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他刻意接近了吳楚,這輩子他都不知道他還能像個正常人一樣活下去,而不是沉溺在沈餘死亡的腐朽陰影中難以自拔。  他隻後悔沒有將那些雜碎處理好,讓那些雜碎毀了他的計劃。  吳楚神色有些複雜道:“你他媽能活到現在也是不容易。”  說著這些不過腦的話,能全須全尾活到今天,也算是他沈秋澤的本事。  沈秋澤笑了笑,他起身低低道:“我去給你熬粥。”  他走向門外時,似乎是想到什麽,腳步頓了下來,嗓音平靜道:“你不用想著把這些醫療儀器全砸了。”  “你砸一台儀器,你腳上就多栓一條東西。”  “不想以後上廁所要我抱著你去的話,你就盡管砸。”  他清楚吳楚知道他如今比誰都在乎他的身體,不然也不會在殷家私人醫院探視時,逼著他拔了他的管子,看著他在那瞬間連最基本的判斷力都沒有。  他也清楚吳楚為了出去,是真的能幹得出那檔事,從大淩晨跑出來砸了他的車後在寒風中與吳翰僵持了一個多小時就能看得出來。  吳楚心狠時是比誰都要心狠,哪怕砸的東西是監視他生命體征的玩意,他也能眼都不眨一下地下狠手砸。  剛掀開被子琢磨著要砸儀器的吳楚停了下來,麵無表情地盯著沈秋澤的背影。  他看起來背脊依舊挺直,穿著黑色毛衣,看上去與平常無異。  但是隻有他自己知道,如今外頭鬧成了什麽樣子,他又是頂著國內那群雜碎多大的壓力將吳楚藏在了這一處。  所幸沈家的勢力在國外,國內那群人的手暫時還沒有那麽快地伸出國外,勉強給了他一點喘息的餘地  這一切,他一星半點都不會跟吳楚透露,他隻會吳楚有意無意地透露國內現在很平靜。  沒有誰因為他的失蹤而焦急,也沒有誰會為了他的失蹤而費心。  就像之前吳楚那麽多年一個人在國外一樣,沒有誰會掛心他比賽是否安全,也沒有誰會擔心他好幾個月都沒有跟國內的人聯係。  就像他是所有人都能拋棄的那枚棋子一樣。  *第81章   當現在門外的人將門關上後,偌大陌生的房間就徹底安靜了下來,安靜得連一絲一毫的動靜都沒有,帶著幾分死寂,仿佛時間都在這一塊停滯凝固了下來。  吳楚盯著天花板的吊燈好一會後,才帶著點吃力坐了起來,他伸手朝著床頭櫃摸索,摸索無果後,甚至掀開了被子赤腳朝著四周走去。  大致地轉了一圈後,吳楚發現整個房間中沒有手機,也沒有任何電子設備。四周全部是古典奢華的裝飾,像是經過了歲月的沉澱,如今正無聲無息地注視著這位陌生的客人。  他穿著柔軟的病服,因為長時間躺在病床上,讓身形看起來有些瘦削,臉龐也帶著些蒼白,周身的氣息卻很冷,眉眼都帶著幾分戾氣。  整個屋子的擺設與冬休期時他們住的酒店擺設非常相似,甚至連沙發的質地與顏色幾乎都一模一樣,沙發上放著一張灰色的毛毯,毛毯旁靜靜放著一台黑色遊戲機手柄。  茶幾上擺著的小物件和小玩意幾乎全部都是吳楚跟沈秋澤提過的物件。  不經意晃眼過去,甚至給人一種錯覺,好像那些荒誕的事情並沒有發生,他跟沈秋澤依舊如從前一樣。他隻是恍惚做了一個光怪陸離的夢。  吳楚赤著腳走了過去,他翻了翻茶幾上麵的零碎玩意,沒有翻到什麽有用的東西,甚至一路走過來,他連一件利器都沒有看見。  整個屋子沒有窗,隻有柔和暖黃的燈光,也沒有任何計時的工具,吳楚不知道他這一覺昏昏沉沉睡了多久,更不知道如今外頭的情況。  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吳楚坐在地毯上,靠著沙發,手肘搭在膝蓋上,沉默地盯著虛空中某一點。  已經不是第一次他醒來後就消失在殷家私人醫院了。  但上次殷縉好歹還能知道是他被吳翰帶走,心裏多多少少也能有個數,可是這一次,誰能保證殷縉一定知道是沈秋澤帶走他的?  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剛談的男朋友人間蒸發了不說,沿著蛛絲馬跡一查,發現了自己的男朋友疑似被他的前任給綁走了。  