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來想著等織完了這條有著殷縉喜歡的小兔子圍巾,就找一個有星星有月亮的晚上,買束花,將他寫好的菜譜碼得整整齊齊,再跟殷縉商量商量能不能給他一個機會。 他連開場白就都想好了,會做飯的沒他能打,能打的沒他會做飯,又會做飯又能打的沒他會織圍巾,又能打又會做飯還會織圍巾的沒他開車厲害。 但是殷陵的出現讓吳楚知道如果他現在不爭取,到了後麵就會出現更多像殷陵這樣的人。 卻完全不知道有個人已經將路給他鋪好鋪敞亮了,隻要他願意,隨時隨地都可以輕輕鬆鬆地踏進來。 殷縉看吳楚將拿折成方塊的圍巾拿走,他低聲道:“等脖子好了再織吧。” “反正也織得差不多了。” 吳楚卻沒同意,隻將圍巾塞到了屁股後麵,然後不吭聲。 殷縉有些無奈,他半蹲下來,微涼的指尖搭在吳楚的手背上,抬眼對著他道:“除夕夜再給我吧。” “然後跟我一起過除夕。” 距離除夕還有一個多星期了,這些天夜足夠吳楚慢慢搗鼓手中的東西。 吳楚愣了一下,好半天,他才遲疑小聲道:“可以嗎?” 殷縉隻盯著他,十指反扣住他的手輕聲道:“可以的。” 隻要吳楚願意。 --- “大少爺,小少爺的房間已經收拾幹淨了,按照您的吩咐按照原先的順序給擺整齊了。” 老管家朝著沙發上的吳翰微微躬身,而眉眼帶著疲備的吳翰隻沉默,然後沙啞道:“他沒什麽東西在這裏,除夕夜的布置先別動他的房間。” 如今吳翰才知道,吳楚這些年在吳家到底被忽視到了什麽地步。 他一直以為吳宗盛借著吳楚小時候和褚萼那件事,強行把吳楚送出國外練習賽車是吳宗盛私底下保護吳楚這個私生子的一種方式。 畢竟吳宗盛自己肯定也知道,他將他吳翰真正的弟弟丟在鄉下那麽多年不聞不問,隻將他當作是一個來威脅他母親的砝碼,如今被接回來了,若是在明麵上百般寵愛,肯定會引來疑心。 於是便在表麵上對吳楚不聞不問,將他丟出國外聯係賽車,但是在私底下卻肯定有偷偷接濟。 所以吳翰一直以為吳楚在國外那些日子必定是過得風生水起,仗著在國外他吳翰騰不出手,還有著吳宗盛私底下的接濟,他的日子又能差到哪裏去呢? 甚至是在吳家,他都認為吳家的傭仆在私底下都看著吳宗盛的臉色行事,在他麵前對吳楚漫不經心,但是在背後卻偷偷地不敢怠慢吳楚。 他一直以為這些年吳楚在吳宗盛背後的庇佑下過得不差,所以才越發憎惡這個占了親弟弟位置的私生子。 但是今天,他跟著那些傭人在客房中收拾著吳楚的東西,全部都是洗漱等生活用品,私人物品少得可憐,甚至那些洗漱用品全部是酒店的一次性用品。 吳楚是默認了他就算回到了吳家,也不會有傭仆來替他準備這些東西,所以才會放那些東西在自己的房間中。 吳翰深呼吸,狠狠地搓了一把臉,看著那些零零散散的東西被送回吳楚房間時,整個房間還是空蕩得可怕。 如今吳翰坐在沙發上,沉默地抽著煙,一根接著一根,聽著老管家帶著點欣慰和期盼朝他道:“小少爺今年除夕會回來嗎?” 吳翰垂下眸子,將猩紅的煙蒂摁在煙灰缸中,沉默了一會,沙啞道:“我去求過他。” “他說不可能。” 說罷,他仰頭將手搭在眉骨上,喃喃苦澀道:“他寧願像從前一樣,一個人在酒店中過除夕,也不願回來。” 究竟是恨他恨到了什麽地步才會如此? 從小看著他長大的老管家卻在此時沉默,畢竟這些年,吳楚在吳家過的是什麽日子他看得一清二楚,那些安慰的話在喉嚨中,隻化為一聲長長的歎息。 --- 兩天後,天際中的雪落得越來越大,不少商鋪外頭已經張貼了除夕打折活動海報,在殷家私人醫院不遠處的一家花店門前,一個穿著陳舊大衣的人推開了花店玻璃門。 