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來就很糟糕的早飯,吃起來感覺更糟,但是還是吃了進去,並且心裏還對之前的調侃有一絲抱歉。因舒岩他看見安遠的額頭都出了汗,看見安遠的眼神有一絲小心有一絲期待,他想為了安遠的這份心,也應該是要鼓勵一下吧?所以硬著頭皮吃完了三明治。 可是,可是我這麽善解人意,這麽……這麽乖,卻沒有什麽表示嗎? 就是跟我說一句這麽難吃的東西就你吃得下嗎? 如果剛剛安遠沒有說自己很高興這句話,舒岩簡直一輩子都不想和他講話。 「哎……」安遠深深地歎了口氣。 「這樣我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安遠一手扶著車把一手掏出煙來,他趁著紅燈的時候掏出來一根叼在嘴裏,摸索著口袋找著火機。 一隻手伸了過來,拿掉了他的煙。 「開車的時候不要抽煙。」舒岩低頭把玩著香煙輕聲說。 「我就靠抽煙扛餓呢。」安遠摸著肚子說,「我隻喝了一杯咖啡,現在這裏空得很。」 舒岩說:「那怎麽辦?要不然我們先找地方停一下吃點東西再走?」 安遠搖頭,他說:「不要了,我和那邊預約的時間要到了。」 「還要預約?」 「是的,是需要預約一下時間的,那天咱們通完電話,我就和那邊約好時間了。否則可能還要等,你不是月底就要麽,其實時間是有點緊的,如果這家不滿意,我們馬上去看下一家。」 舒岩沒想過訂做衣服還要這麽複雜,他以為就是和逛街一樣,隨便看看,量一量就行的。 「舒岩。」 「嗯?」 「我真的很高興。」 「沒什麽。」 「我隻是因為很高興所以想逗逗你。」 「我又不是小貓小狗!」舒岩抗議道。 安遠將車子開進了一個創意園區,他把車停到了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的一家店門前。 車子停穩後,安遠解開安全帶然後向著舒岩伸出食指和中指開開合合地比劃著。 舒岩的臉一下子就紅了。 安遠說:「煙。」 舒岩鬆了口氣,但是又紅得更加厲害。 安遠接過舒岩遞過來的煙夾在手指裏送入口中,他含混地說:「你要是小貓小狗,我早撿回家去養了。」 安遠帶他來的這家店,舒岩非常滿意。 這是一家日本企業,版型似乎更適合舒岩這種東亞人的身材,服務人員都彬彬有禮,熱情周到,而價格基本就在舒岩的心理價位左右。他很快就決定在這家訂做,安遠問他還要不要再看看?他還知道幾家都可以帶舒岩去的。舒岩覺得麻煩覺得這家都合心意不如就在這邊弄好算了。 一切都很順利,隻是在選擇麵料顏色的時候舒岩和安遠有了一點小小的分歧。 依舒岩的意思就做套黑色的得了,不用動腦子。 安遠想法是既然來訂做,就選個襯他的,這裏可供選擇的顏色花紋還是很多的,可以慢慢選一下。 舒岩被安遠念來念去的也隻好拿起樣品細細看了起來,不看還好,一看就發現其實有很多樣子都很合意。 不過當舒岩指著一款花色給安遠看時,安遠久久沒有說話。 「幹嘛不說話了,你剛剛不是話挺多,這個怎麽樣?不好看?」 安遠思考了一下說:「不是不好看,是不那麽適合你吧,你看你皮膚這麽白,我覺得可以嚐試一下,嗯……」安遠又看一下舒岩手裏的那個樣板趕忙改口說,「還是嚐試保守點的顏色?我主要是考慮到你的職業和你穿西服的場合。你選的這個是挺好看的,很,嗯,很活潑……不過正式場合穿是不是有點太出挑呢?你看,我的想法是這款,翻一下,對,還有這款,以及這款,我覺得很適合你,而且比較百搭,你覺得呢?」 舒岩翻看了一下安遠說的幾款,覺得雖然不是十分滿意,但也還過得去,想安遠也是一片好心,說得也挺有道理的,要不然就聽他的選一款好了,隻是可惜了自己選的那個,那顏色那花紋,真的是喜歡的。 最後一番掙紮後舒岩還是在安遠給出的選擇中選了一個。 付款的時候安遠拿出vip卡,折算下來給舒岩也節省了一筆,舒岩很高興,鬧著要請安遠吃飯,他說安遠之前答應他的,這次不許和他搶單。 安遠笑著答應,問他想好去哪裏吃沒。 舒岩說地方是選好了,但是安遠不嫌棄就行,這是他和許平川特意請教過的,來之前他也在大眾點評上看了看,的確是評價很好的一家餐館,隻是並不是什麽上檔次的地方,隻是一家普通的店而已。 安遠說:「笑話,我隻會嫌棄不好吃,不會嫌棄環境的。」 在導航的幫助下兩人七拐八拐地才找到舒岩說的那家店。 這店的確門臉不起眼,裝修也是常見的街邊店那種,主打的是四川簡陽羊湯鍋。 他們到的時候正是中午,樓上樓下都滿員了,舒岩正在抱怨運氣差的時候,老板娘說樓上單間倒是有一間空的,剛剛接到電話說原來訂桌的客人不來了,可以讓舒岩他們用。 