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天周達非和往常一樣,八點半到了片場。 場記組的幾個小姑娘正湊在一起嘰嘰喳喳,周達非不注意聽了一耳朵,發現她們在熱烈討論新晉頂流薑皓。 說是薑皓過幾天要進組了。 周達非想起那曼妙的腰肢和柔軟的胳膊,立刻躲到一旁查了查自己的銀行卡餘額。 他要確認裴延確實每個月都給他打錢了,以防止自己突然被裴延從別墅裏趕出去沒錢租房子無處棲身。 餘額挺正常,周達非放下心來。 快開工的時候,童主任拿著新的通告單來了,“薑皓過幾天進組,因為他行程緊戲份又少,所以那幾天都抓緊拍他的戲,通告重新調整了一下。” 周達非接過通告掃了眼,“好的。” “這兩天比較辛苦,”童主任拍拍周達非的肩,“不過後天據說能放半天假。” 周達非最近忙著當社畜,有段時間沒好好靜下心來讀書思考了。 對周達非來說,這兩項活動本質上都是進一步認識世界、了解自己,是他喜歡並且需要的。 由於裴延有事,劇組難得能放半天假。周達非打算回去好好睡一覺,再看看電影讀讀書。 這天中午收工後,周達非和場記組的同事蹲在一起,這段時間的工作相處使他和大家熟悉了幾分,他們都在等著裴延一走就回家放假。 然而沒一會兒,李秘書來了。 周達非忽然生出一種不太好的預感,他拍拍褲子從地上站了起來。 “周達非,”李秘書掛著標誌性的笑容,“裴老師叫你。” “.........” 其他同事都很有眼力見兒,見狀紛紛找借口離開。 “您知道是什麽事兒嗎?”周達非問。 “晚上有個飯局,裴老師讓你一起去。”李秘書說。 當周達非被迫換上李秘書為他準備的一整套花裏胡哨的西裝行頭時,他開始預感今晚的飯局可能不是個善類。 尤其,西裝外搭配的保暖外套是裴延的那件羊絨大衣。 這件衣服周達非壓根兒沒帶來橫店,估計還是裴延特地讓人從上海送過來的。 他周達非一介無名之輩,沒有什麽飯局是非要他參加的,他的穿著也沒什麽人關心除非裴延要求。 晚上飯局在一個離片場有些距離的地方,這次裴延倒是沒讓周達非自己腿兒著過去了。周達非換好衣服出來,裴延的車已經等在門口了。 李秘書禮貌地替周達非拉開車門,“請。” “.........” 裴延正靠在車後座假寐,聽見車門拉開的聲音掀了下眼皮。 周達非平日裏不修邊幅,對於穿著不怎麽在意。他的衣服方差極大,從上萬到幾十的都有而且他自己好像也看不出什麽差別,經常沒所謂地混搭。 這使得本就比常人好看許多的他今天更加令人挪不開眼。 裴延多看了兩眼。周達非一襲筆挺修身的西裝,腿特別長,又似乎比前兩月瘦了些許,整個人顯得沉穩堅定而有精神,隻有眉宇間仍有幾分尚未磨滅的少年氣。 極其昂貴的服裝飾品不是什麽人都能撐得起來的。常人大多或局促憋縮或刻意顯擺,再加上身材氣質種種因素,鮮少有人能把西裝穿出隨意自然又完美驚豔的貴氣。 李秘書站在車外,“裴老師,已經按照您的吩咐給周達非換好衣服了。” 裴延麵無表情地從上到下緩慢掃視了周達非一遍,像是在確定他穿上了自己要求的衣服,最後目光落在了他黑襪包裹下勁瘦而優美的腳踝上。 周達非覺得自己像被扒光了一樣。願意陪裴延參加這種飯局的人一抓一大把,很顯然裴延就是要羞辱自己,提醒自己現在是沒有自由的人。 裴延又閉上了眼,把眼罩拉下戴上。 裴延不說話,周達非也不想說話。他自己坐上車,把車門拉上。 車裏還是悶得要死的暖氣,在已經不那麽冷的初春顯得格外難以忍受。 到了地方,周達非終於明白裴延為什麽今天非要帶自己來了。 今天跟裴延吃飯的是一位姓李的中年商人,他所在的公司給裴延現在的電影投了錢,是僅次於裴延自己的第二大投資商。 他也不是一個人來的,跟在他身邊的是薑皓。 周達非知道在有些人眼裏明星跟玩物沒有什麽區別,可以肆意踐踏,交換也不是少見的事。 裴延伸出手,態度禮貌但不算熱絡,“李總。” 李總連忙伸出手。他年紀應該也不算很大,但常年酒肉讓他笑起來滿臉橫肉,“裴導好啊!” 薑皓是個很漂亮的男孩子,個子也很高,就是太瘦了。他十分乖巧地跟在李總身後,並合乎禮儀地衝裴延露出一個微笑。 而裴延身後的周達非卻一身正氣,板著張冷臉,就差擼起袖子把李總掀翻了。 這種酒囊飯袋,一打一個準。周達非斷定自己要不了三下就能讓他跪地求饒。 而李總卻饒有趣味地看著周達非,還不太雅地嘖了一聲。