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走進宿舍,吳縝開始收拾中秋節回家的東西,他家就在滬市,加上這次的假期隻有三天,帶回去的東西不多。 “你不回去嗎?” 他問向在桌邊看書的宋醉。 “不了。” 吳縝對此也不意外,西南離滬市畢竟還是遠,隻不過他走了以後宿舍就隻有少年一個人了,他於心不忍說:“回來我給你帶月餅。” 過了一陣吳縝提著小行李箱離開了,隨著木門的叩上,宿舍裏隻有宋醉一個人。 沒了吳縝在身邊說話,空氣變得更安靜了,像在醫院的沉默,壓抑得令人說不出話。 他翻開了自己的手機通訊錄,通訊錄裏隻有寥寥幾人,唯一能說話的隻有阿亭。 宋醉像是同類抱團取暖般,撥通了對方的電話,當電話接通後他抿了抿唇:“你今天可以來嗎?” 片刻安靜。 “你摸摸自己口袋裏還有錢嗎?”電話那邊的語速不徐不疾,“我不接待沒錢的客人。” “我有五塊錢。” 宋醉反駁後對麵沒說任何話,話一出口他自己也覺得錢太少了,他捏著五塊錢垂下頭:“那算了。” 他這句話還沒落下,對方偏低的嗓音出乎意料在他耳邊響起:“在你宿舍樓下了。”第四十五章 如果對方直接說在宿舍樓下,宋醉還有一兩分的感動,不過察覺到對方是把自己當小孩兒逗,那兩分感動立馬消散得無影無蹤。 他禮貌婉拒:“我不在宿舍。” “是嗎?” 對方稍拉長了尾音,泛低的音色顯得懶洋洋的,仿佛將他的心理活動猜得清清楚楚。 宋醉鎮定掛了電話,他坐在桌邊開始看書,沉浸在學習的海洋裏他什麽也不用去想,如同把自己封閉在冰冷的文字裏。 中秋節回家的人陸續收拾行李離開,宿舍樓裏異常安靜,他瞥了眼熄滅的手機屏幕,視線很快離開。 他掛了電話阿亭肯定走了,說不定以後也不會再來,他告訴自己沒什麽大不了,可少年鴉羽般的睫毛顫了顫。 忽然間門外響起敲門聲,應該是吳縝忘了什麽東西,他放下手裏的書走去開門。 手握在扶手上輕輕轉動。 接著門吱呀一聲從內向外開啟,當門打開後宋醉的身體僵住了,男人鬆散靠在牆麵,旁邊是一盒盒堆成山的月餅。 * 宋醉的呼吸不由得一滯,阿亭好像每次都是這樣,送東西總是鋪天蓋地送,這讓他完全沒有思考的餘地。 感受到男人的視線在自己身上打量,宋醉避開目光解釋:“剛回的宿舍。” 對方挑眉哦了一聲。 宋醉壓下一閃而過的心虛:“進來坐吧。” 他把自己的椅子搬到宿舍的空地上,因為知道對方有潔癖特意用紙巾擦了好幾遍。 令人棘手的是門口堆成小山的月餅,絲綢裹住的盒麵包裝精美,先不說這些月餅得多少錢,他吃到三十歲也吃不完這麽多月餅。 “你家裏還欠著錢,過個節不用買這麽多月餅,宿舍樓下都是按個賣的。” 他斟酌著語言說。 “客人送的。” 賀山亭隨意坐在椅子上,一隻手擱在椅背上微微枕著頭,語氣透著股漫不經心。 這些的確是別人送給他的,每逢年節總有人變著方子送東西,他向來不吃月餅,隻有沒長大的小孩子才愛吃。 宋醉愣了一下,他感覺以對方的性子不會有什麽客人,可實際上客人比他想象裏還多,送的都是他買不起的名貴月餅。 他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像是碳酸飲料裏不停冒著細微的氣泡,留出一分分空隙。 他抓著頭發猛然冒出一句話:“我這學期會拿獎學金的。”拿了獎學金他就有錢了。 賀山亭抬頭望著少年,這個動作顯得淩厲的下頜鋒利鮮明,他竟不知道獎學金是這個用途。 宋醉麵臨直勾勾的注視,不由得有點發慌,正當他想開口打破沉默,他的衣襟被往下一拉。 他猝不及防往下一個俯身,差點跌在椅子上,椅子上的男人慢條斯理問他:“目的這麽不單純啊?” 兩人的距離隔得不算近,但因為四周安靜能聽見麵前人的呼吸聲,他頓時不敢看對方的眼睛。 幸好宋天天不知從哪兒鑽了出來,小貓先是喵了一聲,見沒人理會再咬著他的褲腿要吃的,動作極其熟練。 宋醉立馬站直身去倒貓糧,倒貓糧不費什麽功夫,打開包裝封口,一粒粒貓糧從上往下撒在瓷碗裏,叮叮咚咚後全填滿了。 宋天天在吃上從不讓人擔心,小腦袋全埋在了碗裏,每吃一口,拖在地麵上的尾巴便會左右動一下,像隻上發條的公仔。 宋醉把剩下的貓糧係好封口裝進櫃子裏,他的動作十分緩慢,不是為了展現自身的優雅,他和優雅也沒什麽關係。 