這他媽是個人都得懷疑是不是自己的男朋友又跟前男友勾搭上了。  吳楚頭疼地摁了摁眉心,帶著幾分暴躁深呼吸了好幾口,才逐漸平緩下來。  他就坐在地毯上,靠著沙發,一動不動地盯著整個屋子中唯一的一扇門。  在長久的寂靜中,吳楚靠在柔軟的沙發麵上,昏沉的意識卻被漸漸倦意纏裹,像是冰麵被光束灼燒融化一般無法控製,他指尖蜷縮了一下,長長的眼睫合攏了起來。  吳楚原來瞳仁中緊盯的那扇門發出了輕微的動靜,帶著保溫盒飯的沈秋澤推開了門,看到吳楚沒在床,而是坐在地毯上背靠著沙發,他似乎一點都沒有意外,走了過去。  沈秋澤走得很慢很輕,拖鞋踩在厚厚柔軟地毯上幾乎沒發出任何動靜來到了茶幾旁,他半跪在地毯上,望著被靠在沙發沿上,格外安靜的吳楚。  他臉色有些蒼白,微微垂著頭,安安靜靜闔著眸子,從鬆垮的病服領口中可以窺見清晰的一截鎖骨,黑發有些長,細碎地遮住了耳廓,似乎是睡得有些不太安穩,眉心皺著。  看上去好像因為蒼白的臉色和微蹙的眉心,讓靠在沙發背上的人看上去罕見地帶著幾柔軟弱,甚至有種易碎的脆弱。  縱使是這樣,在暖黃的燈光下,這一副場景依舊安靜溫馨,美好得好像隻有沈秋澤夢裏才會出現。  也隻有這樣,他才能跟麵前的吳楚安安靜靜地相處。  沈秋澤漆黑的眸子溫柔了下來,他低頭,將手指放在自己頸脖處,直到確定貼著創口貼的指骨被捂暖了後,才微微俯身伸出指骨,將吳楚的眉心輕輕揉開。  他知道吳楚此時此刻是睡得不大安穩。  因為吳楚體內的藥效還沒有徹底散去,那種藥效會讓吳楚在安靜的環境下極易感到困倦疲備,哪怕意識抗拒睡意,但隻要藥效還沒有徹底散去,意識就不可能會扛得過藥效。  望著吳楚在昏沉中蹙眉動了幾下眼睫,像是在抗拒警惕著什麽,沈秋澤指尖下意識頓了半在空中,經過長久的沉默後,他才垂眸俯身彎腰將坐在地毯上靠著沙發背的吳楚抱起。  即使是在閉著眼意識昏沉時,吳楚也在厭惡抗拒他的靠近。  但是就是這麽一個在閉著眼都厭惡他靠近的人,曾經為了他在三十多度將近四十度的高溫下修車,也為了他能夠直接拎著某個紈絝的富二代領子,周身滿是戾氣地寒聲撂下狠話。  這樣的愛憎分明得讓沈秋澤格外無力。  等吳楚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沙發上,身上蓋了件灰色毛毯,而空氣中浮動著大米被熬得米油的香甜氣息,他眉頭動了動。  吳楚微微偏頭,才看到茶幾前的沈秋澤對著他低啞道:“怎麽從床上下來了?”  寂靜空蕩的臥室中沒人回應他,沈秋澤神情看上去也沒有任何異樣,他提著飯盒走到了茶幾前,彎腰坐了下來對著吳楚道:“過來吃一點東西。”  他將保溫盒飯中的所有東西都整整齊齊擺了出來,像是從前一樣在冬休期酒店那樣。  隻不過如今擺出來的東西都是他親手做的,而以前在酒店時那些都是手下人提前做好用來敷衍吳楚罷了。  沈秋澤將筷子餐具擺好後,微微抬眼望著吳楚。  吳楚眼皮子都沒有動,依舊是靠在沙發上,麵上沒有什麽情緒地盯著那扇門。  穿著黑色毛衣的沈秋澤眉眼情緒很淡,他平靜地盯著吳楚道:“過來吃一點東西,我告訴你今天多少號。”  看著麵前人依舊不為所動,沈秋澤淡淡低聲道:“不是說要跟他一起過除夕嗎?”  吳楚喉嚨動了動,眸子一動不動地盯著他。  沈秋澤將裝著粥的托盤推到吳楚麵前,啞聲道:“吃一點,我告訴你。”  在經過幾分鍾的僵持,吳楚麵無表情道:“把你的那碗粥給我。”  他不可能睡醒了後無緣無故又昏昏欲睡,要麽就是他吃了沈秋澤給他加料的玩意,要麽就是沈秋澤給他注射了點什麽。  無論是哪一種,這樣的猜測都讓吳楚有種將麵前的人的頭往牆上掄的衝動。  沈秋澤將手頭上的那碗粥推了過去,低聲道:“裏麵什麽東西都沒有。”  吳楚隻嗤笑地盯著他,仿佛在看他說什麽笑話,一雙眸子深處是刺目的警惕。  