周達非那張臉不是一般的好看,是身份證照片都讓人忍不住想多看兩眼的勁挺分明,睫毛長眸子亮,高鼻梁下是一張薄薄的唇,眼神透著堅毅和驕傲,不是尋常的皮相好看能比擬的。 李總不由看得眯起了眼,周達非卻全然無視。 裴延跟李總握著手,偏頭瞪了周達非一眼,眼神平靜中有一絲警告。 周達非這才開口。他雙手垂在身前,說話利落像個保鏢,“李總您好。” “小夥子長得挺精神。”李總笑著說。 不知為何,周達非覺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有一絲令人惡心。 飯桌上除了李總,還有另幾個作陪的。 周達非聽了會兒他們開席間的互相吹捧,覺得毫無營養可言。這個李總估計隻是個高管,並不負責投資事項,專業的事一句都不會,這次顯然就是借著薑皓的事請裴延吃飯找樂子。 在他們的襯托下,裴延都顯得高雅了幾分。 裴延始終懶懶地靠著椅背,嘴角微揚眼神冰冷,不時應幾句,顯得身在局中又絕不屬於其中。 聊了幾句後,李總慢悠悠地倒了杯白酒,站起來,“裴導,這杯我先幹了。” 裴延隔空舉起麵前的茶水,喝了一口。 李總被拂了麵子,皮笑肉不笑,“看來裴導還真是跟傳說中一樣,不喝酒啊。” “抱歉,”裴延笑了下,語氣中聽不出絲毫歉意,“多吃點兒菜吧。” 李總顯然是個小肚雞腸的,沒打算這麽輕易就放過裴延。 他眯縫起眼睛,“薑皓,你明天就進組了,不去敬裴導一杯嗎。” 薑皓今晚不似慶功宴那天妖嬈主動,但非常順從聽話。他很快會意,端著兩杯酒走到了裴延身邊,“裴導,這杯我敬您。” 薑皓說完,一口喝光了自己杯中的酒。 周達非瞥見他的脖子開始泛紅,可見不是善飲酒的人。 裴延也皮笑肉不笑地哼了聲,依舊對著李總喝了口茶。 可這杯酒裴延不喝,薑皓便不能回去。在李總的注視下,他不得不又給自己倒了杯,喝下去嗆了好一會兒,“裴導。” 周達非兔死狐悲,有一種強烈的不適感。他極度反感壓迫和羞辱。 裴延似乎注意到了周達非表情的變化,“你怎麽了?” 周達非麵無表情地站了起來,從薑皓手上拿過另一個杯子一飲而盡,“李總,裴導他不能喝酒,我替他喝。” 李總的臉上瞬間泛起不虞,其他作陪之人也大多覺得可笑。他周達非是個什麽貨色,也有資格替裴延應酒? 周達非很懂規矩,他喝完就立刻斟滿,“李總,您喝一杯,我喝三杯。” 裴延依舊沒什麽反應,不攔著周達非,卻也不罵他。 李總冷笑一聲,“行啊。” 李總常年混跡酒桌飯局,酒量頗可,甚至有幾分好酒,越喝越停不住。 周達非拚了命也得站穩,一杯接一杯地灌。近日來難得有一點兒的歡愉消失殆盡,周達非的肉體像被捆住的傀儡,而精神仍在掙紮。他不肯服輸,更不能倒下。 很顯然,這場酒局,逼周達非喝酒的是李總,背後真正剝奪他自由的卻是裴延。 周達非知道,隻要裴延一句話,就沒有人再敢逼他喝酒。 可是裴延不說。 他也不願意開口去求。 周達非厭惡拚酒,對這個場合感到無比惡心。可他死撐著一口氣,憑驚人的意誌力,誓要以三倍之量把李總灌倒。 裴延始終坐在周達非身後,神情淡淡的。 喝到快趴下的時候,李總突然晃晃悠悠地走到了周達非身邊,上手就摸了摸他的脖子,邊摸還邊說,“夠,夠勁兒啊。” 周達非生理心理都在嘔吐的邊緣。薑皓第一次敬酒的時候,周達非就瞥見了他袖口露出的傷痕。 這個李總顯然是有些不可為人稱道的癖好,並且喜歡強迫。 李總左手從周達非的脖子摸到了臉頰,右手舉起酒又強灌了一杯。 周達非發誓,這一刻他真的想抄起桌上的酒瓶直接把李總打得頭破血流,這輩子都不敢再喝酒。 周達非捏著酒杯的手微微發抖,麵前李總醜陋的嘴臉還在微笑。 “三杯哦。” 周達非機械性地拿起了桌上的酒瓶,他有些站不住了,眼睛也有點兒花。 就在周達非覺得自己快要把酒杯捏碎的時候,手上的酒杯被人一把奪去。 隨後是裴延的一聲標誌性的冷淡嗓音,“夠了。” 裴延把周達非杯中的白酒一飲而盡,而後砰的一聲把杯子砸碎在了李總麵前,飛濺的碎玻璃紮到了李總的手,他嗷的一叫收回了手,卻見胳膊上已經劃出個口子,血往外直冒。 整個飯局頃刻靜了。 李總看起來囂張,本質上是個慫貨,一下子嚇醒了。 裴延個子很高,平時的氣質就貴而高冷,此刻眼睛微微睜大,顯得愈發可怖。裴延的眼神透著陰鷙,李總連個屁都不敢放,顫巍巍地往後退了幾步。 而周達非也已經快站不住了。他一手撐著桌子,手臂繃得緊緊的,因過於用力而不自覺地發著抖。 “裴,裴導,”有其他作陪的人試探著站了起來,“您,周達非還好吧?”