花店老板抬頭,看到來人,並不感到奇怪,隻笑著道:“今天又是金香玉嗎?” 穿著陳舊大衣的男人點了點頭,冷清的眉眼上落了點細雪,他像是徒步走過來的一般,鞋麵上浸透了一些雪水,蒼白的臉龐上安靜而沉默。 他生得實在是好,哪怕穿著一身陳舊的大衣,但是周身的氣質也擺在那,叫人難忘,低垂著眸子在錢包中找著零錢的模樣認真,仿佛像個周日出來兼職獲得零錢為自己戀人買花的年輕人。 花店老板將包紮好的金香玉遞給他,笑著道:“喜歡的人還沒有原諒你嗎?” 沈秋澤遞了錢過去,小心地接過花束,嗓音有些啞眉眼卻溫柔道:“他脾氣不是很好。” 話語的潛台詞便是還沒有原諒。 花店老板聞言有些感歎,麵前這個男人幾乎每天都會來她這個花店買一束金香玉,金香玉是黃玫瑰的一種,而黃玫瑰的話語是對戀人的道歉。 那麽多天,無論風雪,花店老板都能見到男人,甚至有時候是在接近打烊,她還能看見男人匆匆趕來,細細地挑選著剩下的金香玉。 花店老板對著麵前的沈秋澤笑道:“說不定還在鬧脾氣,過幾天就好了。” 沈秋澤垂眼,將那束花小心翼翼地用著大衣護好,聞言對著老板安靜地點了點頭,便抬腿想離開。 花店的玻璃門被人推開,風鈴作響,送完花束外賣的店員解開圍巾,笑著對著花店老板道:“送過去了,是個年輕的男生接的。” “九十九朵玫瑰那一單?” 店員看上去年紀也小,放好圍巾對著花店老板感歎道:“對,我還是第一次進私人醫院。” “好氣派,一路都是由人帶進去,那男生人也很好,就是看上去長得有一點凶,剛開始我還有點怕哩。” “後來他認認真真問我說是不是店裏麵表白都用這個,我告訴他是,他還對著笑了笑,笑起來就不凶了哩。” 花店老板也笑起來道:“那個男生還跟之前新聞上那個出事故的賽車手名字一樣,都是姓吳,連後麵的那個字也一樣。” 花店門口中正打算拉開玻璃門的男人一動不動停在了門口,像是徒然僵硬在了原地。 * !第79章 “先生?先生?” 花店老板帶著點疑惑朝著一動不動在玻璃門前的男人試探喊到,可抱著花束的男人隻將手搭在玻璃門把手上,整個人像是被剝奪了所有感官一般,恍惚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像是陰暗處潰爛腐朽的枯萎綠植一般,失去了他的陽光,逐漸也失去了所有生氣變得死氣沉沉,隻能待在角落中逐漸等待死亡。 過了半晌,沈秋澤才抓著玻璃門的把手,背對著花店老板嘶啞道:“抱歉。” 說罷,他便拉開玻璃門把手,迎著風雪低著走向門外,背脊依舊挺直,隻是腳步看起帶著幾分為不可察的踉蹌。 外頭的雪越下越大,長長的道路上寂寥無人,獵獵寒風吹得懷裏花束的塑料紙簌簌作響,穿著陳舊大衣的男人站在原地,像是一尊沒有生氣的雕像。 直到過了很久,他才動作笨拙地從大衣的口袋慢慢拿出手機,一遍又一遍撥著一個熟悉的號碼。 他指骨被寒風吹得泛紅,眉眼間也落著霜雪,整個人像是冷到骨頭縫裏頭,有些抑製不住地發抖,卻依舊固執地一遍又一遍撥打著熟悉的號碼。 而在殷家私人醫院中,吳楚病床頭的手機不斷震動著,正將雙手搭在可移動餐桌上的吳楚沒察覺,隻認認真真地用著織圍巾的棒針給著圍巾做最後的收尾。 病床上可移動餐桌上豎著一捧大朵玫瑰花,沒過多久,吳楚似乎是察覺到病床櫃上的手機在震動,他一手轉著棒針,伸手從桌上拿來手機,心不在焉地瞥了一眼手機屏幕上跳動的號碼。 