沈秋澤沉默了一會嗓子發啞道:“我說過,那件事後我不會再騙你。”  他不會再騙吳楚半分,因為最潰爛最腐朽的那一塊依舊被吳楚硬生生撬開,換了一個新的人進去。  可無論他怎麽說,但是當初會半蹲在地上,眼裏帶著笑意望著他,全然信任他的男生,此時此刻連他半個字都不會再相信,如今隻麵無表情地接著他推過來的碗。  那碗魚片粥色澤透亮,米粒被熬得冒出了米油花,香氣撲鼻,吳楚卻看上去沒什麽胃口地隨意用勺子攪了攪,然後在沈秋澤一動不動的注視在舀了一口放進了嘴裏。  “好吃嗎?”  沈秋澤微微直起了身子,漆黑的眸子中帶著點純粹的希冀望著麵前的男生,沒人能夠想到,他會一遍又一遍地琢磨模仿著當初給吳楚做飯那個老師傅的手藝,甚至連那位老師傅都忍不住感歎,說他做出來的這個味道足以跟他本人相似八分。  哪怕是那位老師傅最勤奮的學徒都不敢這樣保證,在這樣短短的時間內,能夠模仿得把八分相似。  靠在沙發上的吳楚嚐完後,他臉色微微一變,舀了幾口後便想放下勺子,卻聽到沈秋澤語氣帶著點冷道:“多吃幾口。”  “吃這幾口哄誰?”  吳楚看上去情緒有些壓,握著勺子的指尖摁得也有點緊,似乎在忍著什麽,沉默了幾秒鍾,他舀了一大勺看也不看地往嘴裏塞。  幾分鍾後,一陣劇烈而痛苦的咳嗽聲充斥著整個臥室,沙發上的男生弓起腰,像是被什麽刺激到咽喉一般,咳得連腹部的肌肉都在抽動著,他摁在茶幾上的指尖用力到泛白,似乎膽汁都要給咳出來一般。  沈秋澤臉色霎時就白了下來,他半跪在地毯上,猛然伸手就去扣弄吳楚的喉嚨,嗓音發著抖慌忙道:“吐出來……”  “不吃了……我們不吃了……”  可吳楚隻是偏頭,劇烈的咳嗽讓他眼底蒙上一層霧,蒼白的臉龐透著一股不正常的潮紅,他微微仰著頭,像是終於緩過來一樣,大口大口喘著氣,胸膛起伏著。  沈秋半跪在地上慘白著臉慌忙道:“覺得惡心我們就不要吃了……”  他不知道吳楚已經惡心他到了這個地步,隻單單吃下他做的東西,就惡心反胃到了這個程度。  看著躺在沙發上微微半闔著眸子,眼尾發紅看起來疲憊至極的吳楚,沈秋澤隻覺得悲哀至極。  即便是惡心反胃到了這個地步,吳楚還是能為了那個姓殷的男人大口大口強忍著惡心咽下粥,以至於咽得太過導致了反胃。  可他曾經也是能讓吳楚付出到這個地步的人。  沈秋澤指尖發著顫,差點連吳楚的手都握不住。  而躺在沙發上的吳楚一動不動,被薑絲嗆得一臉麻木。  操。  誰他媽正常人一勺粥裏麵半勺都是薑絲?  他跟殷縉生活了那麽長一段時間,殷縉不吃薑不吃蒜連帶著他一起也不吃了,乍然一吃,表麵上是可以勉強接受。  但萬萬沒想到,這魚片粥中的薑絲格外嗆人,簡直就是一路攆著他喉管,去到哪就灼燒到哪,咳得他膽汁都要吐出來。  而一想到這碗粥又是他自己執意要換的,吳楚心裏便更加心梗,噴人的話堵在了喉頭中不上不下,隻能閉著眼一臉麻木躺在沙發上。  臥室中安靜了下來,沒有什麽動靜,隻聽見沈秋澤起身的輕微動靜,過了一會,沈秋澤才啞聲道:“我叫師傅給你做一碗。”  他望著吳楚低聲道:“不是我做的,你不用那麽惡心。”  半晌後,聽到門外傳來關上的動靜後,吳楚睜開眼,狐疑地望著桌上的兩碗粥,他瞅著他原來那碗粥色澤柔亮魚片柔軟,整碗看不見一根薑絲,一看就是被人細細給挑了出來。  而沈秋澤原本那碗就隨意得多,薑絲魚片摻雜著,就像是隨意地從鍋中舀了出來一樣。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追個錘子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關尼尼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關尼尼並收藏追個錘子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