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阿亭對防範電信詐騙沒什麽興趣,電話很快被掛斷了,宋醉不在意繼續在陽台洗衣服。  今天滬市的天氣格外好,他把洗好的衣服在晾衣繩上晾了一排,都是上年穿舊的衣服,隻有一件沒有補丁。  洗完衣服手上殘留著清淡的洗衣粉味道,下午他打開門準備去圖書館,走出門愣住了。  門把手上掛著一大袋嶄新的衣服。  或許怕他沒看見袋子上還標著他的名字,跟在後麵的吳縝好奇問:“你在網上買的東西嗎?”  吳縝平日在網上買東西快遞到了隻會送到北區的驛站,還沒碰上過精準送至門把手的。  倘若宋醉戴眼鏡肯定會扶一下眼鏡,不過他沒戴眼鏡隻是在原地站定搖頭。  吳縝正要伸手拿過袋子,忽然聽見少年無比謹慎的一句:“這很可能是新型詐騙你千萬別動。”  他立馬嚇得不敢動了,唯恐自己碰上袋子的一角就有人出來要錢,兩人謹慎起見關上門回到宿舍。  突然宿舍的門被猛烈敲開,吳縝心裏浮現出不好的預感,但總不能讓纖瘦的宋醉去開吧,他硬著頭皮上去開門。  還沒等他開門,宿舍的門就被踹開了,許久不見的殷子涵右手打著石膏走進宿舍。  “門把手上掛的什麽東西。”殷子涵的語氣像隻驕傲的公雞,“別什麽人髒的臭的都往宿舍放。”  宋醉在陽台打理日益茂盛的花枝,吳縝在旁邊低聲提醒殷子涵:“可能是宋醉的東西。”  “你以為我怕宋醉?”殷子涵如同聽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話一般,“我今天回來就是讓他知道到底誰說了算!”  吳縝不禁為宋醉提心吊膽,殷子涵這副態度擺明了是回來尋釁滋事的,埋頭苦讀的宋醉根本不是殷子涵的對手。  在小床上翻著肚皮曬太陽的宋天天仿佛能聽懂殷子涵的話,猛然從床上躍然而下撲上殷子涵的臉,用爪子使勁打對方的臉。  吳縝在旁邊看得目瞪口呆,普通的小貓咪抓人咬人,容易留下罪證,可宋天天不,一拳一拳打在殷子涵臉上。  殷子涵被打出了火氣,準備拎起小貓從脖子上扔下去,可誰知這貓敏捷得不像普通貓,像隻小老虎瞪著他的臉跳上了床,繼續慢條斯理在陽光下舔毛。  他自詡對小動物還是有愛心的,但他對宋天天完全升不起關愛之心,這隻貓跟它主人一樣陰著壞。  而宋醉在陽台上修建花枝,他沒有用剪刀細細打理的耐心,直接用小刀砍斷多餘的枝幹,保證每簇花都能曬到夏天絢烈的陽光。  他聽到宿舍裏傳來動靜,他修剪完最後的花枝,拿著小刀走出陽台。  新仇舊恨加在一塊兒,殷子涵捂著被貓咪打疼的臉要找宋醉算賬,抬頭望見的便是少年右手握著鋒利的小刀,熟練在手裏轉了一圈,刀刃散出凜冽的寒氣。  那天夜裏的恐懼在他心裏複現,單看少年天然無害的眉眼很難同那夜冷漠殘忍的人聯想起來,他絲毫不懷疑自己抬個手宋醉會真的殺了自己。  宋醉把小刀仔細擦幹淨的工夫,原本張狂的殷子涵不知為何在他麵前點頭哈腰:“宋哥我錯了。”  邊上的吳縝看得目瞪口呆,這還是開學那個頤指氣使的殷子涵嗎,他都懷疑殷子涵身體裏換了個人,像隻閹了的公雞般溫順動人,而少年隻是默默看書。  *  殷子涵來上課的消息成了物理一班的大新聞,班上同學望著他打石膏的右手都不免好奇誰下的手。  畢竟殷子涵個子高身體壯,平時沒什麽人敢招惹,戴著瓶蓋眼鏡的侯泉聲音細得跟蚊子一樣:“班長,你的手沒事兒吧?”  殷子涵望了眼坐在窗邊的宋醉,嚇了個哆嗦擺手:“這點小傷能有什麽事?別人教育我是看得上我。”  聞言班上的同學麵麵相覷,心裏對自家班長湧上深深的擔憂,該不會腦子也打壞了吧。  