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時的感情幼稚且真摯,在大家族中成長的孩子總是要比普通的孩子要早熟得多。  也往往要比普通的孩子要孤獨得多。  旁人吳楚不知道,但是小時候在褚萼身邊,他是這樣認為的。  殷縉抬眼望著坐在吊椅上的微微彎著腰的吳楚,他微微垂著眸子,嗓音聽上去沒有什麽情緒,但是莫名地就帶著一些壓抑。  不像是之前談起家裏人的那樣子。  之前他吳楚說起家裏的人,不管是父親還是哥哥,神情都很平靜,像是隨口談起一件一直以來都坦然接受的事情。  但是如今談起的神情卻不是那樣的平靜,像是把什麽埋在心中的東西重新挖出來了一樣,透著一股子塵埃的味道。  殷縉隻靜靜看著他,看著吳楚沉默地喝了一口酒,想了想繼續道:“是很好很好的那種。”  好到當初誰都沒有想到,他們關係到了最後會分崩離析成這個樣子。  就像是一塊玻璃被一顆急速穿過的子彈擊穿,驟然爆裂,碎成了無數的細碎玻璃,讓人心驚膽戰。  甚至最後是以一場鬧劇收場。  最後這場關係的收尾就是他在醫院被冷眼的吳翰逼著給病床上的褚萼道歉,就為了能夠讓褚家的人平息憤怒。  畢竟他們捧在手心中的眼珠子,整個家族的繼承者,為了吳楚醫院躲過了密密麻麻監視的保鏢,在雨中等了吳楚兩個多小時。  直接導致了病情的惡化。  想到這,吳楚灌了一口酒,他像是惆悵一般道:“你知道我現在最後悔的是什麽嗎?”  殷縉望著他,想順著男生帶著點落寞的神情安慰,可安慰的話才剛到嘴邊,就聽到吳楚後悔道:“我他媽現在最後悔的就是當初沒有讓他去精神病院掛個號。”  殷縉:“……?”  吳楚歎了一口氣,他是真的後悔當初沒有讓褚萼去精神病院掛個號。  畢竟以前在所有的事情還沒有暴露的時候,褚萼在他麵前一個勁地裝得可乖可乖了,一口一個哥,一副蒼白的模樣在他身邊又聽話可憐。  叫往東絕不往西。  別說叫褚萼進精神病院掛個號檢查檢查,他要是板著個臉,褚萼都能夠自覺聽話地搬進精神病院裏住。  怎麽可能像現在一樣動不動就在他麵前發瘋。  殷縉沉默了一下,試探斟酌道:“他……”  隻說了一個字,殷縉就頓了一下,像是怕冒犯到男生的朋友一般醞釀語氣道:“有什麽問題嗎?”  吳楚惆悵道:“腦子有問題。”  殷縉知道麵前的男生說話的形容詞不是那種時下年輕人調侃的形容詞。  他說的腦子有病,就是他真的認為是那人腦子出了一點什麽問題。  殷縉回想了一下,發現好像男生身邊幾乎都是這樣的人,就沒幾個正常人。  哦。  除了小白花。  認識吳楚那麽久一樣,好像小白花才是吳楚世界中唯一稱得上是正常人的人。  吳楚一邊七零八落,有一句沒一句說著之前對褚萼的過去,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喝了好幾罐啤酒,他聽著男人低沉的嗓音問:“那為什麽要對他那麽好?”  吳楚抓了抓把頭發,想了想道:“他好看。”  “每次跟我玩都願意扮公主。”  殷縉:“……”  他冷不丁道:“那他呢?”  將手中易拉罐捏癟,吳楚的動作顯得有些遲緩,好一會才抬頭道:“誰?”  殷縉慢條斯理道:“就跟你拍偶像劇讓你又是送飯又是看淋雨的那個。”  “好看嗎?”  吳楚閉著眼吹道:“好看。”  