舒岩樂得獨霸單間,趕忙和安遠上了樓,坐下點菜的時候發現這店屬於特色店,其實菜品並不多,他簡單詢問安遠意見得到客隨主便的答複後,就要把菜單上有的都點一遍,服務員笑道兩位客人可能吃不了這些,不如先點一些,不夠再加。安遠也攔著說太多了,這是誠心想讓他變胖子嗎? 舒岩合上菜單撇嘴說:「不是想你沒吃早飯麽,現在肚子一定很餓了吧?服務員務必和廚房說,點的這些裏能馬上做好的就快先上來。」 服務員滿嘴答應著就下去了,房間裏隻剩下舒岩和安遠兩人。 舒岩開始拆消毒過的餐具,拆好一套就放安遠麵前,再把安遠麵前沒拆過的拿過來拆。拆完以後,舒岩拿起桌上的熱水壺開始燙自己麵前的筷子勺子之類的,全都燙好就又都放到安遠麵前,然後把安遠那邊的拿過來繼續燙。 安遠看著舒岩做這些有些發呆,他緩了一會才說:「你這忙活什麽呢?」 「燙餐具啊,你看不出啊。」 「你累不累啊折騰來折騰去的,你說一聲,或者不說也行,我自己也能弄的。」 「我是看你累啊。」舒岩終於把東西都弄好,整齊地放在自己麵前,「你一早就出來,早飯也沒有吃,陪我買西服,還一直開車,別的事情我幫不上,這點小事還是能做的,隻是順手罷了。」 說話間,服務員端了鍋子和兩碟辣椒麵上來,鍋是羊肉白湯鍋,舒岩又單加了羊雜,幾樣涮菜,之前做過功課,知道雖然是白湯羊肉,但是都是撈起來直接蘸著辣椒麵吃的。 舒岩和安遠也不是第一次一起吃飯了,於是兩人都沒客氣,抄起筷子吃了起來。 席間舒岩和安遠隨意聊著天,無非是工作啊生活啊或者網上的八卦消息,聊得興起時,也會哈哈大笑。 舒岩很開心,他看得出安遠也很開心。 舒岩覺得安遠自從表妹鬧過以後似乎被打開了什麽開關。 他開始變得表情生動,話也多了起來。 他會玩笑,會自嘲,會逗趣,也會溫柔地湊近他身邊說著一些不著邊際的話。 舒岩不知道眼前的安先生和之前認識的安先生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 但是有一點,舒岩不能否認: 他開始越來越像……像電話裏的a先生。 一頓飯聊著吃下來也不過隻是到中午十二點半而已。 舒岩摸著有點撐的肚皮說:「真的沒想到今天這麽順利,本來已經做好了一天全耗進去的準備,結果一上午就全弄好了,突然有一種上學那時候提早寫完作業的興奮。」 安遠笑著摸出煙來點了一根,他說:「還不是因為你看了第一家就不肯走了才會這麽快,要是真的幾家看下來,可不是要一整天嗎?不過其實來之前我也稍微想過,我也覺得上午那家最適合你,不過這事兒還是要你自己做主的,我能做的就是多給你一些選擇。」 「謝謝。」舒岩輕聲說,「我好像總是在麻煩你。」 安遠夾著煙的手擺了擺:「沒有的事兒。你之前不是還陪我去買了地毯什麽的,我也沒有和你這麽客氣是不是?你能找我出來,我已經很高興了。這至少說明,你把我當……朋友,是吧?」 舒岩點點頭:「是……朋友……」 安遠突然覺得沒意思了起來,他狠狠地抽了一口煙,又緩緩地吐出,他隔著煙霧看舒岩的臉。 舒岩也在看他。 他們似乎很少這樣正視對方。 開始的時候是因為並不熟悉,一個是客戶,一個是供應商。 後來碰到的時機似乎總不太好。 路燈下要哭出來的男青年。 安遠不好意思看他,覺得自己好像偷窺了人心底悲傷的秘密。 然後是那個分手電話的早晨。 舒岩紅著眼笑著和自己打招呼。 安遠不敢看他,他怕下一秒自己就衝上去告訴他真相。 再然後是吃飯時的偶遇,下課後的衝突。 安遠不想看他,他很難想像自己如果當時沒有出現在那裏舒岩要怎麽辦,而舒岩自己也說,沒有自己,他不知道怎麽辦。他氣舒岩的懦弱,也氣自己的無用,到頭來,是自己把事情搞得一團糟。 於是就到了那個晚上。 安遠狼狽不堪,他不能看他,也希望他不要看自己。 表妹的每一句話都讓安遠無地自容。 他不想讓舒岩知道的自己,他極力隱藏的自己,把隱秘的,不堪的,無法逃脫命運的自己一次性地赤裸地展示給舒岩看,這已經足夠了,別再看自己了,別再。 可是舒岩溫柔地看著自己,有一點憐憫,有一點擔憂。 很多年,沒有人這樣看過自己了。 嘲諷的,諂諛的,畏懼的,欽佩的,當然更多的是恨鐵不成鋼的……安遠都不奢望什麽溫柔了。 他不要舒岩看自己,他怕舒岩失望地看自己。 但是這個人,眼前的人,真的很溫柔,很溫柔。 安遠不想放棄。 先從朋友開始吧。安遠想,他開始頻繁地出現在舒岩的生活裏。 舒岩笑起來很好看。 安遠很喜歡。 自己也很放鬆。 安遠也喜歡。 安遠曾經以為這是他想要的結果,可是…… 可是不僅僅想隻是朋友。 當舒岩嘴裏說出是朋友啊…… 安遠突然很難過,他想,為什麽,隻是朋友。 煙很快就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