宋醉靜靜翻著手裏的書,沒一會兒上課鈴響了,高數課的張老師走進教室。  張老師是數學係年輕的講師,本科滬大碩士紐約大學,為人風趣很受學生們的歡迎。  “抱歉上次的作業我犯了個失誤。”張老師站在講台上,“我把大三的群論題放了進去,這道題目難度特別高,大三的學生也沒幾個人做出來,希望大家別太在意。”  坐在宋醉旁邊的吳縝鬆了口氣,他就說怎麽多了道古裏古怪的題,他看了大半天都沒看懂,原來是高年級的題目。  他不禁低聲問向少年:“作業裏那道難題你做出來了嗎?”  宋醉放下書認真反問:“有難題嗎?”  如果是別人吳縝肯定以為在凡爾賽,但少年的神情太困惑他隻能壓下心頭的苦澀,唉,人比人氣死人。  宋醉繼續看著手裏的群論書,高數對他來說沒什麽難度,上課可聽可不聽。  下課後他從桌上收拾東西去圖書館,忽然講台上的張老師叫住了他的名字:“宋醉你過來一下。”  宋醉走過去。  “隻有你一個人做出了最後一道題。”張老師合上電腦,“你是哪個班的學生?”  “一班的。”  “我在一班當班主任。”張老師疑惑地停下手裏的動作,“沒在班上見到你啊。”  宋醉補充了句:“物理一班。”  張老師眼裏透出驚訝,群論這道題連數學專業的學生都無能為力,他以為宋醉肯定是數學專業的。  出於愛才之心他開口:“以後如果要走學術路子的話早做準備,大一就可以看文獻了,有能力也可以寫論文,你要是寫數學方向的我有時間能指導你。”  衣著樸素的少年僅僅嗯了一聲。  張老師對宋醉的反應也不意外,寫論文並不是那麽容易的事兒,特別是對於才上大一的學生而言,本科知識還一知半解當然畏懼寫論文。  “你先回去吧。”  宋醉應聲離開教室,他對寫論文沒什麽興趣,一是他不喜歡動筆寫東西,高考語文成績至今還是個恥辱,二是寫論文也得不到什麽錢,有這時間不如多瀏覽文獻。  *  在接下來的兩天裏吳縝十分佩服宋醉的坐懷不亂。  少年對莫名出現在宿舍周邊的不明物體保持了無視的態度,有東西擋在路麵上繞路,繞不開的當沒看見,秀氣的眼皮抬都沒抬一下。  他將心比心了一下,如果換做是他說不定沒忍住拿了,誰能抵住天下掉餡餅的誘惑,餡餅上還寫著自己的名字。  從這個角度可以看出他這名室友是個相當踏實的人,相信付出才有收獲,這在日益浮躁的社會裏已經不多見了,想必隻有在僻靜的山南才能生出這麽淳樸的性子。  他從禮堂回到宿舍,少年正在收中秋節晾幹的衣服,殷子涵坐在椅子上對著電腦聊天。  或許是覺得自己閑著容易成為眼中釘,戴著耳機的殷子涵突然從椅子上坐起來:“宋哥,我來給您收!”  殷子涵原本就人高馬大中氣十足,戴著耳機沒控製好自己的音量,在宿舍裏蕩出回音。  專心收衣服的宋醉被這聲音嚇了一跳,一個沒留意把最後一件完好的衣服也扯出了一個洞,他麵無表情看向殷子涵。  殷子涵看到這一幕頓時慌了,情急之下從包裏摸出五百塊小心翼翼上供。  吳縝感覺殷子涵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像宋醉這麽踏實的人是不會收保護費這種東西的,可下一秒他望見少年默默收了,仿佛收保護費也是憑自己的本事掙錢。  滬大並不是悶頭學習的學校,一向以豐富的學生活動出名,夜裏吳縝走出宿舍參加社團活動,右手還打著石膏的殷子涵也去了酒吧。  宋醉一個人坐在書桌前看書,宿舍安靜得隻有秒針滴答滴答行進的聲音,忽然他聽見宿舍的門被叩響。  出門不喜歡帶鑰匙的人隻有殷子涵,他並沒有給殷子涵開門的打算。  門沒有繼續敲了。  宋醉慢半拍感覺有什麽不對,如果是殷子涵的話肯定會繼續敲,他放下手裏的書走過去擰開門把手。  