隻一眼,吳楚的眼神就頓住了,屏幕上跳動的號碼太過於熟悉,甚至熟悉到他都能倒背下來,而在逼仄出租屋的那些日子,他就靠著這一串打不通的電話號碼硬抗下去。 他垂著眸子,模樣看上去也像是有幾分遲疑,似乎在猶豫要不要接對麵的電話。 畢竟上次說好了幫殷縉罵回沈秋澤,他還沒罵呢。 深思了半晌,吳楚還是被將號碼拉黑後丟在了床頭上,便繼續專心致誌地繼續給圍巾收尾。 他看上去格外認真,像是為了保留一份幹淨的感情留給另一個人,所以如今一絲一毫的情緒都不想再留給電話那頭的人。 無論他之前為那人付出到何種地步,如今收回來後,便一分一毫都不會再給那人半分。 “您撥打的手機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 沈秋澤唇色發白,他近乎是控製不住自己想著,此時此刻的吳楚在做什麽? 為什麽會問那個店員玫瑰花是不是用來表白的? 是因為找到了比他更加乖,更加聽話的人嗎? 手機裏頭那個永遠隨時隨地為他開機的號碼,會在比賽前給他發很多條信息的號碼,在此時此刻變得無比陌生,隻有機械而冰冷的女聲在手機那頭不斷地重複著同一句話。 天際暗沉了下來,寂寥無人的道路兩旁路燈亮起,昏黃燈光下,雪粒紛飛,將道路兩層鋪滿。 沈秋澤攏著懷裏的花束,隻沉默地一步一步朝著殷家私人醫院走去,蒼白的臉龐上沒有什麽生氣,稀薄的熱氣化為白霧,很快就消散。 唇被凍得青白的沈秋澤恍惚想著,那天離開吳家,下著那麽大的雨,被打得渾身是傷的吳楚是抱著什麽的心情,一遍又一遍給他打電話的? 吳家那條盤山公路人煙稀少,深夜平時打到車都難,更不用說在滂沱大雨那樣惡劣的天氣,吳楚又是怎麽拖著自己被打得一瘸一拐的身體走下半山腰打車的? 沈秋澤雙眸赤紅,他停在了原地,凍得沒有知覺的手指依舊還死死握著手機。 他渾渾噩噩抬眼時,卻在那一刹那,恍惚看到了蜿蜒的盤山公路寂寥靜謐仿佛時空凍結凝固,昏黃燈光下的雪粒在半空中暫停,遠處極細微的聲響都如潮水般猛然後湧,整個世界都靜止了般。 在凝固的雪粒中,一個穿著黑色夾克的男生靠在車上,冷著臉低頭點著煙,似乎是察覺到什麽,嘴裏含著煙抬眼望向他,下一秒,男生摘掉了煙,眼裏帶著笑意朝他走來。 沈秋澤下意識向前走去,似乎就在一瞬間,一切像是鏡花水月驟然破碎,呼嘯的寒風卷動著雪粒紛遝而至,他麵前昏黃路燈下空蕩蕩一個人都沒有。 直到了這一刻,沈秋澤才明白了為什麽褚萼會跟瘋魔了一樣守在吳楚身邊謀劃這一切。 這種被吳楚拋棄的感覺,沒人能承受得了第二次。 --- “喜歡嗎?” 病床上的吳楚興致勃勃地盯著抱著大束玫瑰的男人問道。 殷縉沉默地盯著玫瑰花上的巧克力和小熊,還有附送卡片上批發過來的黏糊糊告白語錄,他身後的老友咳了咳,壓低了嗓音卻難掩震驚道:“我以前怎麽不知道你喜歡這種浪漫?” 殷縉沒理會他,而是將花束抱住,若無其事抬頭對著吳楚道:“喜歡。” 他麵不改色繼續對著吳楚道:“就是以前從來沒有人送給我,一時半會反應不過來。” 他身後的老友喃喃道:“是,以前沒人送給他……” 畢竟以前確實是沒人敢給殷家長子送九十九朵玫瑰花,大紅大紫還帶小白熊。 吳楚也瞧見了身後有人,他咳了咳壓低嗓音對著殷縉悄聲道:“給你選了個你喜歡的小熊。” 殷縉:“……” 他溫聲道:“謝謝啊。” 吳楚耳根子有點紅,語氣卻淡淡道:“你喜歡就好。” 殷縉頂著身後老友的複雜目光,硬是抱著那束偌大的玫瑰花沒撒手,若無其事地坐在了椅子上給吳楚介紹著老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