下一秒,脖子就被帶著冰冷水汽的啤酒罐凍得打了一個哆嗦,吳楚罵罵咧咧望著拿著啤酒罐放在他脖子上的男人,男人輕描淡寫道:“還以為你醉了。”  吳楚梗著脖子道:“你他媽看不起誰?”  青春期的男生不僅執著計較與“大不大”,還執著計較於“喝不喝得”。  半個小時後。  吊椅上的男生歪頭靠在木製吊蘭木旁,臉龐帶著點潮紅,嘴裏還時不時嘟噥著些什麽,線條硬朗的臉龐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乖了不少。  殷縉抬手解開了領口的扣子,他麵前的小圓桌上散落著東倒西歪的啤酒罐,半罐吳楚沒喝完的啤酒靠在被捏癟的易拉罐旁。。  夜風微寒,椅子上的男人搭起腿,抬手拎起男生沒喝完的半罐啤酒,微微抬起下顎灌了幾口,沁涼的啤酒灌進了喉嚨,狹長的眸子微微眯起。  殷縉灌下了最後幾口啤酒,微微傾身,手肘撐在圓桌上,他盯著明顯已經醉了的吳楚,嗓音低沉帶著點試探道:“要是沈秋澤打電話給你了怎麽辦?”  吊椅上的男生先是遲鈍地愣了愣,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愣愣重複道:“沈秋澤?”  “打電話給我?”  殷縉點了點頭,帶著點誘哄道:“對,就是那個讓你在樓底下淋著雨等了一個晚上,還不喜歡你做的飯的沈秋澤。”  男人誘惑的語調低沉而輕,像是一位循循善誘的長者在教導著喝醉酒的後輩。  果不其然,喝醉酒的男生看起來有些茫然,像是腦子不夠用,酒精在拉扯著判斷力,聽著殷縉的話語,他愣愣地想了想,好像確實是這樣。  殷縉再接再厲問著麵前的人道:“他如果再帶給你怎麽辦?”  他看著坐在吊椅上的吳楚愣愣想了一下,忿忿道:“他還打來打個屁。”  醉醺醺的吳楚搖搖晃晃起身,凶巴巴道:“狗屁的情情愛愛。”  “當初、當初說得那麽、那麽好聽!”  殷縉下意識起身扶著搖搖晃晃的男生,聽到男生這句話後,他愉悅讚賞道:“對。”  “狗屁情情愛愛。”  “都是騙人的。”  他扶著站著搖搖晃晃的男生的腰,想將人放回了吊椅上,聽著吳楚嘟噥道:“都是騙、騙人的……”  下一句卻又是帶著點期待小聲道:“他什麽時候打給我啊……”  殷縉動作頓了頓,麵無表情對著麵前的醉鬼道:“不是說狗屁情情愛愛嗎?”  麵前的醉鬼一屁股坐在地板上,磕磕巴巴卻依舊是堅持罵罵咧咧梗著脖子對他道:“你、你他媽的愛情才、才是狗屁。”  殷縉深吸了一口氣,忍了兩分鍾,終於忍不住了,伸出腳不輕不重地踹在了男生的屁股上:“愛你個頭!”  “我真是……”  一向優雅矜貴的男人蹲了下來,捏著一屁股坐在地上的男生的臉頰恨鐵不成鋼道:“愛愛愛,你能不能把眼睛擦幹淨了再愛?”  吳楚臉龐沒多少肉,下顎線流暢,他因為被人捏著臉,下顎微微抬起,讓上眼瞼的眼睫毛看上去向上翹又濃又長,帶著點野生的幹淨感。  當他遲鈍地察覺到被人捏著臉時,他舔了舔後槽牙,目露凶光將掐著他臉的人手猛然反扣起來,強行將人壓在身下後居高臨下慢吞吞道:“別動。”  說完後,還好後知後覺地打了一個酒嗝,看上去就像是憑著鋼鐵般的直男本能行事,不允許有人挑釁他的尊嚴,哪怕是他腦子不好使的時候也不能。  殷縉被壓在身下,有點哭笑不得,他頂了頂腰腹,用腰腹的力量晃了晃坐在他身上的吳楚,看著滿身酒味的吳楚皺著眉不耐煩對他凶巴巴道:“說了別動。”  