在開門的一刹那他還沒來得及看清對方是誰,一件件衣服自上而下蒙在他腦袋上,像是蓋頭般遮住了他所有視線。  “愛要不要。”  阿亭冷淡的聲音從衣服外傳來,他的手指摸上衣服是異常柔軟的觸感,同他水洗得發白的襯衫完全不同,像是捏住了角輕輕柔柔的棉花。  “這兩天是你在送衣服?”宋醉聯想到掛在門把手上的衣服口袋,“看來客人又送了你好多東西,我不是教過你怎麽賣二手的嗎?不用把衣服送給我的。”  聽到賣二手這個詞賀山亭的唇抿成一條直線,因為這個動作他利落的下頜線條愈發淩厲。  他望著矮自己一頭的宋醉,少年穿著泛舊發白的衣服,手腕白皙纖細,瘦得好似輕輕一摟便能抱起來。  從來手腕強硬的賀山亭拿這隻敏銳的狐狸崽子沒有辦法,如同在垃圾桶裏生活始終不肯出來,甚至還邀請他一起來垃圾桶坐坐。  被衣服蒙住腦袋的宋醉正一件一件拿下衣服,他似乎聽到一聲輕輕的歎息,片刻間對方俯下身。  感受到對方的逼近他僵住了,拿衣服的手停在半空中,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哪句話又惹阿亭生氣了。  正在他反思之際下一秒男人伸出手隔著柔軟的麵料摸了摸他的頭,對方的嗓音溫柔得不可思議,他的心髒跳到了每分鍾一百一十次。  “可我想看你穿漂亮衣服。”第四十八章   宋醉卡在半空中的手不知所措,握成團又放開,頓了頓繼續拿下腦袋上一件件的衣服,拿到最後一件衣服——  衣服麵料是質感冰涼的絲綢,對方的手替他拿下衣服,如同揭開披在頭上的蓋頭。  衣料從他的額頭到眼簾再到唇輕輕滑落,男人再彎了彎腰,同他的視線齊平,一雙藍灰色的眼正對著他,像是彌漫著攝人心魄的霧氣。  理智告訴宋醉應該拒絕,他並不覺得衣服有什麽區別,不過是裹在身上的一層布而已,可他鬼使神差答應了一聲。  他把抱在手裏的衣服放進衣櫃裏,選了最普通的一件襯衫,走到衛生間換衣服。  賀山亭走到少年的書桌邊,桌上擺滿了物理數學方麵的書,還有相關的儀器,擺放齊整並不顯得淩亂,一本書攤開在桌麵上。  而宋醉靠在衛生間的門壁上遲遲沒有換衣服,陽光從百葉窗的扇葉投下,他捧在手裏的襯衫上跳躍著光斑。  他告訴自己沒什麽大不了,不過是換件衣服而已,籃球場上的男生還會當眾換上衣。  宋醉把襯衫掛在瓷磚牆壁的掛鉤上,深呼吸了一口氣脫下單薄的衛衣,衣服從下往上緩慢離開皮膚。  吳縝和殷子涵都不在,宿舍尤為安靜,幸好天花板頂搖搖晃晃的風扇發出吱呀聲,或多或少掩住了衣物脫落的聲音。  他準備迅速換好衣服,這時候男人的聲音忽然傳來:“天天都在學習嗎?”  宋醉沒想到對方會問這個問題,差點以為在說宋天天,他停下動作啊了一句答:“不看書還能幹什麽?”  話音落下男人輕笑了一聲,笑意是低低壓在嗓子裏的,音色很好聽卻有種說不來的意味。  他聽得耳朵一熱。  “還能去實驗室做實驗,或是參加社團活動,不過我不愛參加這個,平時看書比較忙。”  宋醉想好好穿衣服飛快回答。  “大一就這麽忙。”偏偏外麵傳來一個接一個的問詢,“想盡快發論文?”  “沒有。”他搖頭否認,“發論文又沒有錢拿,說不定還要交版麵費,多虧呀。”  門外的聲音停住了。  因為怕對方等太久不耐煩,宋醉迅速係好襯衫的扣子,沒留意有兩粒紐扣是鬆鬆係上的,稍一動作便掙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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