱,安遠就過去要接過來,舒岩不肯,說這是他的工作,安遠說這還是我的餐廳呢,我搬一些也是應該的,舒岩說那你自己搬自己的,別來搶我的,我這上班呢。安遠還想勸說,卻被許平川叫住,許平川說安先生要鍛煉身體等一會兒再說,我叫他們都別幹了就你自己,這還十箱呢,你不用著急,安先生你先過來,我有正經事和你商量。 安遠還想說什麽,卻被舒岩笑著推了一下,然後就見他搬著箱子進了餐廳,安遠也就和許平川湊在一起,一邊抽煙一邊說話。 許平川抽了一口煙笑著說:「別看了,你不用擔心他的,你別看舒岩看著瘦瘦的,骨頭裏全是肉,力氣大得很,以前一起讀書的時候學院裏弄那個酒桶啊就是釀酒的那種,他搬起來就走的,這也就是你在這裏,要是你不在的話,我估計他敢一次搬三箱。所以別心疼啦,咱們說點正事吧。」 安遠也笑起來,沒有反駁許平川的話,他想隨便許平川說吧,他說的也是事實,就是喜歡看舒岩,也不是什麽需要隱藏的事兒。 「我想問一下你,這個我們提供的酒,你是要加貼了中文標簽的,還是要不加的?」 安遠愣了一下他說:「這有什麽區別嗎?」 許平川慢悠悠地說:「酒還是那些酒,就是看個人喜好吧,我們這些酒進口的時候為了避稅都隻貼了一部分中文標簽,有一部分沒有貼,有的客人呢喜歡有中文標簽的,他覺得正規,是真酒,有的客人喜歡沒有中文標簽的,他覺得全是外文顯得逼格高,但是其實大部分客人是不太留意這個的,但是因為我們給你這邊供貨,是你們拿去賣給客人,所以要問問你要哪種,這樣我好給你安排。」 「酒是一樣的?」 「一樣的,都一個地方一個酒莊的,我跟你說啊,現在葡萄酒也不是神秘東西,尤其是在江州這樣的地方,很多普通的酒,造假根本沒有意義。」 安遠想了想又問許平川:「那你覺得呢?你認為哪種比較好?」 許平川擺擺手:「這個隨便你的,我覺得都可以,看你自己的需求了,或者就隨機好了,或者你決定好了就告訴舒岩,你們開業以後你這邊他全權負責,你可以直接和他聯係。」 說話間舒岩幾個人已經把酒都搬完了,許平川向舒岩招招手,舒岩就跑了過來,笑著看著安遠,他說:「我剛剛去你們廚房看了一下,真的幹淨呢,想不到這麽幹淨的地方卻能做出那麽難吃的東西。」 安遠一時間窘得說不出話,隻能靠抽煙緩解尷尬,倒是許平川接話道:「這有什麽奇怪的,我還想不到你看起來這麽幹淨的人能買那麽醜的沙發七件套呢,我說安遠,他可還跟我說那七件套你說好看呢,是不是真的啊?你現在就告訴我。哎!我!你別踹我!」 舒岩踢了許平川一腳發泄完怒氣後就轉身盯著安遠一句話都不說。 安遠尷尬地抿了抿嘴唇,又狠狠地抽了口煙,當白霧散盡的時候,安遠咬咬牙,麵向許平川說: 「我覺得是挺好看的啊。」 許平川沒說廢話,隻是一臉佩服地舉起了大拇指。 同學會其實在周六白天已經開始了。 上午的時候大部分人在某地集合,找個農家樂開幾間房就開始打麻將打牌,也順便等周邊的同學趕過來,中午就在農家樂吃飯,聯絡一下感情。 這年頭但凡敢來參加同學會的,男的必然混得都不算太差,女的也必須是沒有那麽人老珠黃,沒過多久就三三兩兩地湊在一起,管他未婚已婚,反正都是同學麽,以前有故事的都想再續前緣,沒故事的就更想彌補青春的遺憾,發展點什麽故事了。 宋知非半躺在搖椅上扇著蒲扇,像個老年人。 他是這次聚會的主辦者,倒不是他多想辦,隻是那個同學群裏一直有人起哄,說要看看他這個多年未見的校草。幾次三番過後宋知非覺得總被拎出來說也不像個樣子,於是就搞了這次聚會,以此來換得安寧。 上午的時候自然是同學都湊過來與他寒暄,男同學都是一副過命哥們的樣子,女同學則大都是大方而不得體地語帶曖昧。 宋知非再八麵玲瓏應付一圈下來也覺得累了。好在大家都不再是青春少年一根筋,見宋知非不接話,就也都四散開各自找各自的樂趣去了。 安遠並沒參加白天的活動,他說自己要準備晚上聚會的事情,所以來不了,群裏人都說這些事情交給下麵的人去辦就好了,你是老板,自然應該有自己的時間。安遠辯解說自己算什麽老板不過是糊口而已,可是誰會真的管他到底是怎麽樣呢,不過是大家嘴巴上圖個痛快,用吹捧掩蓋嘲諷。 宋知非看著眼前藍得發白的天空想:不知自己在這群人眼裏算是什麽東西。 一群人到達安遠店裏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七點鍾的時間,在此之前有幾個白天沒有去農家樂的同學早已在店裏等了一段時間了,大家這時匯在一起寒暄著,餐廳一下子就熱鬧了起來。宋知非進門的時候笑著和安遠握手,說勞你費心了,安遠握著這隻遞過來的手,感覺這手很涼。 安遠依然還是不太敢正眼去看宋知非的臉,他輕輕一握便鬆開,然後看著那群聚集在一起的同學說:「大家都是同學,何談麻煩呢?你也快過去吧,要不然他們一會兒要叫了,我去廚房吩咐一下,一會兒就好上菜了。」 宋知非還想說點什麽,但是那邊一群人已經在喊主角呢,今天的主角去哪裏了,他也隻好抱歉地笑著和安遠點點頭,便轉身去向了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