殷縉手指繞了繞,與扣著他手的男生手指交纏再一起笑著低聲道:“不動。”  “你最牛逼。”  幾句低沉的話哄得醉醺醺的男生心滿意足,滿意地爬了下來,下一秒卻直接騰空被男人順著大腿抱了起來。  吳楚憤怒掙紮起來,卻被男人捏了一下屁股,男人嗓音慢悠悠警告道:“別動。”  “再動扒你內褲放洗衣機轉兩個小時。”  吳楚充耳不聞,卻在下一秒感覺屁股一涼,他呆呆回頭,看著男人微笑地將他穿到膝蓋的短褲扒了下來,放在他懷裏,溫聲道:“拿好了。”  “醉鬼是沒有人權的。”  “還動嗎?”  吳楚被嚇得打了一個酒嗝,他愣愣地望著麵前的殷縉,腦海中昏沉的迷糊記憶中告訴他麵前的人不像沈秋澤,不是他罵幾句就會停手的那種。  他慢吞吞地點了點頭道:“哦。”  露台的啤酒易拉罐被淩晨的寒風吹動,y國夜幕上依舊浮現著淡淡不清晰的光,那是城市的霓虹燈照亮的。  於此同時,國內酒店套房中,昏暗地燈光亮了整整一整晚,穿著浴袍的男人眼裏帶著點紅血絲,在漫長的黑夜中一錯不錯地死死盯著手機。  甚至每隔一段時間沈秋澤就給吳楚打電話,但是每一次都是無人接聽。  直到漫長的黑夜結束,外頭白晝光亮從窗簾縫隙中透進來,床頭上的沈秋澤也沒能等來吳楚的來電。  ---  十月尾聲,f2曼斯特車隊與新車手吳楚終於簽訂最終合同,正式成為曼特斯車隊二號車手。  由於新賽季還沒有開始,為了保持手感和拿到超級駕照積分,吳楚向車隊提出了參加區域f3賽事請求,很快就得到車隊批準。  保持手感是因為車手隻能在正式比賽中的練習賽和正賽開車,或者有時候可以用前幾個賽季的車跑大概100km裏程的媒體圈,因為私測是一種違規行為。  而隻有在f1的大車隊才有賽車模擬器,某些資金比較困難的f1小車隊也沒有模擬器。  而要獲得超級駕照積分是因為超級駕照是由fia(國際汽聯)頒發的特別駕照,是車手通往頂尖賽事f1的通行證之一,隻有擁有超級駕照的車手才有資格參加f1賽事。  目前全世界隻有不到三百人擁有這種超級駕照,獲得超級駕照方式之一就是在不同的賽事中以不同的總成績來獲得超級駕照積分。  超級駕照積分一共要40,而參加區域f3賽事獲得總冠軍能夠獲得一定的超級駕照積分。  吳楚的目標一直很清晰。  那是他從小被送到國外練習卡丁車就定下的目標,也是每一個車手的目標。  參加f1,在最頂尖的賽事中聽著原始粗狂的引擎咆哮,聽著輪胎與賽道摩擦出尖銳刺耳和車迷瘋狂的呐喊,在血脈賁張令人瘋狂的極限速度中衝過終點線。  所以他這次以車隊的名義參加f3賽事也是為了一舉拿下f3總冠軍,獲得超級駕照積分。  本次區域f3賽事在十一月開跑,十二月中旬左右結束,每戰跑三個回合,周六上午周六下午和周日下午,本賽季首戰在w國。  作為一名車手,飛來飛去比賽對吳楚來說是常事,但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住在他隔壁房間的男人會帶著平光眼鏡,陪著他一起收拾行李。  或者應該準確地說,是男人把他買的衣服單方麵以獨裁的方式塞進了他的行李箱,甚至其中還包括了內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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