僅僅因為他不知道怎麽同對方相處。 宿舍裏沒有供娛樂的東西,吳縝倒是有象棋但他不確定對方會不會玩,以阿亭的敏感,說不定會誤會自己內涵他的年紀快趕上路口擺象棋的大爺。 總不可能問阿亭要不要看書吧,在中秋節這天看物理書好像有點奇怪,宋醉這麽一思索便是十分鍾。 從賀山亭的角度看到的是少年在櫃子邊站定,像貼了符紙的小僵屍一動不動,就差沒吐出長舌頭了。 賀山亭的唇角往上揚了揚,然而當他的視線從薄得破洞的床單再到晾在衣櫃掛鉤上的舊衣服時,唇邊的笑意驀地消失了。 致力於思考的宋醉沒察覺對方的注視,他終於想到可以在平板上看中秋晚會。 平板的主人一直沒找到,仿佛是從天而降出現在他包裏的,但他做好了若是主人出現他開口買下的準備。 這是他全身上下最貴重的東西了,有了這張平板他不用熄燈後在被窩裏盯狹小的手機屏幕,可以構建知識網圖無紙化學習。 他細心地從抽屜裏取出平板,小心翼翼地放在桌麵上,還用紙巾擦拭屏幕上印下的指紋。 賀山亭的唇緊緊抿著,第一次對宋醉的窮有了直觀認識,窮成這樣還學別人包男模。 “我們看中秋晚會好不好?” 宋醉轉頭問向男人,他聽見一句聽不出情緒的好。 他搬來另一張椅子在旁邊坐下,或許是太久沒過中秋了,即便隻有兩個人過,他也心情很好地眯了眯細長的丹鳳眼。 * 每一年的中秋晚會都大同小異,準確地說任何晚會都大同小異,宋醉看著喜慶的舞蹈看得昏昏欲睡。 但不得不說晚會導演是一個很善於讓觀眾打開遙控器的精通人性的導演,一個乏味的舞蹈節目後跟著個慷慨激昂的女聲獨唱。 尖銳的高音陡然劃破屏幕,宋醉馬上從昏昏欲睡的狀態中被震醒了,他的手忽然摸到溫暖的毛邊,低下頭發現自己身上不知何時披上了層毯子。 難怪他在打盹時睡得這麽香,原來是阿亭給他披了東西,他突然感覺自己對阿亭有點敷衍。 看晚會好歹有看晚會的樣子。 少年打起精神看節目,努力來一個人點評一句:“這個唱歌的人怎麽老躲漢子。” “這個短片還挺好的,在娛樂至死的年代有自己嚴肅的風格,我看的時候全程不敢笑,達到了最初的表演目的。” 賀山亭撩了撩眼皮:“這是小品。” 宋醉:………… 他開始想自己是不是因為笑點太高所以在人群裏格格不入,他跳過了這個小品節目。 衛視的晚會上總不缺流量明星紮堆,被邀請沒什麽好驕傲的,沒被邀請才丟臉。 一個流量小生出現在電視上時,他看著屏幕說順口了:“阿亭,這個人和你有點像。” “怎麽像了?” 賀山亭的嗓音平淡。 “抬頭紋跟你一模一樣。” 空氣一瞬間變得十分安靜,當男人站起身宋醉知道肯定是不高興了,他下意識轉移話題:“今天中秋還沒吃月餅。” 他從月餅堆成的山裏拿出一個小盒子,他們兩人一人一塊兒恰好可以吃完。 他把水果味兒的遞給阿亭,男人挑起形狀利落的眉,無比自然開口:“吃月餅五塊錢。” 少年猶豫了下說了聲好。 因為月餅個頭比較大,他把吃月餅的勺子遞過去,還沒等他過去對方繼續說。 “接勺子五塊錢。” 他還是說了聲好。 他翻遍衣服把錢給出去,口袋裏隻剩下一粒糖了,當宋醉坐在椅子上拆開月餅的包裝,才發覺消費太高以至於他的手都在抖。 他從來沒聽過接勺子都要收錢的。 站著的賀山亭將少年的反應盡收眼底,他眉稍一彎:“我們男模吃飯喝水都要收錢。” 宋醉聽到吃飯喝水都收錢這句話停住了拆月餅的手,再一次意識到包男模相當燒錢,不知不覺錢就花出去了,還沒在手上留多久。 “你以為包男模會開心嗎?” 賀山亭輕輕問。 他沒有用蒼白的文字勸告而是讓宋醉自己感受,這件事並不是想象中那麽簡單。 宋醉似乎也認可他的話沒有反駁,想必以後也不會包男模了,他瞥了眼腕表上的時間,捏著月餅準備離開。 然而下一秒他的西服下擺被人扯住了,少年揚起漂亮的臉,漆黑的眼睛燦若星辰,泛著水光的唇吐出一句:“可我今天很開心。” 因為從上往下俯視賀山亭可以看清少年的唇如何一張一合,以及青澀的喉結微微吞咽,他挪開眼神漠然問。 “有什麽可開心的?” “你今天不是為我來的嗎?” 宋醉原本以為自己要一個人過中秋,但他今天收到了好多月餅,看了中秋晚會,還有一個人陪在自己身邊。 即便是花錢買來的他也很開心了,他不在意過程隻在意結果,結果就是阿亭陪在自己身邊度過了今年的中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